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记(拂晓的尤娜/晨曦公主）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的事情，和夫人一样。”

　　这个异国青年的优雅从容似乎是天生的，即便身处这样剑拔弩张的环境中，他仍然将话说的不急不缓，连带脸上的笑容也没减半分。

　　说话行事的样子简直就像所有事情都与己无关，他不过是个旁观者。

　　“我从来没想着给自己捞得好处。”

　　“那就奇怪了,”青岚完全不顾那匕首又离喉咙近了几分，道:“有的人心中把金钱看得大过天，有的人却对追逐名声热切得厉害，更有人喜爱权利胜过一切，既然如此，那您说说，一名决心贯彻正道的人，跟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获得的正义感不是好处吗？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费心费力，有什么三六九等可分？”

　　显然还是个喜欢戏弄人的旁观者。

　　“再说，贯彻了正义的人呢，他就没有觉得得意的时候吗？难道没有自我满足的时候吗？”

　　蓝色眼睛中的笑意里，更深了。

　　“你就不怕我为了一时的自我满足，让你那张嘴闭上吗？奸商？”

　　“您不会那么做的。”

　　“哦？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幼子无辜，您也是懂得事情先后的。何况十三年的事情足可见得威忌是怎么手段狠辣的人物，如果这样的人掌控了阿波，绝非万民之福。”

　　这种话祁菀反驳不了。

　　她也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千里迢迢跑到这里，那对姐妹确实是无辜的，她能不管吗？

　　“你说我凭一己私欲，可您呢？难道您真不会在孤身入险境营救出落难孤女这种事中，”奸商像个小孩子那样，对着随时可以让自己丢掉性命的人一歪头，眯着眼睛道，“获得满足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您所见，区区一介商人。啊啊，我们这样的人，在行走江湖时往往总会为自己选择个合适的身份，”他说得暧昧至极，笑得也同样让人觉得不舒服，“您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在下有样学样，有什么不对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知道在这个国家，真正称得上绯龙王后裔的人不会放任不仁之举。”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岚一扫刚才的戏谑，他难得收起了自己意义不明的微笑，像个正直人那样，看着祁菀的眼睛。

　　“哦？那你也应该知道，高华的人也不会放任邪魔猖狂。”

　　显然，因为奸商变脸快得太快，人家并不想信任他那条舌头。

　　“夫人可要想好了，”这只金毛狐狸终于察觉到，随时能要了自己性命的匕首已经太近了，“现在您手稍微抖抖，我脑子里没来得及说出的事，可没人再能知道啦。”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区区一介商人，当然是挣钱啦。”正在乞怜的小狐狸就差身后有条尾巴，再摇两下。

　　“奸商才对。”

　　“自古无商不奸，”清隽的外国人笑得更甜了，“小子我没办法免俗呢。”

　　能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是奸商的人，恐怕任何羞辱他品德的言语，都会变成褒奖一样吧？

　　这区区一介商人，知道的事却太多了。

　　真想看看呢，他这个外国来的金发毒蛇，是不是也会流出红色的鲜血。

　　意识到自己也会有这种顽皮的念头的祁菀轻轻笑了。

　　“请问高尚的祁菀夫人，您现在的恼火真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吗？难道不是，因为被我一个外国青年玩弄的感觉，才让您不舒服的吗？身为高华万人之上的尊贵者，有多少年没尝过…这种屈辱的滋味了？”

　　随后的话，又让祁婉的笑容凝固了。

　　侠盗首领的瞳孔缩了一下，同时手中的刀也已经割开了奸商的白皙的肌肤。一道血红的细线出现在青岚修长的脖子上，随后，渗出的红色珠子滚落在奸商昂贵的长袍上，给主人留了条刺目的红线和一点暗红的装饰。

　　“我倒是挺想让你尝尝屈辱的滋味。”

　　话音没落，祁婉的另一只手射出的短剑，已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穿透了悄然出现在屋中的褐衣人的衣服乃至皮肉，将他钉在了亚克那张富丽堂皇的红漆壁雕上，他用来握剑的那只臂膀中流出的鲜血，比那面昂贵的装饰还要红。被别人只一击就打败了的保镖仍是没有任何言语，不过他紧握在手中的短剑终于“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恐怕现在最了解“屈辱”滋味的人，就是他了。

　　腥甜的味道竟意外的诱人，杀戮带来的畅快也那样甜蜜，定力好如祁菀，居然也不由记起了年轻时的某些往事。已经很久不曾单纯用力量让人屈服的侠盗首领，此时真的很想知道，眼前正在流血的异国商人，是不是也会在自己的刀下求饶。

