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鸟与无名岛

　　《美丽鸟与无名岛》

　　一、
　　当李佳蓝一点一点的走进陶大龙时，大龙只觉头顶上方一片电闪雷鸣。与此同时，花猫的短信也跳了进来——怎么样？大龙，哥们儿待你不薄吧？
　　今天，大龙来相亲，介绍人是花猫。花猫只说了双方见面时的暗号，拿一本斯蒂芬金的《闪灵》，“反正也是你先到。”花猫说，“到了就把书举起来，自然会有姑娘走向你。”
　　结果，走过来的人是李佳蓝。
　　其实陶大龙是认识李佳蓝的。说来也巧，当年的介绍人也是花猫，只不过缘由与相亲无关。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大龙十七岁。

　　二、
　　十七岁时，大龙的人生字典里只有一个字——混。人家是能过一天是一天，他是能混一天是一天。老师说：“大龙，你在这么混下去，可就完了。”陶大龙说：“老师，我要不这么混下去，才完了呢！”然后，当天晚上，大龙便被自己那位在牛场做屠夫的爹抽了六个耳光。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天，大龙又在上学的路上出了车祸。对方闯红灯，一下子撞到大龙的自行车上。大龙年轻力壮啥事没有，对方却一个前空翻，瞬间倒地。大龙把对方扶起来，见没什么事，便骑车要走，对方却一把揪住他，说：“赔钱！”。“不用赔钱，我没事。”大龙很天真，对方冷笑一声：“谁赔谁啊？你赔我！傻小子！”
　　“可你没事啊？”大龙看着对方。“谁说我没事？”随着一个利落的倒地，那人躺在地上不再起来。大龙彻底傻掉，想走，对方却死死揪住他校服裤脚，嘴里还絮絮叨叨，“你脚真臭！”，大龙哭笑不得。
　　周围的群众越聚越多，大都不明所以。人群中，几个模样猥亵的青年特别活跃，他们指鹿为马，说大龙就是真凶。不一会儿，警察赶到，碰瓷儿者躺在地上诉说大龙是如何撞倒他，然后又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想要逃跑。警察转过身询问大龙，大龙却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有人说话了，很动听悦耳的一个女声，“不是他干的，是那人先闯的红灯！”，众人调转视线，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婷婷立在那里，周身是一圈属于暮春清晨的金色阳光。她指着躺在地上的人说：“是他碰瓷儿。”
　　“你说谁碰瓷儿！！！”见事情败露，对方恼羞成怒。
　　“你！就是你！”少女义正言辞，分毫也不退让。“叔叔，我都看见了，少年才是受害者！”转过身，她又对警察说。
　　“你们俩是同学！”也不知怎的，碰瓷者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大吼一声。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正“有伤在身”。
　　“同学怎么了，你身边还有同伙呢！”少女的目光扫向人群中那几个模样猥亵的青年。那些人纷纷转头，不敢与少女对视。
　　这时，警察笑了，拍了下碰瓷者的肩膀，调侃道：“你还能站起来啊？！”
　　碰瓷者一愣，恍然意识到自己把戏演砸了，面色顿时慌张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其．．．．．．其实也没什．．．．．．什么大事。”说着，就要溜。警察一把揪住他衣领，“走，跟我上所儿里一趟。”
　　“干．．．．．．干嘛去？”
　　“聊聊天，喝喝茶。”和蔼的目光，有爱的语气。一瞬间，群众们都被警察逗笑了，一直在旁边郁郁寡欢的大龙也笑了。

　　人群渐渐散去。骑上自行车，大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那位拔刀相助的姑娘道谢。赶紧四下寻找，可人来人往间，哪儿还有姑娘的身影。
　　那天，大龙破天荒的没有在上课时睡觉，而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托腮学大卫作思考者。老师很激动，觉得果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她号召同学们向陶大龙好好学习。同学们也大都被老师洗脑，下课后纷纷向“改邪归正”的大龙表示祝贺。只有一个人看出了些许不对的端倪。那个人，就是花猫。
　　“你心里有事。”中午吃饭时，花猫对闷头不语的大龙说。
　　“我．．．．．．没有。”大龙狡辩。
　　“没有个屁！”花猫一口唾沫啐在大龙脸上。
　　兄弟果然心连心。无奈，大龙同花猫说了实话。

