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久別

　　经过这许多年，他终于等到他。

　　「师兄…」那人声音一如往昔，面目如昨，眉间一抹朱砂依旧晃眼。开口喊他的时候，就像小时候犯了错，那副既倔又带着愧疚的模样。

　　他想摸摸那人的脸，又生生忍住。于是只像从前那样，佯作无事瞟过一眼，转身示意跟上。

　　他想过相见的这一刻想了数百次，真到了这时候，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只慢慢绕路，带着离家归来的师弟逛天墉城。事隔多年，尽管他身为掌门，也无法阻止某些事物变化，城里的景象和这小师弟离去时大相径庭，若是介绍，又嫌生疏，于是两人一路无话，时而并肩，时而或前或后地走。

　　最终经过道场，来到禁地。这处倒是多年未变，他可以感觉到身边那人深深汲取清气，放松下来。

　　「在这先住几日，我随你下山吧？」他犹记得儿时诺言，尽管眼前人或许已游遍天下，他仍想守诺。

　　「听师兄的。」

　　是了，这人一向话少，是不是真愿意，还得自己多问几句引他才行。于是他又道：「若是你不想，但说无妨。」

　　却不料，那人一双眼睛定定看他，轻声而恳切道：「师兄在哪，我便在哪。」

　　他目光一错，避开这眼神。接近慌乱地站起身唤人准备吃食，拿背挡住身后热切的视线，同时遮掩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呼吸。

　　待膳食摆齐，两人落座，他又恢复如常，招呼对方吃菜。

　　那人静静看他布菜，冷不防道：「师兄没练辟谷之术了？」

　　「早不练了，」他暗暗佩服自己竟没有半点迟延，彷佛自然而然地：「以前你不也总是让我吃饭吗？你也知道，我对这方面向来没什么定力。」

　　他没说的是：心有挂碍，如何修仙。

　　眼前这小师弟却因他这句话，不知回想起什么，嘴角带笑，也举筷给他布菜。

　　竟都是他从前偏爱的吃食。

　　吃过了饭，又对坐着喝了会茶。这倔师弟终于恢复小时偶尔淘气的模样，亮着双眼给他讲经历的世事。说着说着，又提到儿时，兴至高处，还非要拉他起来比剑。

　　两人过过几十回招，起初不分上下，到了中段，他微感吃力，最终体力不支，败下阵来。脚步一错，便要仰倒。

　　那人像要护他，伸手来捞，两人就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摔倒在草地上。

　　他们都在喘气。他心中畅快，不顾狼狈模样，边平复气息，边笑着看他：「过了这许久，亏你还记得从前剑法。」

　　那人却没笑，眸色幽深，像要望进他的眼里去。这次他并未避开，于是他们越来越近，近到那人的唇几乎贴到他的鬓边。

　　低沉沙哑的嗓音像一道闪电，窜进他耳里，流遍他全身。并不是什么惊天之语，只八个字：「往事历历，不曾忘怀。」

　　足以让他心中一动，伸出手去。

　　这便醒了。

　　醒了也没什么，总会在梦中相见。鬓发斑白的老人穿衣净面，细细用完早斋，缓缓起身，经过道场，来到城外。

　　清晨的群山被雾霭笼罩，望去白茫一片，竟真有几分仙界味道。

　　他却未作停留，转身往禁地而去。

　　那仍是记忆里的景色，一如梦中。

　　但见绿草如茵，细水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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