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在上

　　D 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值班不一定都在值班室，一般工作人员在值班室守着电话看电视，值班的领导大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检察院各科室大都有电视机，档次都是比较高的，而且都配有录放机，录放机是工作用的，但用的时候不一定都为了工作。这里的黄色录像带比别的地方都多，大都是收缴来的，收缴后办案人员先秘密观看，男人看，女人也看，大白天插上门看录像也是工作。没看过的人开始时看了新鲜，看多了都一个样，除了特别无聊的时候看看，多数的时候是不看的。梅心婷晚上值班的时候也看过，但大年三十的晚上有文艺晚会，晚会就是再没什么意思，她也不看录像。这一个节目没意思了，还有下一个，下一个就是心中的企盼。或许看到最后会失望到最后，失望到最后也不后愧。如果在这中间做了什么事没有看到最精彩的节目时，不一定会后悔一辈子，起码会后悔一年。尽管那个节目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在不同的频道播放，但已经不是了第一时间观看了，不是第一时间就没有那种特定环境中的特殊效果给人的特殊感受了。
　　梅心婷好睡，她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就睡着了。她是被午夜的炮竹声震醒的，文艺晚会还没有结束，但电视里的人物只在画面上疯狂地蹦跳着，就是听不见在喊什么了。炮竹声震得她心烦意乱的。她突然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了，电视机都没关，神使鬼差地走出屋门，梦游似的飘飘悠悠地飘出了机关大楼。保卫和值班室的工作人员都看见她走出去了，也都感到她走路的姿态不太正常，但她是领导，领导要做什么事，别人是不好过问的。
　　梅心婷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大街里有路灯，也有在街里放炮的人，放炮的人也都认识她，平时见了都打个招呼，这天晚上她走到哪儿，哪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躲在一边看着她走过去。梅心婷对碰到的人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说不清在哪儿见过，记不起那些人叫什么。眼前的街道也是熟悉的，却又说不清在什么时候走过，也说不清这是哪里。
　　她不认得路，却走不错路。她飘飘悠悠地向自己家里走去，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摸着黑掏出钥匙，准确无误地把钥匙插进锁眼里。虢明空和小婷没有意识到这时候会有人钻进屋里来，当梅心停打开灯的时候，三个人都怔了。虢明空还压在小婷的身上，他抬起头瞅着梅心婷，小婷却侧过脸向上拧过头看着梅心婷，梅心婷怔怔地瞅着他们两个人，感到自己走错了房间，走到别人家里去了。她的头直发懵，却又不知道走在谁家。小婷歪着头向上看，所有的景物在她的眼里都是变了形的，但她最早反映过来，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却本能地把虢明空紧紧地抱住了。第二个反映过来的是虢明空，虢明空想赶紧从小姨子身上下来，一动身，却感觉到他的上身被紧紧地抱着，越想下来，她抱得越紧，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虢明空从侧面下不来，两手撑着床想挣脱开小姨子，小姨子却用足力气紧抱着他，那种姿势就像是一种床上动作的姿势。当梅心婷看到这种姿势的时候，她的身心突然回到现实中来了，也没有了走错人家的那种感觉了，她把他们两个人盖的被子撩了，虢明空和小婷两个人赤身裸体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就像在录像里看到的一种姿势。这种姿势她也多次经历过，但那是面对面的，却没有在一边看到过全景。她在录像里也多次看到过这种姿势，但那只是一种影像，是经过加工处理过的，没有眼前的景物真实。
