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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第二天父亲酒醒后没少挨母亲念叨，父亲也不敢还嘴只得笑眯眯地受了，听闻昨晚我已经见过王先生了，就唤我到跟前问话。
“囡囡觉得王先生如何？”
我一时摸不清父亲的意图，只好含糊地答道：“王先生瞧着气度不凡，说话也温和。”
父亲听了很满意，接着问道：“那让王先生教你念书可好？”
我顿时愣住了。
“这位王先生博古通今，谈吐不俗，很有才学，更难得的是他对谋略时政也很有见地。我和他相识有段时间了，观其人品也是谦谦君子，你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学学做人也是极好的。”
见我不答话，父亲耐心劝道：“王先生还在日本待过两年，让他给你讲讲留学的经历也很有意思的。”
见我还是不肯接话，父亲无奈的叹了口气：“囡囡，你知道的，我从不拘着你做什么，也不像寻常人家把你当女娃娇养，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今世道不同了，也不知我能护你到几时，你总归是要长大的，多学些本事总没有什么坏处。”
父亲少有这样语重心长的时刻，听到他的叹息声我只觉得鼻头一酸，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可是我不想读那些个四书五经……”
见我态度松软了，父亲赶忙说道：“我和王先生商量过了，他也不准备教那些。你平日不是爱看些志怪杂谈么，以后偶有不认识的字或看不懂的地方尽可以问他，王先生在这方面颇有心得，他讲故事很有一套，你一定爱听的。”
“所以你们已经商量好啦只等着我跳进来，”我听闻不用学那些之乎者也，心里已经答应了大半，“你这是先斩后奏！”
“囡囡还知道先斩后奏啊，”父亲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等你跟着王先生念书了，让你母亲常给你买福芳斋的马蹄糕。”
“两天买一次！”我不依不饶。
“两天就两天，只要你用心学都依你。”父亲说完转头嘱咐母亲：“晚上我请王先生到家里吃饭，算是给囡囡拜师了，你多准备些好菜，再把地窖里酒搬一坛出来，他就好这口。”
晚上王先生准时来了，他今天穿了件月白的长衫，手里还拎着个盒子。
他从院里的石榴树下缓步走过来时，我瞧得眼睛都移不开了，只觉得今晚的月色真是清朗，把他照得这样好看。
他走到我跟前，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我，我下意识伸手接住了。
“这是什么？”我好奇问道。
“昨夜来的匆忙，未能准备见面礼，今日补上。”王先生微笑：“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我连忙拆开盒子，里面放着的像是个银色的小摆件，有个小人单脚站在上面。
见我面露疑惑一直打量着，王先生伸手捏住小人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小人就发出了叮咚叮咚的乐声。
“是八音盒！”我欣喜地叫道：“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儿，我在瑞珍轩瞧见过，要不少钱呢……”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颇有些不舍的把盒子递回去。
“我在日本买的并不贵，你且收着，顾兄那里我去说。”王先生劝道。
我想起自己昨晚顶撞了他，先生不计较还给我带了礼物，一时有些羞惭，于是乖巧给先生赔礼：“谢谢先生的礼物，我很喜欢。昨晚是我出言无状，还望先生见谅。”
“无妨，顾兄知道你关心他会很高兴的，外面凉，进屋说话吧。”先生温声说道。
等进了屋，母亲招呼我们就座，我还在想一会父亲问起八音盒该怎么作答，先生坐我对面，递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和父亲说话：“我方才见过顾槿了，是个懂事的孩子，担心被你责怪，劝了几次才肯收我送的小玩意。”
父亲听了很高兴，但还是对我说了句：“怎么能收先生的东西呢，快还给先生。”不过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
“昨夜你醉得那样厉害，把顾槿都吓着了，细想来我也未尽到劝阻之责，这便算是赔罪了。”王先生神情很是真诚。
一提到昨晚，母亲忍不住瞪了父亲一眼，父亲赶忙打了个哈哈：“那就收着吧，呵呵，大家吃菜，吃菜。”
先生闻言但笑不语，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心想这位王先生倒真有些本事，难怪父亲这样推崇。
一顿饭吃下来，我不得不承认这位王先生确实博闻强记，也很风趣，和父亲交谈时自是不必说了，时不时引经据典，却并不让人反感，母亲偶尔提些坊间趣闻，他也能妙语连珠，侃侃而谈。如果说八音盒的事消除了我对他的偏见，那现在我已经有些崇拜他了。
饭后母亲去厨房收拾了，父亲也借口乏了回了楼上，我正摆弄着八音盒，却始终想不起方才王先生是怎样让它发出声音的。
“要这样转它……”先生走过来弯下腰，纤长的手指捏住八音盒轻巧的一转，于是叮咚叮咚的旋律又响了起来。
“听顾兄说你学过一阵钢琴，听得出是什么曲子么？”
“我定力不够，没学多久就停了，只会些简单的旋律……”说起钢琴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应当是《致爱丽丝》吧？”
“没错。”先生赞许的点点头，我见先生眼神中带着鼓励，也就不再扭捏。
“这上面站着的是日本小姑娘么？”
“日本人和我们长相差不多的，这上面是一个西洋小姑娘在跳芭蕾。”
“芭蕾是什么？”
“是西洋的一种舞蹈，女人跳起来姿态十分优雅，像一只只天鹅。”
“先生见过芭蕾么？”
“我在日本的剧院看过几次芭蕾演出，演员们跳舞的时候要用脚尖站立……”
“那多疼呀……”
“所以芭蕾虽然好看，但练习起来很辛苦……”
一番交谈下来，我对先生的好感猛增，他懂得可真多呀，以至于先生要走时我还有不舍。父亲见了有些好笑，打趣我说：“现在晓得王先生厉害了，明天乖乖去先生家上课。”
“明天就开始了么？”我有些欣喜又有些不情愿，一张小脸皱成了麻花。
“我每日上午在学堂授课，下午空闲在家，以后你就下午来我家。第一次课不教什么，先了解了解你的程度，好决定以后授课的内容。也不必准备纸笔，我那里都有。”
先生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我的头：“我家就在隔壁街，明日午饭后我来接你，好吗？”
我一听说明日不必学什么，顿时轻松起来：“那你明日要记得来呀！”
“会来的。”先生冲我笑了笑，对父亲颔首道：“今晚多谢顾兄款待，告辞了。”
先生缓缓走出了院子，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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