　　“夫人！”

　　一声呼喊打破了她野蛮却也充满诱惑的幻想。

　　破门而入的人连滚带爬，跪在了她的脚边，逼得她收起了随时可以取那只狐狸性命的兵器，那人皮肉厚实的背整个摊平在她眼底，行了个相当隆重的大礼，如果祁菀没记错的话，别人如此平服在自己眼前，还是她身居庙堂的时候。

　　行礼的正是清觉。

　　也不知道身型笨重的他到底费了多少力气，才这样迅速地挡在自己和青岚中间。

　　“我替自己的主人向您道歉！请您一定息怒！！”

　　然而他那副忠心奴才样却令自在惯了的侠盗首领厌烦了。

　　“抬起头来！”祁菀呵斥道，“你家小姐我会想办法!你不为这样的人低头。”

　　“不…您不明白”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清觉这时候的表情没人看得到，但他声音中的坚定却能让人听得清楚，“我是他的下属并不只是因为我有所企图，而是因为，青岚先生有足够的能力让我想要侍奉在他身边！”

　　祁菀看着跪在地上，同为高华人的清觉，一时沉默了。

　　下定决心追随便不会中途背叛啊，这样的情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为自己这样做过，她也不知道多少次，因为那些信念，选择了决不轻松的生存方式…

　　好吧好吧，如果非要这样，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她不信自己真会输给个奸商。

　　“你的事我不管，”祁菀转过身，向屋子的大门走去，“ 但记住了，无论你还是你家小姐，都是高华人。如果你的那个奸商主子打算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高华并不是什么宵小之辈都可以随意窥视的。

　　等祁菀真的走了，清觉才从地上爬起来。久未向人行这样大礼的富贵商人这会儿浑身酸痛，尤其是腰疼的厉害，自己费劲地揉了好久才，才勉强可以站直。看青岚还站在那没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被祁菀割破的地方，又有鲜血流了出来。

　　而青岚的保镖不知在什么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刚才把他钉在那的那支剑也一并不见了，只留了滩鲜血在那，让人想不出这个人到底来过没有。

　　清觉顾不上别人，只是连忙感到青岚身边，掏出随身带的手帕按在伤口上面。

　　“您这么做确实太过分了。”语气中满是责备了。

　　“哦？是吗？”青岚却笑了，对属下细致地照顾泰然处之的上司，轻飘飘地说了句人家听了绝不会舒服的话：

　　“恐怕你家小姐对你做的事，比这过分得多吧？”

　　清觉听后却没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是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劝谏一下。”

　　“那我呢？你对我有什么要说的？”

　　“当然有，”体贴的下属一边给他的伤口涂上随身带的药膏，一边说道：“您如果再仗着自己的聪明随意捉弄别人，恐怕没人再愿意跟随您。”

　　“呵，你什么开玩笑的水平这么高明了？”青岚打开清挡在眼前的那只胳膊，哪怕那是为了给自己涂药，“我本来就是个靠利益驱使欲望的奸商，利尽人尽。追随？谁真心追随我了？别告诉我你是真心的。”他对自己下属似笑非笑间说道，“清觉呀清觉，如果今天知道你的宝贝小姐们脱险了，你等不到第二天就会离开我，难道不是这样吗？”

　　看来这孩子现在心情真的很差呢。
　　忠心的仆人暗自叹了口气。

　　输给祁菀夫人，让他这样丧气吗？

　　“让您这样看待我，确实是属下失职了。”

　　他选了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可惜他的主人听后，却没能释怀，异国来的漂亮人脸上面具一般的谦逊潇洒终于被他自己摘了下来。

　　“别把话说得这么动听！你们高华人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忘记，又怎么可能会记得我这个可有可无，比过客还不如，只是能利用一下的人！”

　　话一出口，青岚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好在经验丰富的商人敏捷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柔谦逊的商人：

　　“你放心，在我们彼此还用得着对方的时候，把事情都办妥还是可以的。”

　　还真是……艾雪小姐和他，真是一对任性到让他头疼的年轻人呀。很清楚青岚脾气的清觉很清楚，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会刺痛青岚敏感的自尊，于是他只能叹气了。

　　“唉，”清觉用看个撒气的孩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主人，“您才是…您放心吧。”

《浮世龙游（拂晓的尤娜/晨曦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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