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

　　来人是持国百子之一难降的车夫。那人穿得色彩斑斓，天生一副瞪眼的模样，极其神气，态度倒是很谦逊，所捎口信也很简单：请马嘶与其父德罗纳速往象城一聚，有要事相谈。

　　德罗纳矜持地应了那车夫，一转身便立马犯起了愁。他那璞玉般美姿容的儿子马嘶呵！颇受众人推崇的老婆罗门心里发苦：他把那孩子教得太好了。正直善良，慈悲友爱，诚然，这些美好的特质在无利益冲突时尤应赞赏。可在国事之上，若是太容易对某一方心软过头，便是要招来祸患的先兆了。

　　“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天生神性的青年看向他的父亲，双目里涌动着澄澈的泉水，轮廓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光灼灼，备显璀璨，“我那讲义气的朋友们啊！他们很少这般急切。不知是什么令他们如此困扰？但愿我这一去，能帮得上忙！”

　　那广为人师的智者德罗纳呵！他难掩心中失望，对着自己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的孩子！难敌王子的使者可该告诉你，他需要你做些什么？他又可曾告诉你，为什么不用他自己的使者，而是差使出了难降的近臣？”不再年轻的父亲将手放上了儿子的肩，“我曾告诫过你，我的儿子。现在，就让我这多嘴舌的老家伙再说一次吧：认清你的朋友们，慎重对待每一个决定，三思而后行。和往常那个年幼清贫身无牵挂的婆罗门不同，现如今，你是国王了。我的孩子啊！你的肩上不再只有我和你母亲的牵挂，还有一国子民的生计和性命。”

　　光辉的马嘶闻言，对朋友的情谊和对父亲的忠诚，使他不得不痛苦起来。

　　“父亲，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他像在辩白，又像在安慰自己，“我一贫如洗时，他们不曾对我不敬，而是待我如友；我飞黄腾达了，他们也待我如常，不时邀我一聚。父亲啊！必定是事态紧急，不便宣告于人，方才如此遣人来使呢。”

　　伟大的上师德罗纳闻言摇了摇头。

　　“你便随我前去罢。”这作父亲的不再多说，他吩咐马嘶此行莫要声张，便一同往象城去了。

　　伟大的贤王啊！在更早之前，有大臂力的人中雄牛毗湿摩，就已先知会上师德罗纳前往象城，好商谈如何处理般度五子露面于世人之前的事了。难敌派人火烧紫胶宫一事，本就做得不够隐秘。象城旧臣颇有微词，却苦于般度之子已死，无法之下，只得压下不提，并奉难敌为王储。而现如今，般度之子再度面世，孰为王储一事，再度成为争议。

　　而更紧迫的是，一山不可容二虎，一国不可奉二王。

　　是将他们一齐扑杀、以绝后患，还是分一份国土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平息怨愤？

　　“——我的朋友！这事儿可不好处理。”

　　出身微末的盎迦国国王友爱地同他的挚友建议道：“莫论你是要美名还是高枕无忧，现如今都太晚了，木已成舟。我不会同你叹息当初事宜，只是难敌，我亲爱的朋友啊！此事已经传开。若是没有老祖父毗湿摩和丞相维杜罗在，我必定会赞成斩草除根，不做不休。毕竟，子民只会为胜者讴歌。但他们必定会竭尽全力保全般度之子，乃至为他们争得一半国土……”

　　“不，我绝不同意！”雄壮华美如花斑豹的象城王储在演武场中高声叫吼起来，双目泛红，恨意烧灼，“我同他们不死不休，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局面。做不了国王，就要插手一切……那群老匹夫休想挟制我！”

　　迦尔纳不得不按住了激动的好友：“安静些！莫要让旁人听了去。”

　　他们现在可不比之前了！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先传到丞相维杜罗耳中。

　　人传为正法化身的丞相维杜罗虽是奇武王之子，身体健康，天资聪颖，却因为是奴婢所生，不能为王，仅可为臣。他那两位身有残疾的兄长先后为王，他却始终未曾被纳入考虑。不是有传言道，贡蒂长子的生父便是维杜罗么？他对般度五子可是异乎寻常地殷切。他知道了什么，若对那正|法之子有利，也就相当于老祖父毗湿摩知道了。

　　而象城的大家长毗湿摩——是个重视声誉过于一切的、让人又敬又怕的过于正直之人。他如同一片过于长寿的乌云，凭着不死之身，遮去了象城一代又一代国王与王储们选择的权力。

　　如若毗湿摩认为难敌不堪为王，那么他便也真的难以为王了！

　　有着华丽长卷发的雄壮青年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因为动怒而通红的脸颊慢慢恢复了常色。

