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来过

　　第七封信 意外
　　宁：
　　对于当时在一起有些冲动，从未后悔。在某一个时刻绽放，是一个女人内心永久的渴望。即使这短短一生为此吃尽了苦头。
　　距离春节半月左右，例假迟迟未来。意识到出事了，除了怀孕，无他。路真正的消失了，没有音讯，一点也没有，哪怕一个字，一张纸片。没有。习惯家庭的各种复杂，怀孕第一反应是，生下来，路与我相伴一年，我大不了辍学，见证我们的爱情。一个人拿主意，心里虚。
　　当我俩坐到你复读学校的操场上，告诉你事实。你的第一反应，不能，你坚定地反对。 “怕什么，路十九岁回家结婚，农村有的十七就结婚了，这个年龄做父母的，多着呢，大不料跟现在差不多。”
　　“樱，别的不说，你家大妈，二妈，亲妈，要了这么多孩子，是在有工作的情况下，你觉得你们姊妹们现状怎样？我愿意让你该结婚成家的年龄成家，该生孩子生孩子，你的父亲，才多大呀，能说没有家庭原因吗？早早的去世，樱，我愿意你平安到老，可是主意你拿，要生，我将来有的都会一起分享，做掉，我陪你，一句话，我不落埋怨。”
　　我决定回去想两天。然后最后决定流产，毕竟未来吸引力更大，我不着急做妈妈。
　　然后手术费。借钱，多借了些同学，后来可苦了我们俩，为了还債，趁着春节压岁钱，开学后又节衣缩食，算是没有让借给钱的同学为难。
　　两天后，我们找了一家郊区的小医院，躺在手术台，叉着腿 ，少女的羞涩从此一去不复返，消毒，麻醉，孕育生命的子宫，被一层一层剥离，用医生的话说，处理干净了，不用再来，没有后遗症。醒时，腹部疼痛，像是痛经一样。外面居然下雪了。你搀扶着我，坐了公交车回到市内火车站。六点半，开往家里的公交车没了。身上已经虚脱，毫无力气走路。雪飘着，平日里下雪，打雪仗，扔雪球，如今，竟然恨起它。身上的钱不多了，听到有人喊，通铺，通铺，五元一晚，你的眼睛亮起来。
　　“樱，我先给你买热的东西吃，租个通铺，然后去爸爸那里拿些钱。”
　　“你爸看到你没上学，吵你怎么办，我的事也不能实话实说呀。”
　　“放心吧，我只说有朋友需要钱。”
　　对你父亲来说，你的高考失利，奶奶偏瘫，弟弟惹事，他自己失业，尽管找了不同的工作，经济压力非常大，你这样回去，我怕他发泄，劝你别回去了。
　　“樱，不可以，手上的伤疤因我而起，这次身体，还有机会补过来，没事，只要先拿到二十元钱，爸爸吵两句也没事。”
　　宁，你走的时候，把我安排好，躺到一堆陌生人之间，你把红糖水放好，叮嘱我，保证两个小时回来。
　　街上行人很少，你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有个小青年从你身边过，从后背推了你，你用本市最地道的话嚷嚷，“想干嘛呢，下点雪还盖不住你的坏。”
　　男孩跑掉了，你摔跤，爬起，不觉得痛。你说，我的痛更痛，失去路，失去孩子。
　　进了家，你爸吃惊。
　　“爸爸，先给我二十元钱吧，我朋友病了，她没钱，我们帮帮她。”
　　“宁，你知道爸爸总共还有多少钱，你复读学费，你张口就要20元，奶奶看病，弟弟打架罚款也是借的钱，你帮她，还是你爸我帮，家里总共就100多了。马上过年了，大过年去借钱，你知道什么滋味吗？”
　　“不好意思，爸，我努力学习，将来照顾家里，可这会儿朋友在那里躺着。”
　　“是男朋友吧，打架打伤了吧，要不这么晚你能跑回来。”
　　你爸一巴掌把打到你脸上。
　　“家里这情况，你还交朋友，都是什么人，大晚上来逼自己父亲拿钱，一群白眼狼。”
　　“不是，爸，真不是，你别误会，她在那里等着我，请爸爸帮我。之前她病，我借的都是同学的钱。”
　　“是呀，你知道你爸没本事，家里有点事就看出来，你爸没本事挣钱，遇到事只能找别人。”
　　“不是，高考没考好，补习多花一年的钱，有时候看你跟妈妈吵的厉害，尽量不给家里张口。”
　　“滚吧，就当没养你，让你去复读，你没上课，爸累了一天，想歇歇，却让你再回来捅刀子，儿子这样，女儿也这样。这才刚刚谈朋友，就来逼自己的亲爸了，将来都会把爸妈都撕了吧。”
　　“爸，不是，弟弟的事你发愁，我也是，可我真不是谈朋友。”
　　你家住的平房，邻居听到争吵，敲门。
　　“算了，让大家看我的笑话，还不如给了你。”
　　“爸，我下个月不要生活费了。”
　　拿起你爸给的钱，你又冲进夜色，冲到我面前。
　　“再租个床位，你也躺一躺。”
　　“别了，我坐着就行，省点钱，明天买点鸡蛋，肉补补，还有一辈子呢，先养身体。”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潮湿，烟味，腥味，臭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直相伴。迷迷糊糊的睡，半梦半睡的醒。路，他还是新婚，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你陪了我三天，身体基本恢复。
　　后来接到你的来信，信中这样写，
　　“樱，相识以来，有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共享，将来也会这样。还好春节在家时间短，不敢向家里要钱，幸好你妈妈那里又要了钱，托人捎来钱，恐怕真熬不下去了。这应该是最纠结的一个春节了。你捎来钱之前，有一天，兜里一分钱也没了，早餐借了钱，中午张不开口了，熬过来，头晕，请了假，躺了几个小时，想想面子重要，也没有生命重要。体内空空荡荡的感觉真不好，以后我们还是努力学习吧，不求富贵，但求衣食住行。”
　　此后半年，几乎无事。想象，路会不会突然到来，他家人不会一直盯着他，来了，要不要跟他私奔。这些画面，没有发生。
　　到现在回忆这些，居然不觉得痛苦，那是知道悲欢离合才是人生。年少，看了一个人的好，恨不得所有时间在一起，只要一起，一起长大。现在回头看，不是所有爱，都为了在一起，爱，就是，一起心动，纠结，牵挂，还有些许的怨恨。或者一世的温情。亦舒曾说：“世上没有永远的事，一顿饱餐也不过能维持三两个小时，生命不过数十年的事。遇见，欢乐，或愁苦，是劫数，更是成就，否则，哪里能在，数亿万人中，清晰的明了自己属意的人或物呢？即便我们某个人某件事，能得到一年半载的心甘情愿，应是足够。
　　我们俩当时都有自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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