　　其实，姑娘和大龙不是一个学校的学生。碰瓷儿者是没文化，不认识姑娘雪白的校服属于市重点一中。而大龙在职高念书。虽然两所学校间，距离并不远，也就隔着三条街，但区别是显而易见的。用陶大龙自己的话说，人家和咱就像“王子与贫民”。
　　大龙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市一中的学生扯上关系，他想去和姑娘道谢，但又没脸站在人家校门口等。知道的他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憋着坏打算泡人家姑娘呢！毕竟自己只是混（四声）而不是混（二声）。所以，陶大龙胆小了。纠结了一上午，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
　　“瞧你那点出息！”花猫看不过去了，“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四的大老爷们。”
　　在对付女生方面，大龙确实要管花猫叫“祖师爷”。从初中到职高，模样并不算出挑儿的花猫却从来没有在女生面前栽过跟头，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经验攒了一把又一把。花猫常说，等自己三十岁时一定要写一本如何教授男生追求心仪女生但又不露痕迹的书。大龙当时还说，谁买那玩意啊！花猫撇撇嘴，说，别人我不知道，但你陶大龙肯定要买，如果不买，我咒你丫一辈子娶不上媳妇。说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调整了一下主谓宾，又说，不是我咒你啊！大龙，你得赶紧学学，不然你这辈子就只剩下出家这一条路了。

　　所以当花猫说自己认识市一中的一个女生时，陶大龙很自然的说：“前女友吧？”。没想到一向嘻嘻哈哈的花猫却急了，“别瞎说！”他嚷道，“李佳蓝是我发小。”
　　噢！李佳蓝！大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跟在花猫身后，朝市一中走去。

　　直到天边启明星亮起，李佳蓝也没有走出来。不但李佳蓝，整个市一中也没有一个学生出来。教室明亮的灯光从上到下排成一溜，仿佛大海中伫立的灯塔。这时，花猫才想起市一中每晚都有自习课。而且，有时自习结束后，老师还会加讲一节。
　　果然是好学校啊！大龙蹲在一旁感叹。哪像他们，老师比学生跑得还快。每天下午三点，放学铃声一响，老师、学生一并作鸟兽散。不出十分钟，学校瞬间变空城。
　　又等了一会儿，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大龙突然犯了烟瘾，便独自走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点起烟，他狠狠抽了一口，稀薄的烟雾后，他看见花猫还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忽然，大龙就烦了。认识人又怎样？一千多名学生，就认识那么一个，那么一个，又怎能刚好认识我要找的姑娘？越想越气馁，大龙难过得皱起眉头，并开始责怪自己，也许花猫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大傻瓜，傻得连跟人家道谢都不会。
　　正闷头抽烟，只听花猫大喊一声“李佳蓝！”，大龙抬起头，瞬间愣住，揉了揉眼睛，再愣住，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继续发愣。
　　不可能这么巧吧．．．．．．他想。然后便看见李佳蓝指着自己说：“呀！是你啊！”

　　花猫说：“大龙你得请李佳蓝吃饭！”
　　大龙狂点头，却不敢看向身旁推着自行车的李佳蓝。大概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大龙才听见那一声轻轻的“好吧。”
　　晚饭是在麦当劳吃的，因为花猫说，李佳蓝最爱吃麦当劳。点餐时，李佳蓝也没有要太多食物，只点了一个鸡腿堡，一份薯条和一杯不加冰的可乐。花猫捅了大龙一下，大龙立即领会，赶忙说：“再来一杯草莓奶昔吧？”这次李佳蓝没有让他等太久，便痛痛快快的说：“好啊！”
　　大龙坐在李佳蓝对面，却一直不敢看李佳蓝的脸。他的视线一直在李佳蓝那双漂亮而白皙的双手上晃来晃去。他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把薯条吃完，然后是鸡腿堡，喝了几口可乐，大概是不对胃口吧，便放到了一旁，然后就一直捧着那杯粉嫩的草莓奶昔，慢慢的喝。
　　临走时，李佳蓝把可乐打了包，放进自己的车筐，然后与大龙和花猫两人告别。骑了几米远，忽然停下，回过头，喊：“陶大龙，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啊！没事！应该．．．．．．应该的。”大龙受宠若惊，说话结结巴巴，前一秒才恢复干燥的手心瞬间又冒出汗水来。
　　李佳蓝笑了笑，路边暖暖的霓虹灯旋转着，像一颗颗美丽的流星扫过她异常清秀的脸庞。

