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弯公主大人

　　第二日，我问锄药：“京城酒铺还有哪家排的上的号的？”

　　于是便到了杜康酒铺。那杜康酒铺，铺子略大一些，小二也殷勤，客人也略多一些。

　　我便点了那招牌杜康酒，一口品下去——确实不如长安酒，味道略寡淡了些。只是我却不愿再去秦家老铺，晓得那秦小姐有没有在等我。

　　我正想着，谁想那着了男装的秦小姐竟已夺门而入。她看到我，径直便过来了，将一坛粗瓷酒坛放在桌上道：“你果然在这。”

　　我便起身，向她作了一礼，道：“我正要离去，恕不奉陪。”说完便出了门。刚出门，便感觉身子被拉的一顿，我一回头，却见秦小姐追了出来，拉了我的衣角，道：“那你把这壶酒拿了去，我…特意予你的。”神色很是委屈，眼眶竟有些泛红。

　　我心中便是暗叫一声不好，她那模样，与我当初喜欢上公主时的模样，有三分相似。我不敢再多说，接了酒壶，便带着锄药匆匆离去了。

　　回到府上，我犹惊魂未定，一看那手上的草原醉，更觉得烧手。我只觉得莫名其妙，那秦小姐，加上今日才与我见了有三面，竟对我有意。她可曾知道我心中想什么，知道我唐且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连我是个女子都不知，真是荒谬。

　　我在院中坐着，却转念一想。莫不是在公主眼中，我也是这般模样？我知道公主心中在想什么？知道公主是怎样的人？我对公主的情意，在她眼里，莫不是也是，荒谬？

　　我心情笃的坏了起来。

　　却不巧这时候锄药来报“郑侍卫求见。”
　　我更是烦躁“不见。”

　　话音未落，便见那郑隍戎醉醺醺的一步三摇晃了进来，口中仍狂妄道：“我要见那唐且歌，还要通报不成。”
　　我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挥退了想拦又不敢拦他的仆人，对他行了一礼道：“郑侍卫，你有何事？”

　　他却冷笑道：“郑侍卫，哈哈，郑侍卫，想我郑隍戎北逐匈奴，南定蛮夷，最终便落得个侍卫，哈哈哈哈。”

　　我见他神色不清，便道：“郑侍卫，你喝醉了。”

　　他却怒了起来：“你道我喝醉了？你倒是道我喝醉了！哼，你与那秦首辅家的小姐在酒铺拉拉扯扯，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好你个唐且歌，身为驸马，居然做出这等事情。”

　　我也是冷冷一笑：“我与那小姐之间本就无事，你若是看不过，何不找公主告上一状？”

　　他被我刺的一噎，却也知道公主不会平白因为这种事来罚我。只是他面孔通红，很是不解气，便见他停顿一下，又道：哼，你倒是对秦家小姐没有龌龊心思，不过看你这模样，面皮白净，唇红齿白，莫不是那兔爷吧，难怪公主千选万选，选中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兔爷，我根本便是女子。我听他这么一说，生怕被他猜出身份，便不答话。

　　他见我不答话，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莫非被我说中了？”

　　我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却见他大喜：“是了是了，难怪那日那丫鬟勾引不了你。这样一来，公主岂非是完璧——”

　　“那丫鬟是你派来的？”我寒声道，此时听得那丫鬟，又听见他窥伺公主，我已是怒极。

　　“是又如何？”他面上不屑“莫不是你还能做什么？”

　　我握了握拳，只觉得怒气冲头，顶得我烧心灼肺，但又强忍了回去。他是太子的人，我不能对他动手。

　　“你倒是识相。”他站直了身子“只是哪怕你是个兔爷，这驸马的位置，也容不下你了。公主心慈手软，我便替她动手。”说着，竟朝我攻了过来。
　　我当下大惊，便还起招来。我本以为我会瞬间被他拿下，孰料竟是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想是内力有成，我心下便是一喜，凝神静气下来。渐渐的，对内力的运用更是通过招式锤炼出来。初始我还仗着内力硬撑，但现在已有游刃有余之势。

　　那厢他本就喝得醺醺然，又未曾想过我有如此内力，当下便束手束脚起来。

　　他便拿话激我：“我与公主本是两情相悦，你若是真识相，便卸了这驸马头衔，逃出京去，不然，仔细你的性命。
　　我只闭口不言。我们斗了一会，便听有脚步声传来，我听得锄药声音：“公主，那郑侍卫刚才来找爷，拦都拦不住，现在，恐怕两人正僵着。”又听得公主道：“不好，他们打起来了。”

　　郑隍戎想是也听见那话，手下更是着急，他见我不慌不忙，眼睛都红了，便一咬牙。竟向我咽喉攻来，这一招若是打实了，只怕我当场便是丧命。我也是眼睛一红，他向我攻来，自己却也是空门大开。我便急急向他拍了一掌，他竟不躲不避，我便知中计，忙是卸力，却只卸回来三分，打了七分出去。

