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君老（CP双宗保）

　　宋军军营位于山壁侧边，围山而建。杨家治军严明，每日清晨便能听见士兵训练的声音。
　　然而近日似乎情况有异，营中时不时地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喊，有时还掺杂了些许打斗声，不分日夜。
　　“什么声音？”杨排风放慢了马速，有些迟疑地问道。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略显凄厉。
　　“是军营中传出的？”杨五娘停下马细听。
　　“这是被天门阵迷了心智的将士们的声音。”杨七娘沉着脸道。
　　之前那些被迷了心智的将士被送回京后，她曾去帮忙诊断过。她见过他们的模样，似疯癫一般，认不得人。即使被锁了四肢，也依然叫喊着想要伤人。
　　“天门阵！”杨宗保因为着凉，又着急赶路，神情看似有些憔悴。
　　他拽紧手中的缰绳，思绪繁乱。
　　关于天门阵他一直只是听说，听说的终究是不如耳听眼见的。即使现在他也还未亲眼见着那些将士……他身为天波府杨家人，竟还儿女情长，实属不该！
　　好在他们终于还是拿到了降龙木，赶到了军营。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四人看见一白衣人快马而来。待得那人拉住马缰停住了马，四人方才看清来人。
　　“程刚！”杨排风惊喜道。
　　“五娘、七娘、排风姑娘、宗保少爷，别来无恙。”来人微笑地打招呼。
　　“你不是要帮着六爷研究天门阵吗？现在这是要去哪里？”杨排风问道。
　　总不是特意来接他们的吧？
　　“要研究天门阵，自然是先要去瞧一瞧天门阵。”程刚的视线在杨排风的脸上顿了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你们可拿到降龙木了？”
　　“那当然！”杨排风一抬下巴，略显骄傲。
　　其余三人纷纷侧目，总觉得排风对上程公子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有些傲娇？
　　“那你们……可有遇到一位少年公子？”想了想，又补充道：“模样俊俏，身手不凡，带着长枪。”
　　“程公子说的可是杨宗？”七娘反问，“程公子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缘。他没与你们一路过来？”
　　“他……”七娘不自觉地看了杨宗保一眼，才道：“他走了。”
　　“走了？”程刚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算到杨宗与杨家有渊源，又肯长途跋涉帮着去借降龙木，那么理应也会来边关助阵？是哪里出了变故？
　　“程大哥要去天门阵吗？”杨宗保果断跳过了关于杨宗的话题。
　　“恩？”程刚从思绪中回过神，应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杨宗保的脸色，关心道：“宗保少爷似乎身体不适？”
　　“不碍事的。”
　　“恩。”程刚也清楚七娘的医术，所以并不很担心。
　　五人简单地道了别，各自朝着原本的方向前行。
　　远远看见天门阵时，程刚便勒缰下马。他怕马儿亦会受到天门阵的影响，不敢让它离得太近。
　　站在阵外观望了许久，程刚缓步踏入天门阵。瞬时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高山峻岭，满地黄沙。
　　“程大哥，看出了什么吗？”身后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程刚讶异地回头，只见杨宗保孤身站在阵口处。
　　“宗保少爷你怎么来了？”程刚看着杨宗保略微憔悴的模样，有些担忧道：“天门阵善于迷人心智，宗保少爷今日身体不适，还是莫要冒险。”
　　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尚被迷了心乱了神智，何况生病体虚的杨宗保。
　　“不妨事的，宗保会照顾好自己。”
　　程刚知道他劝不了杨宗保，也就不去劝了，只是再三嘱咐小心。
　　“我的好徒儿，如此有孝心，特意来看望师傅。”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飘忽不定，令人捉摸不透方向。
　　世人皆知，天门阵乃是任道安发起。在阵中称呼程刚为徒儿的，想必就是任道安了。