　　回到家，大龙帐然所失。漫画看不下，音乐听着闹心，连平日里最爱玩的电动游戏也突然间失去了吸引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发烧了吗？还是晚上吃的太多？
　　待在自己的房间实在无聊，大龙起身来到客厅。客厅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日本电视剧《血凝》。以前，大龙最讨厌看这种拖拖拉拉的言情剧，觉得男女主角都好像是精神病，明明喜欢对方，却硬要说不喜欢。
　　难道“喜欢”是那么难以启齿而羞于表达的词语吗？
　　拿起一盘草莓，大龙边吃，边看。电视画面里，长相秀美的山口百惠正骑着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从田间小路行过。正是稻谷丰收的季节，一片一片的金黄，像海浪一样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远方，最后与蔚蓝的天空融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很美好的新颜色。
　　突然，大龙的脑海里就蹦出了李佳蓝的身影。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草莓差点掉在地上。赶紧摇了摇头，可李佳蓝的身影依旧那么清晰的站在自己的脑海里。像一枚深刻的烙印，带着尚未散去的余温，一点一点的渗入进他心中那个最深也最隐秘的黑洞里，然后生根，然后发芽，然后再也挥之不去。

　　三、
　　后来，因为花猫的关系，大龙和李佳蓝越来越熟。李佳蓝今年也是１７岁，高二，学习特别好，每次考试，成绩从来没有跌出过年级前五。听到这些，大龙的心里莫名感到一阵骄傲。
　　暑假时，大龙在麦当劳做起了临时工。工资不高，但大龙却很喜欢那种忙忙碌碌的感觉。有一天，他正在擦地，李佳蓝柔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大龙。”
　　“你怎么来了？”看见李佳蓝，大龙有点激动。
　　那天，李佳蓝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长长的，墨般的浓黑。皮肤很白，站在透光的玻璃窗前，近似透明。她说：“听花猫讲你在这里打工。”
　　原来是花猫。大龙挠挠头，说：“你吃什么？”顿了顿，“我请客！”
　　李佳蓝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看会书。”

　　“然后呢？然后你就真的走了？”晚上时，花猫在电话里质问陶大龙。
　　“是啊！”大龙说。
　　“你也没说送她回家？”
　　“没啊！她让我继续工作，说自己回家就好！”大龙傻乎乎的。
　　“哎！”电话里传来花猫重重的叹息。
　　其实，大龙知道花猫在叹息什么。说实话，他自己也有点后悔，毕竟一个下午，李佳蓝就那么安静的坐在窗前，自己每一次不经意的回头，似乎都能看到她美丽的身影。他觉得这是一个梦幻般的的下午，自己以前期盼的那种“如果随时随地都能看见李佳蓝就好了！”的想法终于在这一天实现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大龙对自己说。
　　可别人不这么想。少年的心事好比星光，无论是怎样黑暗的夜晚，都无法遮挡住那一份羞涩的明亮。店里的同事拿大龙打趣。也不知是谁的手欠，把店里原先播放的钢琴曲改成了beyond的《喜欢你》。还是循环。搞得大龙一个下午都是脸红红的在擦地。

　　暑假后，大家都上了高三。李佳蓝自然是越来越忙。而大龙则去了一家超市的库房做实习生。第一个月，大龙的实习费是５８５．６７。他花了三百元在一家大卖场里买了一件日本牌子的碎花小衬衫。其余的则都给了母亲。
　　衬衫是买给李佳蓝的。但一直没好意思送出去。直到年底李佳蓝过生日时，大龙才借机给了她。李佳蓝拿着衣服，在自己的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平日里本就好看的笑容，那天更美了。
　　回去的路上，花猫说：“大龙，你是特别喜欢李佳蓝吗？”
　　大龙点点头，他不想骗花猫。
　　花猫想了想，说：“大龙，如果你真的喜欢李佳蓝，就别现在追她。她学习好，是要上大学，而且要去最好的大学。斯坦福你知道吗？她要去那里！”
　　“我不会耽误她的。”大龙知道斯坦福在哪儿，用手指在地图上走一遍，也要花费好久的时间。
　　“大龙．．．．．．”花猫欲言又止。
　　“我明白！”大龙很了解似地的拍了拍花猫的肩膀，斩钉截铁的说：“你放心，我不会拖她的后腿！”然后登上自行车飞快的走了。
　　看着大龙远去的背影，花猫突然难过起来，“陶大龙．．．．．．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后来，大龙和李佳蓝彻底失去了联系。那个时候，手机还是奢侈品，大龙没有手机，李佳蓝有一部，但听花猫说，已被她妈妈收走，说等高考完再还给她。大龙倒是有李佳蓝的□□，但那个号码常年灰暗，大龙一次也没和李佳蓝聊过天，他想，可能是个空号吧。
　　不上班时，大龙还是会去快餐店里打工。转过年来的情人节，大雪纷飞，满街都是浪漫的玫瑰红。正在操作间里炸鸡块，经理突然跑过来说：“大龙，你女朋友来了！”
　　“我没有女朋友！”大龙诧异。
　　“上次那位白衣美女不是吗？”经理比大龙还诧异，手指着店外。
　　大龙抬眼望过去，一瞬间，愣住了。居然是李佳蓝。蓝色羽绒服包裹着她瘦小的身子，她瘦了许多，白色的雪花稀稀落落的洒了一身，她站在店外一动不动，仿佛一个刚刚堆好的雪人，完全隔离在热闹的人群外。
　　大龙的心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工作，冲了出去。“你怎么来了？”大龙担忧的望着她。
　　李佳蓝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刚哭过。大龙感到自己的心正被一辆重型机车碾过，只听李佳蓝说：“大龙，你能陪我走一走吗？”
　　大龙说：“行，我去换衣服，马上回来。”