　　那七分打得他向后飞去，喷出一口血来，便晕了过去，只是晕过去之前，还冲我嘲讽一笑。

　　我被那三分力冲的也吐出一口血，见这情形，更是全身冰凉。

　　果然我一回头，便见公主站在我身后。她也不说话，穿过我便要直直向郑隍戎走去。我下意识拉了她一把，正想解释，却见她面色一寒，竟扬手匡了我一耳光。

　　我被打的后退几步，当下愣住了。却见公主将郑隍戎抱在怀中急急唤他：“隍戎？隍戎？”环儿忙是劝她：“公主，公主，别喊了，赶紧叫大夫才是。”

　　她一呆，这才恢复几分神色。忙让环儿去传大夫，她伏坐在地上，尤抱着郑隍戎，手竟有些发抖。我见她魂不守舍，衣物上沾了郑隍戎的血迹，很是狼狈，便走上前道：“公主你。。。。。。”

　　她顿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看我，眼中竟有滔天恨意，道：“唐且歌，是我看错你了，今日你便回荆州去，特许你三年假期，为你父亲守孝。”

　　我听得这话，心神俱震：“公主”

　　她却已低了头，我只站着不动，觉得昏天暗地，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我又道“公主——”

　　未及我说完，她便寒声道：“唐且歌，你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若再是不走，我现在便杀了你，滚回荆州去，滚！”

　　这回我听的是清楚明白了，我却还想再说，我想解释，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解释是郑隍戎设计害我，只是看她紧紧的搂着郑隍戎，我却是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只道公主找不到一个男子配他，却不想她和郑隍戎早已是两情相悦，只是碍的皇上猜忌，不能在一起。这才找了我，一届女子，又因为我是女子，实属难得，便救我，包容我，一再屈尊为我。

　　这一切，这一切竟都是因为郑隍戎。

　　是了是了，公主一向聪慧过人，我何时见她这么失态过，关键时刻，竟然连环儿都不如。
　　她的手，
　　在和刺客交手时，未抖过，
　　在拿还魂丹救我时，未抖过，
　　在乾坤殿的时候，未抖过，
　　在太子敬我时，未抖过，
　　甚至是..甚至是与我行房之时，都未抖过。

　　而如今，她为了郑隍戎，竟抖成这样。
　　郑隍戎为了她，也是甘愿被我打伤。

　　而我在这两人之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我尚兀自在院中站着，锄药却已是急火火的将我推出了驸马府。

　　“爷，你若再不走，公主会杀了你。”
　　他用衣袖为我拭去了血迹，又为我披上鹤氅，道：“爷，趁着城门未关，咱们快走吧。”

　　“你要与我一起回荆州？”
　　“自然，锄药要一路跟着爷，不然这天寒地冻的，一路上爷谁来照顾？”他倒的回答的极为流畅。说罢又拿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我不回去”
　　“爷？”
　　“我要去公主府等公主，等她亲口告诉我，为何赶我走。不然，我走也不甘心。”
　　锄药劝不过我，便只好带我去公主府。

　　那府上仆人，见我半身血迹，加以公主又不在府上，也不敢拦我，便请了我进去。
　　这一等，便等了有四个时辰。直等到午夜，公主尚未归来。锄药为我去打听，消息传来，说是郑侍卫尚昏迷不醒，公主此刻尚在旁守候。

　　我推了晚膳，在大厅坐着。不多时，管事又来请我去歇息。那管事道：“驸马受了伤，不肯就医，不肯进食，若再不肯歇息，出了事故，公主怪罪，老奴可是担不起。”

　　他一再苦劝，我耳根子软，只得听从。走到一半，我却道：“你带我去公主房中。”他一愣，便低头称是。领我拐了个弯，往公主房中走去。

　　进了房，他自去了。我环顾四周，见公主的房内，有股她的冷香。想是她常在这房中休息，我看那雕花桌椅，看那床单被褥。这便是她寻常歇息的地方了，我的心便有些酸酸涩涩的。

　　她不在，我只能看着这些死物，幻想她在的时候模样。她定是时常在这椅子上坐着，身旁侍立着环儿，桌上许还摆些糕点，她也许会伸出纤纤玉指捺起一块，送入口中。也许只会低头看书，不动声色。
　　我便想不出其他了，许是我真的不了解她。我根本不知道她平日做些什么，忙些什么。我这样闷头闷脑的喜欢上她，只是直觉她是一个值得我喜欢的女子。

　　公主屋内还挂着一副山水画，崇山峻岭，烟波缈缈，一叶扁舟。那副画上，却是一个题字也无。生生有一股孤寂之感。我想，我怕是就看不得她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在无人之时，露出孤寂的模样。

　　看着看着，我便在柜子的角落里看见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那盒子四角光滑，似是曾被谁摩挲了许久。

　　我打来那盒子，是一个铜制楠木柄的九九连环。那木柄顶端作一浑圆珠子，上刻“墨”字。

　　正是我那日给公主送的九九连环，只怕被人放进来之后，便再也没动过。

　　我默默将盒子揣进了兜里，在公主房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天色未亮时，我便叫醒了锄药。
　　“锄药，我们出城回荆州去。”
　　“爷”锄药尚且迷迷糊糊“您不等公主了？”
　　“不等了”

　　到了城门，城门还尚未开，等了有一个时辰，城门开了。我便出城而去，又走了半晌，我回头，看那城门巍巍，与七月前是一般模样。我想此行一去，怕是此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看了一会，我一咬牙，便是去了。

　　寒风朔朔，我再不回头。

　　我知，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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