魔中仙

　　月黑风高之夜，伸手不见五指，正是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的好日子。
　　三更刚过，彦便把曹杰唤醒，说是时辰到了，该去神庙了。
　　小曼一骨碌爬起来，死死扒住曹杰的衣襟。曹杰只好把它放进袖口，它很快就钻进了他的衣里，在肩膀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在它的身下是曹杰软和又凉沁沁的肩，身上是薄薄的冰绡丝，做皇帝也不换。
　　在七星精舍里彦不敢肆无忌惮地使用魔法，只是带着曹杰缓缓步行。
　　荷花精习惯于沐浴在月色当中，今晚没有月光也有几个仍没安歇，见到他二人好奇地问了两句，彦只推托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这散步一散就散到了回雁宫门口。
　　七星精舍的外围全是花园和仆役房，回雁宫里才是程立雪的居所，神庙则在回雁宫内。
　　这是从虎口里拔牙，曹杰不免有些紧张，手心里攥着两泡冷汗。
　　门前两只石像生怪兽，虽说只是石像生而已，却铁面无私，比门房还管用。它们水火不侵，六亲不认，刀枪箭戟全不怕。如果没有仙笺，它们就会化身真的怪兽一口把来人吞掉。
　　有一回彦故意迟迟没拿出仙笺，两个石像生立即化身，吼一声地面都要抖三抖。那尖尖的牙，硬邦邦的身躯，让曹杰想起来就害怕。
　　彦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鬼画符一样画着些奇怪图案的纸，在其中一只石像生面前晃了晃。
　　曹杰吓得缩到了彦的身后，那只石像生的眼睛半睁，瞥了一眼又闭上眼睡了。

　　走进大门，彦从百宝袋里取出一物塞进曹杰口中：“嚼着，这是隐身草，只要能嚼出汁来就没人能看得见你，等没味了才会现身。”
　　这东西干干的，曹杰嚼了几下，味道倒还不错，有一丝丝酒的甜香，可也如同酒一样让人心跳加速，有点醉熏熏的。
　　吃了这个玩意儿，曹杰的胆子大了一些。

　　绕过一道刻着梅兰竹的影壁，前面是个大花园，花精们都休息了，但有提着灯笼的小小的侍卫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这些黑衣侍卫是回雁宫独有的，他们都长着各式各样的翅膀，有燕子的黑白相间，有灰扑扑的喜鹊，有花枝招展的孔雀，甚至还有老鹰那样强壮的羽翼。他们和花精差不多大小，却一个个面色凝重，不言不语。他们在当夜值，腰间跨着小小的扑刀，灯笼上附了火系仙法。
　　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们发威，但曹杰的心里好紧张，狠嚼了两下，满嘴的酒味，硬着头皮闯了进去，但那些鸟人仿佛看不见他一般。

　　走过九曲回廊，前方就是议事厅。
　　议事厅的门上挂了一把锁，但区区一把锁只是象征性的摆设，彦只轻轻一指那把锁“卡”的一声就开了。
　　“进去把议事厅墙上的那幅《卧虎图》取下卷起来。”
　　曹彦很茫然，乐手们从来没进过议事厅，平常大门总是锁着，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幅画有什么玄机？会象彦的折扇一样，里面跑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来吗？
　　彦又说：“你别怕，那幅画是专门对付妖魔的，不会伤害凡人。”
　　曹杰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彦忙把小曼从他脖领子里拎了出来：“小曼不能去，它会被用符画成的老虎当妖怪给吃掉！”
　　小曼舔了舔爪子，十万个不愿意却不得不认命地蜷缩在彦的手心里，说道：“你走吧，他没有骗你。”

　　议事大厅是缥缈山是最神圣的所在，里面点头长燃灯。这灯和凡间一样是燃油的，没有用一点仙法，为的是表示威严和隆重。
　　曹杰只见中央一个大圆桌，除了正对面的上位椅子较大，椅背较宽厚以外，十个座位居然没有尊卑之分，也就是说水芙蓉这些弟子也能和长老一样平等发言吗？
　　真羡慕这五位首席弟子啊！曹杰回头想要看看彦，却只看到一片空地，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真的怕这张画里的老虎？怕到不敢看一眼？曹杰觉得很好笑，又觉得自己比大人还有用，尤其是强过了彦，实在是太爽了！
　　曹杰又回过头来，抬头一看，正当中的墙上果真挂着一幅《卧虎图》，但那怪模怪样的山石旁的真是只大老虎吗？人说“画虎不成反类犬”，而这画里的老虎是什么玩意儿？线条弯弯曲曲，没有一点儿笔力，比例严重失实，连狗都不象，别说虎了！
　　曹杰走近几步，那画里的怪东西一动不动。曹杰的胆子大了点，摸了摸年深日久已经泛黄的萱纸，还是没事，便把程立雪的太师椅搬过来，爬到上面把画摘了下来。
　　“可以了。”曹杰把画卷了起来，一路上象是大冒险一样的刺激让男孩子觉得很好玩，笑道，“你不用躲着了！”
　　彦一脸严肃地踱了进来，摸着那造型奇特的桌椅若有所思。
　　小曼“吱溜”从彦的手中又窜回到曹杰肩头。
　　“走吧！”彦沉声说。

　　议事大厅后面是程立雪的寝宫，里面乌漆麻黑的。
　　彦停下脚步，等曹杰走近，牵着他的手，指着地上的花砖说：“跟着我走，我走哪一块砖你就走哪一块，一步也不能走错！”
　　以前彦在里面给程立雪演奏时曹杰就在外面玩，从来不知道这缠枝纹图案的花砖还有玄机，禁不住看了眼寝宫的雕花窗，如果不小心走错了，会怎样？
　　“这一关是专门对付妖的，你要走错了，害的是小曼！”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小声警告道。
　　“我……我没……”曹杰争辩道，“如果我想坏了你的事，把隐身草吐掉就是了。”

