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生活记

　　虽时至晚秋，桃花村依旧不少菊花抱枝盛开。桃翎看着桃柜从路上采来的菊花，只略微闻了闻，便插入瓶中，放之高台了。心心念念想着萧红，不知她如今是何光景。

　　桃翎本便觉得辜负了萧红的姐妹之情，又加之张氏一事，越发愧对于她。桃柜似乎是看破了桃翎的心事，惊喜问道：“菊花好看吗？”

　　“好看。”桃翎漫不经心敷衍着。
　　桃柜喜笑：“小胖子约我明日去他家赏花。姐姐和我一道去罢。毕竟路远，我一个走怪害怕的。”

　　桃翎难过了十几日，难得心中又有一些欢喜，一口答应下来。独自守着房儿，捱到天明，整理云鬓，薄施粉黛，挑了一件白色的对襟秋衫和一件挑线裙子，穿着素色布鞋，和桃柜一同往陈家走去。

　　秋风温和的岔路口，桃翎见到李灼立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裳，淡然如云立在一旁，见桃翎齿唇生笑，如似芝兰玉树。

　　桃翎脸上微红，看着桃柜，桃柜摇着脑袋扭股儿糖过去牵着李灼的手，又对桃翎笑道：“小胖子自然也请了他，都是同窗。”
　　桃翎哼了一声，往前走去，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桃翎看一眼，原来是桃柜的手。桃柜一手牵着一个，笑道：“走了，走了，去小胖子家看菊花了。”

　　桃翎和李灼相视一笑，李灼想要说什么，嘴角张了张，看了眼桃柜，始终没有说出来。桃翎便如没看见一般，三人如此到了陈家。
　　李灼看着面前的房子，不由感叹：“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多银钱便好了。”

　　桃翎听了心中觉得诧异，也没多说，三人便要进去，两个守门的家丁伸手拦下来，桃翎诧异：“怎么了？我们是去赏花的，我们是你家公子邀请的。”
　　一黄衣家丁道：“并不是我阻拦赏花的。只是我们小姐说了，她昨晚做梦，梦到药菊仙子说，明日赏花切不可遇见身穿缟素的人，否则全园菊花活不过三日。所以小的不敢放桃姑娘进去。”

　　一黑衣家丁笑挽着李灼：“公子快进去罢。”
　　李灼摇头道：“我和她一齐进去。”
　　桃翎心中只觉好笑，谁还没见过菊花呢，不过想要看一看萧红过得如何，不便离去。只笑道：“可我弟弟今日也是一身白呢。”

　　黑衣家丁笑道：“男子无妨，男子本是属阳，能化解缟素之阴。女子主阴，只能使阴气愈重。”
　　“也就是说，”桃翎看着二人，“身穿白衣的女子是进去不得了？”
　　黑衣家丁与黄衣家丁一齐点了点头。桃翎也无法，只不好与他们冲突，再说这是别人家的房子，不让自己进去也是理所当然。看着黑黄二家丁对着李灼一味恭维，桃翎心中到底有些气意，拉着桃柜和李灼就一同回走，李灼拍了拍桃翎，示意不要生气，脱下自己淡蓝色的衣裳披在桃翎身上，又对黑黄家丁道：“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黑黄家丁本是奉了陈贵的旨意要给桃翎难堪，只略给个下马威即可，瞧将她逼走了，倒也无事，可要是走了李灼，脑袋可不保了。连忙上去点头道：“可以，可以。”
　　桃柜看李灼只穿了里衣，胸膛腹形明显，不由伸了指头戳了一戳李灼肚子。桃翎笑道：“我今日厌，不想看菊花，什么好看的。我要回去看书。”说着将李灼衣裳递回去，拉着桃柜家去。

　　李灼穿好衣服，连忙跟上去，黑黄家丁着急了，一把拉着李灼：“公子好歹看花再走，开得正艳呢。”
　　“菊花再美，也不比缥缃。”李灼笑道。桃翎听了，回头笑望了李灼一眼。那黑黄家丁连忙跑去拦着桃柜桃翎二人：“姑娘，进去赏花吧，很艳呢。”

　　桃翎摇头：“我身上阴气重，怕伤了陈家的阴鸷。赶紧地回家看些书，书中有那么多颜如玉黄金屋，说不定阳气也有些。我得去沾些沾些。”

　　黑黄家丁赔礼道：“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宽恕。但小姐不去赏花，我们家少爷小姐未免难过，总是不热闹的。”
　　桃翎乘面收蓬，笑道：“我也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不过阁下都这样请了，我也不能太矫情了。”说着拉着桃柜，和李灼一齐进了房。李灼一旁打趣道：“你和两人小厮计较什么。”桃翎嗔道：“子不教，父子过。小厮无礼，还不是主子唆使的。再说我又不过分。”