　　梅心婷感到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没想自己该怎么做，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手里怎么就有了一把墩布。墩布的头是湿的，她抡起墩布向虢明空砸过去。虢明空本能地想从小姨子身上翻到里面去，但小姨子把他抱得很紧，他躲不开，又本能地把脑袋藏到小姨子的里侧，给人一种亲昵的感觉。梅心婷的身心再次空了一下，原来没有了自己，但还有抡墩布的感觉，这时候抡墩布的感觉也没有了，一墩布砸下去，虢明空的屁股本能地向下一收缩，起到了一种缓冲的作用，但墩布 “咔嚓”一声把儿断了。虢明空一声尖叫，没用手撑，上身向后弓着抬起来。小姨子却“哇”地一声哭了，越哭，把虢明空抱得越紧。梅心婷把墩布把砸断之后，双手才有了握着墩布把儿的感觉，向虢明空腿上、屁股上、腰里、背上一顿乱打。开始时棍子落到虢明空的身上时他乱吼乱叫，这时候不管棍子是不是落在身上，他也乱嚎乱叫，打下来叫，没打下来也叫，叫一声他的身子向下收缩一下，像是全身在用劲儿。梅心婷越打越气、越打越不解气，一棍子打在了小婷的手上，小婷尖叫一声松开了手。虢明空被松开之后，本能地一滚，本来想是躲到里面去的，不知道怎么滚反了，滚到地下去了。梅心婷还不罢手，棍子抡不高了，却雨点般地打在虢明空的身上，打得虢明空就地乱滚，而小婷吓得在床上坐起来，抱着脑袋尖叫着。
　　梅心婷打累了，她一手提着棍子，一手指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是我的家，你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你这种六畜以后永远不许进我的家门！”
　　不知是被打的，还是从床上摔下来摔的，他一只手撑住地，一只手撑住床往起爬，爬了好长时间就是爬不起来。梅心婷不耐烦了，又要抡棍子，说：“你滚不滚？你要是不马上滚出去，我一棍子砸在你这六畜的头上，打死也白打，不信你就试试，看法院为你这种六畜做主还是为我做主。”虢明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她试的，梅心婷抡棍子的姿势还真管用，她只做了一个样子，虢明空神经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了。梅心婷用棍子的一头顶住虢明空的身子往外推他，边推边说：“我一会儿都不能再看你，你这六畜马上给我滚出去！”顶着虢明空的那一头儿带着断茬，一挨着虢明空的身子，虢明空神经质地一边扭过头瞅着，一边向后弯着身子躲着棍子，一溜碎步跑到门前开了门走出去了。虢明空刚走到门外，突然意识到走错地方的时候，推门想回去，梅心婷却在里边把门锁上了。
　　外边挂着一个棉门帘，虢明空站在门和门帘的中间，但冷风从门帘缝里钻进来，“吱吱”地直往他的肉里钻，他冻得全身索索发抖，语无伦次地说：“你让我进屋穿上衣服。”梅心婷在屋里咬牙切齿地说：“六畜还穿什么衣裳？滚吧！”虢明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滚的，他上牙和下牙嗑得“嘚儿嘚儿”响，嘴说不出话来，梅心婷知道他想说什么，把门开了一道缝儿，把他的衣服和鞋袜从门缝儿里扔了出来，说：“给你这六畜皮，穿了快滚！”这时候虢明空全身已经冻得不做主了，两臂抱着双肩已经不知道松开了，他晃晃身子，想抗着门走进屋去，梅心婷在里面把门一抗，又插上了。
　　小婷还在床上抱着脑袋哭泣，梅心婷心里的火又上来了，恶狠狠地说：“哭什么哭？家里出了你们这俩六畜，把脸都丢尽了，还有脸哭！不让你来你非来，等天亮了你也给我滚走！”小婷吓得不敢出声了，但依然在抽泣，抽泣一下，全身都跟着颤动。梅心婷没把火发完，总想找个发泄对象发发火，说：“不让你哭了你哭个没完，你还受委屈了？要受了屈现在就滚！”小婷不敢抽泣了，梅心婷心里更不舒服了，想着法子让她难受，她问她：“我打他，你说你搂着他在干什么？你心疼他？”小婷喃喃地说：“我怕！”梅心婷说：“又没打你，你怕什么？你怕我打他？”到这时候，小婷当时的感觉现在说不清了，在床上坐着，脑袋拱在膝盖里不出声地流着泪。梅心婷说：“初一什么都不要干，起来了给我洗床单子，把弄脏的床单都给我洗净！”小婷看着自己的手背，说：“我的手破了。”梅心婷说：“破了也得给我洗，干那种不要脸的事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手要破呢？”
　　到了后半夜，天下起雪来了，开始是雪粒，随后下起雪花。机关的人也拜年，早晨起来，大家聚在院子里相互见个面，说个“过年好”之类的问候话，也就拜了年。梅心婷突然想起她是值着班回来的，虽说用不着交接班，但办公室的门还是要锁上的，当她走出房门的时候，才知道下雪了，雪下了很厚，门外却没有了虢明空，自家的小院里也没有留下他的脚印。这时候，他是死是活她不关心，他死了才好呢。
　　出门碰到一个同事，同事说声：“过年好！”她回应一句，按常理，这句客气话说过就过去了，但那个同事随后又多了一句话：“老庆还没有起床啊？”梅心婷说：“他回老家拜年去了。”同事又说：“你不跟老庆一块儿去拜年？”梅心婷说：“我在值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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