　　出来时，大龙买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股脑的都塞给了李佳蓝。“你不喝吗？”她问。“没事，你喝吧。”他说。
　　李佳蓝扭过头去，擦了下眼睛。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情人节，只要是走在一起的男女十有八九便会被认成是情侣。一个小女孩捧着花跑过来，对大龙说：“哥哥，给身边的姐姐买一枝吧！”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十个跑过来的小孩了。李佳蓝好脾气的说：“小妹妹，我们不是情侣。”
　　听见她那么说，大龙在心底叹气，不是不难过，可事实摆在那里，自己确实配不上人家。

　　又走了一段路，天彻底黑了下来。天空还在飘雪，地上已有人们凌乱而拖沓的脚印。大龙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李佳蓝停住脚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大龙，我能去你家吃顿饭么？”

　　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大龙的父母即惊讶又惊喜。大龙知道，他们一定是把李佳蓝和自己想成那种关系了，可他懒得解释，看看李佳蓝，似乎也没有很反感。
　　那天是陶爸爸做的饭，鸡鸭鱼肉，摆满了整整一桌子，仿佛过年。也就是在那一天，陶大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原来也是会笑的。
　　从家里出来，李佳蓝围着陶妈妈送给她的围巾，一下子变得更娇小了。
　　陶大龙说：“我爸妈误会咱们的关系了，你别生气啊！”
　　李佳蓝没有说话。周围很安静，只有鞋子踩到雪地上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更远处有一片树林，枝桠光秃秃的，积雪落在上面，仿佛新开了一层白色的花。
　　李佳蓝突然停住脚步，陶大龙也停下。大龙的个子很高，李佳蓝围着厚厚的围脖，需要很用力的抬起头才能寻到大龙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她说：“大龙，我．．．．．．”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野狗，疯狂的冲两人狂叫。大龙赶紧护住李佳蓝，然后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向野狗扔去。野狗落荒而逃，大龙却不依不饶，追着它一路跑进马路旁边的灌木丛里。
　　李佳蓝看着大龙，忽然不知所措。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李佳蓝对大龙说：“你爸爸真好。”
　　大龙斜斜眉毛，“得了吧，那是你没看见他抽我的时候。”
　　李佳蓝笑笑，没有再讲话。下车时，大龙问李佳蓝：“你爸一定是个脾气特好的人吧？”
　　李佳蓝说：“我已经没有爸爸了。”
　　也许是太过惊讶，大龙忘记了下车，李佳蓝下去了，售票员不顾大龙的喊叫，执意给司机发了信号。就这样，汽车开走了。当大龙不顾其他乘客的反对，执意打开车窗向外望时，路灯下的李佳蓝已经变成了一枚小小的，微弱的黑点。

　　那天，李佳蓝对大龙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大龙，你要对爸爸好一点。”
　　然后，她就消失了。