　　三人一路穿花度柳，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头看着萧红和陈贵正在做针线活，陈福歪在一旁，了无生趣地望着她二人。桃柜看到陈福，连忙松开桃翎和李灼的手，箭也似跑到陈福那儿，从怀里又掏出装蛐蛐的竹筒，和陈福溜走斗蛐蛐去了。

　　桃翎诧异，不是约好了去赏菊么，却眉开眼笑跟着自家弟弟一边顽去了。李灼唤了走神的桃翎，一齐往亭中去了。坐在亭中，只瞧着萧红上穿红绫对襟衫，下着红罗挑线裙，脚踏大红缎子鞋。发上别了一朵红菊，陈贵装扮亦然，桃翎看得略不自在，不由笑道：“两位妹妹在这里做女工呢，赶明儿教我也做一做。”

　　陈贵打了个结，咬去线头，一面道：“笨手笨脚的人做不来的，只配田里干粗活。”

　　桃翎气定神闲地往周围花地望去，萧红笑道：“姐姐又是说我了，我平日浣衣扫地，田里农活也干了不少，一天到晚就是粗活。这乍然拿起针线来绣，我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陈贵眉梢眼角含着笑：“我哪是说你，你瞧你绣的花，就像活过来似的。就咱院子里开的菊花，都比不过你手帕上的。说的自然是那些不会绣的。”

　　桃翎皱起了眉毛，不过看到萧红穿着不错，也得这小姐赏识，日子必是好过。只是自己被陈贵这样针锋相对，不由笑道：“小姐，你拿假花和外头的真花相比，不怕药菊仙子又给你托梦，道是你损了她的颜面么？”

　　萧红听着桃翎这话，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李灼看三人尴尬，笑说：“哎呀，这外头花这么好，咱们去走一走罢。闷在这亭子里，多无趣。”
　　桃翎笑道：“你是捉蛐蛐的能手儿，你快去和小柜子一起顽，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女孩儿，在这里看针线活，害臊不害臊？”

　　陈贵停下手来，讥讽道：“亏你平日那般放荡不知臊，原来也这样老古板。谁说针线活就定是女孩儿才做的？真是个老古董。”
　　桃翎心想，自己真实年岁，长她一辈，不和她一般计较，只笑说：“我原是说一句顽话，教他去看着桃柜和陈少爷罢了，免得他们小孩子顽，不知道周围的险恶，发生了什么意外。”

　　萧红笑道：“哪是这个，我看分明是吃醋了，小瓶子你吃醋了。”
　　陈贵咬着牙，暗地瞥了萧红一眼。桃翎依在栏杆旁，白了萧红一眼，李灼嘴边挂着笑。陈贵道：“罢了罢了，咱外边去赏花罢，闷坏了那个人，我岂不是罪过。”
　　四人整顿好针线娟子，一同到外头赏秋菊。只瞧着各色菊花争奇斗艳，花香袭人。陈贵轻轻走着，不由道：“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桃翎和李灼相视一笑，硬憋着肚子里的笑，面上镇定自若。陈贵蹲下去拾了一朵，往桃翎脑上来插：“什么样的花该配什么样的人，这花极称你。”
　　桃翎笑道：“姑娘自重。再好的性子也经不住你这般耍弄，何况我这山村野妇，脾气更加暴躁了。”说着拉着萧红径自走去，李灼看了陈贵一眼，也连忙跟上去，陈贵遭此冷落，嘴里恨得痒痒的。

　　桃翎问道：“小罐子今日这一身真真是穿得鲜艳，和院花都能媲美了，脸上的笑也很灿烂。”
　　萧红笑道：“那是，我们两个都喜欢粉红色的衣裳，我来这儿，粉色红色衣裳更是少不了了。只是，你怎么穿了这么白的一身？”

　　桃翎怔了怔，摇头无语。赏花下来，只拉着李灼，叫了桃柜一齐回去。桃柜还在和陈富蹲在角落里看两只蛐蛐打架，一面敷衍道：“姐姐你们先回去罢，我自己回去。”
　　如此桃翎和李灼出了陈宅不提。李灼笑道：“今日可委屈了桃瓶。”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桃翎道，“世上这么多人，每一号人都有每一号人的性格，所以必定会有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这也本没什么，但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便这样争锋相对，那便是教养的问题。”
　　李灼道：“她本就那样的性子。你别生她气。”

　　桃翎道：“我生她气作甚么。本来就是她的家，但我也没硬赶着进去啊，还不是那家丁请我进去的。罢了，她是千金小姐，我是小家小户，高攀不得。”
　　李灼一笑，桃翎和他在岔道口分了以后，瞧着野红怀里揣着一个什么东西，急匆匆往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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