　　从程立雪寝宫后的月亮门走出就可以看到雄伟的神庙了。
　　神庙比程立雪的寝宫还要高大，周围一圈白玉栏杆，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全都雕刻着精美的纹饰，每个檐角都挂着用仙术加持过放着白光的铃铛，最顶端一颗红色的珠子，整座神庙被映照得亮堂堂。
　　曹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神庙前连隐身草也毫无用处，便把隐身草吐了。

　　在这个世界只有人、鬼、魔、仙，并没有神，七百年前程立雪成为了仙界共主，在他的推动下才建了这座神庙。
　　在程立雪之前魔是最强大的存在，仙、人、鬼、妖都要仰魔的鼻自息。自从程立雪横空出世，仙与人结盟，魔只能龟缩一隅，魔王与妖王玉面狐狸精联姻后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魔王对程立雪耿耿于怀，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而仙人两界对程立雪推崇倍至，几乎到了神的地步，所以他说要建神庙就建了，虽然就没有一个人信。
　　整个神庙就是为程立雪一人所建，也只有他一个人打理，那里只供着一样物什——龙玦！没有一点儿用的龙玦！
　　神庙位于防守严密的回雁宫已经够安全了，程立雪却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加了层层防护，象是没有受到威胁却不断加固的堡垒。
　　事实证明程立雪的防范措施是有必要的，这不就有贼惦记上了吗？

　　彦对小曼说：“去，把神庙最顶端的那颗守宫珠取下来！要小心，那些铃铛之间有火龙蛛的无色蛛丝相连，一碰到就会铃声大作，我们都逃不了。只要把守宫珠从圆盘中央滚下来就行，不能从屋顶滚落了，你在上面守着，有情况就示警。”
　　小曼从曹杰的肩上跳下，走到神庙门口，又回过头说：“魔王子彦，你打的好算盘！议事厅的符画只防妖魔不防人，所以你需要小杰哥哥，而这守宫珠是鲛王的眼珠子，用我来对付它正好。即使小杰哥哥不想跟着你，你也会骗着他哄着他跟你一起，即使我没有和小杰哥哥一起投奔你，你也会到清平谷外把我抓来的，对不对？”
　　“小曼，你别这么说！”曹杰心里有了丝疑惑。
　　“快去，别废话！”彦却不做解释。
　　小曼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猫科动物愤怒的表示，但它仍是转身一跃上了栏杆，又三下两下抠着廊柱上的祥云纹一路向上爬。
　　很快小曼就爬上了顶端，把那颗守宫珠移了移，神庙厚重的大门仿佛邀请般缓缓打开了。

　　宽敞的神庙里弥漫着异香，垂着重重的布幔，透过最上等的轻容纱可以看到里面一丝幽暗的绿光。
　　那就是龙玦吗？想到终于完成了任务，曹杰恨不得马上拿到手里，却发现彦一动不动，那双长年弹琴灵活修长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过了好一阵子彦才向神庙深处走去。

　　鲜花供奉的高台中央一只很奇怪的三足铜鼎里不断有烟雾飘出，闻到的异香就是这烟雾和花香混和的香味。这香味无毒，沁人心脾，让人感觉宁静祥和，甚至有膜拜的冲动。
　　铜鼎前方是一个巨型石雕莲座，莲座上一只宝匣，莹莹的绿光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曹杰跟着彦走上前去，探出身子一看，只觉失望至极——那根本就不是玦，更不是龙玦，象是缺了一小截的绿玉镯，断口也不齐整，象是被摔断过的，难道上当了吗？
　　突然，曹杰的双肩被彦紧紧抓住，迫使他转过脸来，彦带着颤音说：“你……咳咳……你听着，我只说一遍，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我……我得要走了，我就不是……嗯……不是这里的人，我也不是魔王子彦，我叫肖琰。我早就把你们的魔契取消，我走之后你自由了，小曼也自由了！我把魔爪弯刀留给你防身，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因为用一次你身上的魔性就会增强一分，最重要的是魔界会以为你和我还有联系，为了找到我找到龙玦就会故意为难你，而仙界也容不了你……”
　　刹那间曹杰如坠冰窟，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满脸，大叫道：“不要，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小曼怎么办？我要跟着你，你不许走！”
　　“别这样，别这样！”
　　劝了许久曹杰仍是哭哭啼啼，彦狠了狠心，大声斥道：“别哭了！听我说，我把魔爪弯刀藏得很好，就算是程立雪也查不出来。等我走了以后，你就对他们说是我强迫你来的，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你是一介凡人，根本就没法反抗。他们最注重声誉，没有证据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的内丹不是没用，而是被我的魔法污染了，我把魔契撤去就已经恢复原状了。你不是金木水火土当中的任何一种，却是集中了五行中的五种元素，你是仙界千年难得的人才，就跟程立雪一样。如果他们不肯容你，你就把内丹吐出来给他们看……”
　　曹杰一句话也听不进，就象一个将要被父母遗弃的三岁小孩子，抓着彦的衣襟不松手。
　　彦百般无奈道：“仙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怕，况且凭你的资质一定能留在程立雪身边，这段时间我观察了，程立雪倒还算个好人，在他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唉，你就不是那里的人，你没法跟我走的！我留下来就是一个魔，你跟着我只最多只能当个小魔头，这算什么事？你……”
　　“彦，你终于来了。”门口传来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
　　是谁无声无息地来了，居然没有一点知觉！彦蓦地回头——程立雪穿戴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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