　　“我连一粒砂也不愿分给他们！”他小声咕哝着，委屈的神色露了出来，“吾友迦尔纳，你知道的！那些混球，小时候没少欺负我们。可怜的难降总是被欺负得最惨，好多次差点没了命啦。明明我和父亲才分别是各代长子，象城并非无以为后，偏偏叔父他为了求子……”

　　那英姿飒爽的圆车武士，富有神性之美的太阳之子迦尔纳呵！他闻此露出了又好笑又无奈的神色。“做好心理准备罢！阴谋诡计现如今都已无用，唯有一搏才能取得一线机会。”他道，“马嘶应当很快就会和上师德罗纳一齐到达。马嘶应当会帮我们，像刹帝利那样做个国王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你的老师德罗纳可是个过于老练的人，他儿子的国土可是阿周那打来的。我们也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难敌顿时泄了气，用力躺倒在沙地上，光泽富贵的长卷发沾染了尘粒。

　　“吾友啊，你没能娶得那位般遮罗公主，真是太可惜了。她那强有力的父亲，成了坚战的助力……”他揉揉眼，“我心中难免有怨恨，我的朋友。但不是对你，而是对自己：我当初应当更狠些。”难敌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愿对那般度五子刀戈相向，以取回应得的。然而我那以智慧为眼的父母，他们虽然内心是支持我的，却难以和老祖父抗衡；与此同时，我也不愿使我和我的兄弟们蒙羞，失去我们的财富和武力。”

　　迦尔纳搭弓射箭，飞鸟直坠而亡。

　　“且看看罢。”他说。

　　·

　　阿周那从地上捡起了箭，将被射中羽翼却并未受伤的鸟儿放归，将箭放入囊中。

　　他与他的兄弟们不同：其余四人知道事态已趋平稳，般度一族时来运转，都尽情地享受起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享受着黑姑娘的柔顺和鲜嫩；但这贡蒂所生的第三子却并不耽于享乐。他并不拒绝木柱王和奎师那送来的金银珠宝，却仍旧保持着节俭的生活习惯，每日勤练武艺，俨然一个为人们所敬的苦行者。

　　这清俊挺拔有着莲花目的青年凝视着鸟儿离去的方向，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一抖，点碎了眼中沉寂的光。与黑姑娘的婚事非他所愿，因此他只与她有夫妻之名，并未同她过夜。

　　“阿周那，你不喜欢我么？”前些日子，黑姑娘在他拒绝与自己有肌肤之亲时，显得十分伤心，“贡蒂母亲说，身为妻子，我必要顺从于丈夫，使丈夫幸福。我想使你幸福呀！这身为女子的躯体，不被怜爱是可弃的；请你触碰我罢！不被丈夫怜爱的女人是可悲的。”

　　相貌灼灼的因陀罗之子闻言，想起了那个在选婿大典上肆意张扬的女子。那真正自祭火中生的美丽女郎呵！性格也同火焰般灼人，却又如同天上月般悠远不可及。她不愿与人分享丈夫，也不愿被他人分享。她要丈夫敬重自己，否则宁可用火毁去一切。他不愿将她拖入泥潭，却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弓箭，向木柱王求娶了她——

　　他的家人要她为兄弟所共有。

　　于是她抽身离开了。不知生死，却头一次在这普利塔之子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俊美无双的天帝之子呵！他似是释然，又似有遗憾。命运如枷锁加诸在他肩头，他难以反抗，不能反抗，却头一遭见有人如此热烈恣意地活着，使人艳羡。

　　黑姑娘虽然很是可怜，却并非他所求之人。顺从之事，他已做得够多了，总不必事事如此。阿周那温和地拒绝了她，琥珀色莲目中有火焰之色闪过：“美丽的般遮丽啊，不要伤悲！我会爱重你如亲妹：须知兄长对幼妹只应有亲切之情。因此，受了委屈便向我诉说罢！我会爱护你，眼如明月的女郎啊。只是我心中另有他人，她不愿与人分享丈夫，也不愿被人分享。”

　　黑姑娘闻此哭得更伤心了。五个丈夫里，这一个是最可她心的了！温文尔雅，年纪正好，既不像老大坚战那样冷淡得使人别扭，也不像老二怖军那样行为粗暴不堪。那两个小的可还是半大孩子呢，怎么可以依靠？

　　阿周那只叫她安稳睡下，于是黑姑娘便也抽噎着躺下，很快睡着了：她还疼得厉害，又累又难受。虽然对方不愿意和她交融让她不安，但总不必行那又疼又可怕的事了。

　　阿周那并不知道黑姑娘想的这许多，也不曾注意黑姑娘常常被偕天和无种逗笑，慢慢和他们亲近起来。他只是经常独自到林中磨练武艺，直到许久之后，象城来使终于带着诸多礼物进入了般遮罗国，并带来了预料之中的好消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