　　“师傅您老人家近来可好？”程刚微笑地问道。
　　若不是这满地的沙尘，漫天的肃杀，一切当真只是许久未见的师徒间的问候。
　　“好！怎么会不好？我的好徒儿为我带来了杨家最后的血脉，既能巩固我天门阵法，又能断了杨家的根苗，如此的有孝心！”缥缈的声音大笑着，仿佛真的得了徒儿的孝敬十分愉悦一般。
　　“任道安！”杨宗保年轻气盛，终是忍不住大声道：“你莫要挑拨我与程大哥。”
　　程刚与杨家相识数年，又几次三番相助杨家。因此对于程刚，杨家上下都是给予绝对的信任。
　　“我的好徒儿，你与杨家的关系当真不错，怨不得要为了杨家来与我敌对。”
　　“若是为了个人，程刚万万不敢与师傅为敌，只是天门阵祸害苍生，程刚不能不管。”
　　“你倒是有悲天悯人之心！”缥缈的声音逐渐阴沉，“可是你忘了你的本事是谁教的吗？”
　　“师傅教导之恩，程刚莫不敢忘。”
　　“所以你凭什么与我斗？”
　　“尽我所能。”
　　“哈哈哈哈，那我便要看看，我的好徒儿这些年究竟长了几分能耐！”
　　话音刚落，瞬时狂风大起，飞沙走石。
　　“宗保少爷小心些。”程刚回头叮嘱，身后却哪里还有杨宗保？
　　“宗保！”程刚大急。
　　“我的好徒儿，让为师看看，你的悲天悯人究竟到什么程度。”
　　在任道安缥缈的笑声中，眼前的飞沙走石突然停了下来，周围渐渐显现出了许多残破的房屋。放眼望去，满地皆是支离破碎的尸首。路边的花草被血液浇灌地更加鲜艳，嗡嗡不停地苍蝇围着那些已经干涸了血液的残骸不停地飞旋。
　　即使淡定如程刚，也忍不住胃液有些翻腾。
　　何其残忍！
　　“救我！”细微的求救声从脚边传来。程刚低头，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孩子浑身是血神情痛苦地扯着他的裤腿哀求。
　　“你……”程刚被那双无垢的眼睛望得有些心慌。
　　“叔叔，救我！”孩子气息微弱，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双手无力地颤抖，却始终抓着他的裤脚不肯放开。
　　他在害怕！他害怕一旦松了手，他最后的救赎也会消失。等死的滋味太痛苦！耳边永远只有那堆恶心的苍蝇在嗡嗡不停，鼻尖闻到的只有血腥和腐烂的气息。他闻不见花香，听不见鸟叫。就连平日里暖洋洋的太阳也变得残忍起来……
　　看着裤腿上被孩子拽出的血印子，程刚抿着唇，终是未动。
　　“叔叔，我好痛！”他只想活下去！
　　程刚慢慢蹲下身，与小孩平视。
　　“叔叔，你愿意救我对不对？”小孩眼中露出惊喜。
　　都说孩子是最纯真的最不会骗人的。
　　程刚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神情温柔，“乖，很快就不痛了。”
　　“恩！”尽管身上疼痛，小孩还是对程刚露出了笑容。
　　那一瞬间，脏兮兮的小脸仿佛也生动了起来。
　　程刚闭上眼，握住腰间的长萧猛地拔出刺向小孩的胸口。
　　“叔叔你……”小孩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甚至脸上的笑容都还未曾退去。
　　“对不起，叔叔不能救你。”程刚睁开眼，看着小孩消失在他眼前。抬眼，残屋破瓦、满地尸首、以及裤腿上那刚刚沾染的血印皆是渐渐消失。四周又恢复了他刚踏入天门阵时的模样。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任道安的声音如鬼魅般飘荡不定。“你不是心善吗？为什么不救他？你看那个孩子，笑的那么可爱。他在求你救他，他在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若被这区区幻象骗倒，如何对得起师傅多年的教导？”程刚站起身平静道。
　　“哦？那你的手，为何在颤抖？”
　　程刚握紧长箫没有说话。
　　为何颤抖？因为他刚刚杀害了一个孩子啊！幻象太真实，那孩子无垢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
　　见程刚不理会，任道安也不在意，只是叹息了一声，又道：“我这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儿。却没想到，一个愚蠢地为了女人去死，一个却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与我为敌。”
　　“姜斌的死怪不得杨八妹，是他欺骗杨八妹在先！”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姜斌利用感情欺骗杨八妹，到头来杨八妹却成了他的执念。人啊，真是奇怪！明明人心脆弱无比，可是执念，却又异常强大。”