　　四、
　　“那天，爸爸开车去西雅图看房子，因为两个月后我和妈妈就会搬过去与他团聚，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美国的冬天很冷，地面很快结了一层冰，公路变成了停车场，风雪遮挡住司机的视线，一辆卡车从后面冲过来，而爸爸的车是最后一辆......”27岁的李佳蓝说不下去了，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不好意思啊，大龙，吃饭时和你说这些丧气的事......”
　　十年过去了，大龙当然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无论那些女孩是高兴，还是难过，大龙仿佛都置身在故事之外，也曾试着去感受属于她们的七情六欲与悲欢离合，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能牵动他心弦的人始终只有李佳蓝一个人。
　　她哭泣，全世界便都下起了雨；她微笑，全世界便都是阳光。
　　大龙递给李佳蓝一张餐巾纸，轻轻地，缓慢的，生怕惊扰了谁，他说：“你还走吗？”
　　李佳蓝静静的看着手里那张洁白的餐巾纸，她想起了他送给她的那件白色衬衫，她一次都没有穿过，至今仍放在美国的家中。后来，她扔过无数件衣服，却惟独留着它。是真舍不得啊！她想。
　　“我后天的飞机。”抬起头，她对他微笑。
　　“那我送你！”大龙听见心碎的声音，用力扯出一丝无所谓的笑。
　　原来，不是相亲；原来，还是我多情了。

　　两天后，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大龙接到花猫的电话，花猫说：“大龙，你丫太让我失望了，你居然就这么把李佳蓝放走了。”
　　大龙笑笑：“走就走吧！反正她也不会留下。”
　　花猫突然嚷道：“陶大龙，你这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了，你有对李佳蓝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吗？没有，从来没有，你丫就是一个怂包！”
　　“我不怂！！”大龙急了，“我说了她就会留下吗？她不是还得走！”
　　“走个屁！！”花猫的声音几乎要把听筒震碎，“你怎么知道你说了，她就会走？！陶大龙，你丫别再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了好吗？你丫不是男人，你丫连女人都不如，现在女孩都敢光明磊落的说爱。就你不敢！陶大龙，全世界就你一个人不敢和自己喜欢的人说爱！！”吼完，花猫挂了电话。
　　愤怒的余音在车里回响，风景在飞快的后退，仿佛时间飞逝的速度。忽然，大龙停下车。

　　“他终究还是没来。”
　　关掉手机，李佳蓝从座位上站起来，戴上墨镜，眼前明亮的机场大厅瞬间变成昏暗的世界。很好，就这样离开吧！从来最讨厌黑暗的地方。也许让属于这里的记忆变成黑暗的，从今往后，自己便不再有任何留恋与期待！
　　走向登机口的路，仿佛布满狰狞的荆棘，每走一步，心都会被扎痛。终于，李佳蓝哭了。就这么堂而皇之，不顾其他的蹲在登机口内，所有的乘客都绕着她走。
　　神经病吧？人们不安的想。
　　忽然，大厅里刮起一阵风。“李佳蓝！李佳蓝！！”风一般飞跑的男子不停大声疾呼。
　　李佳蓝匆忙站起来，摘掉墨镜，眼前是因泪水而模糊掉的世界，但却非常非常的明亮，仿佛无数颗星星挂在头顶，黑夜被点亮了，万丈光芒笼罩住自己还有对面的陶大龙。
　　大龙喘着粗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李佳蓝！”他咽了唾沫，连脚尖都发着抖，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去，甩开胆小的主人，直接奔向思念已久的姑娘。“我喜欢你！李佳蓝！”他终于大吼一声，“从2002年4月18日晚上七点零八分那一刻看见你起，我就喜欢你！你聪慧，伶俐，优雅又善良。在我心中，你就像一只美丽的鸟，你应该飞向蓝天，飞向大海，在广袤的土地上飞翔。可我．．．．．．”大龙紧紧攥着拳头，深深凝望着李佳蓝。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可我，只是一座无名的岛，海浪那么汹涌，我曾以为自己很快就被淹没。我没有资格对你说喜欢，我也怕你降落后会因为不喜欢这里而再次飞走。十年了，小岛变成大岛，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虽然，它依旧没有草原，没有薰衣草和向日葵，但它有椰树，有沙滩，有干净的浅海和小船。它不再轻易的被海浪倾覆，它日夜盼望着那只美丽鸟的归来。他想，如果有一天美丽鸟飞累了，也许，她愿意．．．．．”
　　话还没有说完，大龙就看见李佳蓝像只美丽的鸟张开自己的翅膀扑向了自己。他并不知道，李佳蓝盼了这一刻盼了有多久。那个傻乎乎被人欺负的少年；那个偷偷躲在快餐店一角凝望她的少年；那个花了一半工资只为给她买一件美丽衬衫的少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问自己，究竟要怎么做，少年才会开口对我说喜欢。
　　终于，她等到了他的“喜欢”。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天空已有白云相伴，大海也有海鸥相随。我这只美丽的鸟，你这座无名的岛，才是世界上最般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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