　　“执念吗……”程刚嘀咕着，脑中闪过一个穿着红衣拿着菜刀凶巴巴瞪着他的身影。
　　“好徒儿，你可是想到了谁？”
　　“没有。”程刚立即否认。
　　任道安没有再出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
　　“程刚！”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程刚回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向他大步走过来。
　　“你……”
　　“程刚你没事吧？”
　　“我……”
　　“天门阵那么邪门，我有些担心你，便跟过来看看。”
　　“担心……我？”程刚受宠若惊。
　　“恩。”来人脸颊微红，垂着眼眸有些害羞的模样。
　　程刚有些心动，却又满满的疑虑。
　　来人主动挽上程刚的手臂，道：“天门阵如此危险，我们快离开吧！”
　　“宗保还在阵中。”话音刚落，程刚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一僵。
　　“那我们先去找宗保少爷！”
　　程刚应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道：“前阵子我托人带给你的晋州烤鸡好吃吗？”
　　“好吃啊！”来人开心道，“你总是托人给我带各个地方的特产，那么贴心！”
　　程刚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心底发凉。
　　“程刚，待我们破了天门阵，打败了辽军后，你便带我四处吃喝游玩，好吗？”
　　程刚微笑着点头，看着手中的长箫贯穿了她的心脏，看着她渐渐消失在眼前。
　　那一瞬间，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块。
　　“程刚！”又是那熟悉的声音。
　　程刚猛地回头，一把将来人抱住。
　　亲手杀了心上之人太残忍！他做不到第二次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喂，你干嘛！”来人使劲挣脱。
　　“别动，排风，让我抱一下！”
　　声音中满满地难过让杨排风心中一惊，挣扎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看见只母老虎，吓着了。”
　　“母老虎？”杨排风不解。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不过她也知道他平日就喜欢胡说八道，也就不去在意了。
　　“看你这么难过的份上，就让你抱一下吧。”杨排风嘀咕了一句，乖乖站着没动。
　　她绝不会承认，她喜欢他抱着她的感觉。亦不会承认，看着他难过她有些心疼。
　　“程刚，你看见宗保少爷了吗？”
　　程刚一怔，紧抱着的双手也随之松开，“你找宗保？”
　　“恩，快到军营时，宗保少爷突然掉头说要来天门阵看看，我追他慢了一步，进了天门阵就只看见了你。”
　　“排风，你还记得我上次托人给你带的东西是什么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就说你见没见过宗保少爷吧！”
　　“很重要，回答我！”
　　“好啦好啦，我想想，好像是德州的扒鸭对吧？”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程刚！”杨排风眉头一拧作势要打。
　　程刚一把抓住她的手，叹息道：“排风，我刚才看见你的幻影了。”
　　“幻影？所以你怀疑我不是真的？”
　　杨排风一脸小纠结的表情，在程刚看来真的可爱地不行！方才阴郁的心情瞬间晴朗起来，“现在不怀疑了，你就是排风。”
　　幻影什么的，才没有这么可爱！
　　“走吧，我带你去找宗保。”程刚拉着杨排风走向天门阵的深处。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杨排风心跳得有些快。
　　“等等！你刚才说你看见了一只母老虎？”杨排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即一脚踢了过去，“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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