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作者: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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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离开了,时间的缝隙里透出对夏枫树的思念,这时,许岸才发现,她和夏枫树之间的联系竟然只有那间寝室。她没有别的方式和理由能见到或者联系到她。越是思念越难相见,难到连偶遇都没有。
      秋天很快过去,通过两门CPA考试的许岸获得了家人的一致认可。中秋节爸爸来了,许岸不了解他这些年做过什么,只见到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爸爸,看来建材生意很好赚。姑姑跟爸爸说想送许岸出国留学,爸爸不同意,让许岸毕了业就去帮他做生意。最后姐弟俩竟因为这个吵得面红而赤不欢而散。
      许岸不想出国,也不想给爸爸当帐房先生,她想回家乡陪奶奶。这个暑假要准备考试,她没回老家,她很想奶奶。奶奶是个倔强的老人,寡居三十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移山填海的性格重建,尤其是奶奶那样的女人,年轻时因美貌而自负,年老后因财富而强悍。爷爷死的时候,留给奶奶一叠房契,奶奶拿着房契在三十年里收租过日子。随着城镇建设轰轰烈烈,奶奶把小房子变成大房子,租金翻着跟斗向上涨。镇上知道奶奶有钱的人不多,奶奶为人孤僻,或许想做个清白的寡妇就必须孤僻。她生活俭朴,思想保守,作风老派。但她的人生很有计划,在眼花到不能做活之前,她给自己做了几十双布鞋,她只穿自己做的鞋。奶奶吃素,她做饭的锅和吃饭的碗和许岸是分开的,她不要求许岸也吃素,也不会把她的想法强加给许岸。许岸是奶奶的宝,她是奶奶唯一的伴。
      奶奶很矜持,可以说一辈子没求过人,与儿女的走动也少,姑姑和爸爸敬畏她,也躲着她。许岸来姑姑家后,奶奶曾打算来姑姑家住些日子,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姑姑的一句话。
      姑姑说:“您早就该来了。”
      到现在许岸也不明白姑姑这句话错在哪里,反正奶奶没来。

      周末,天气晴好,许岸在校外超市大采购,买了些日用品,坐上公交车回学校。车厢里坐满了人,许岸绕过密麻麻的站客向后门走,杰初说这在心理学上是缺少安全感的表现,急于靠近,深怕达不成目的。
      许岸是高挑女孩,胳膊长手长,坐公车很有优势,很快就找到一个拉手,稳定好身体。这时,她看到夏枫树,绑了两条辫子,戴了个牛仔鸭舌帽,下巴尖尖地坐在那。相遇要在毫无防备下发生才会有趣。因为这很没准备的相遇让许岸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夏枫树,惊讶是表象,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温柔,前所未有的柔软从夏枫树的脸上散发出来。
      许岸要说话,夏枫树将脸扭向窗外,似是绝情,许岸却觉得她那样子是在表达委屈。
      许岸向夏枫树靠近,夏枫树更用力地扭向窗外,于是,许岸停下来。
      车停一站,夏枫树站起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颤微微地坐在她的位置上。
      夏枫树背对许岸站着,太挤了,她没办法离许岸更远。
      车在行驶中不可避免的摇晃了几次,这个时候,她们的距离近了几公分,然后再分开得更远。
      她们的目的地都是学校,所以一前一后下了车,夏枫树走得很快,许岸盯着她的背说:“不在一个宿舍就连话都不能说吗?”
      夏枫树停下来,像是要说什么。
      许岸热烈期望她能说句话,可是她没有,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许岸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喊一声:“夏枫树。”这一嗓子让她看到了夏枫树的脸。
      “什么事?”
      “没事,一起走吧。”许岸边说边走到夏枫树身边,她的态度忽略了让两人尴尬的那部分情绪。
      夏枫树没说什么,和她并肩向前走。
      许岸说:“帮我提一个袋子嘛。”
      “凭什么?”夏枫树白她一眼,这白眼久违了,当它重现在许岸视线里时,许岸才发现她有多喜欢这白眼。
      “很重,我拎了一路,手都麻了。”许岸说着,将装着卫生纸和洗衣粉的袋子塞到夏枫树手里。夏枫树不肯接,她便硬塞,暗想反正脸皮也厚到这程度了,若是达不成目的更尴尬。
      拉扯间,许岸去抓她的手,这一抓便扣在一起。

      “去我宿舍坐一下。”许岸说。
      “不去,东西还你。”夏枫树麻麻木木地说。
      “去啦。”许岸拉着夏枫树向公寓走,夏枫树挣扎了一下,却还是顺从了。

      坐在厚厚的弹簧床垫上,夏枫树微微垂着脸,若有所思。许岸放好东西坐在她对面,笑呵呵地说:“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大脾气,不过变漂亮了。”
      “没多久不见吧。”
      “差不多有两三个月了吧。”
      “嗯。”夏枫树双手交握着,脸垂得更深。
      许岸想了想,抓住她的手说:“你在生我气吧。”
      “有什么好气的?”
      “我没说一声就离开了,可是之前你也说了很让我生气的话,我们扯平了。”
      夏枫树冷哼一声站起来。
      许岸似乎没了耐心,说:“如果你认为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我不会勉强。”
      “那晚跟你说那些话,就是不要再做朋友的意思。”
      许岸遭遇当头一棒,却又觉得好多话没说清楚。“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
      “因为……”
      许岸等了好久,夏枫树都没有下文,“因为什么?因为我比你有钱吗?还是你赌气我把你扔在走廊上?我解释过了,当时我脑子很乱,不是和你划清界限。”
      “我知道。”
      “夏枫树,只是做个朋友,你的要求到底有多高啊!”
      “你让我后悔去打小郭,我后悔去打她把你牵扯进来。后悔让你和我一样坏。”
      “那,那也不算坏,就是,就是一念之差,冲动了点。”
      “许岸,你对我太好,好到象慈悲,我不想被你怜悯,可我需要你的怜悯,你懂吗?”夏枫树唇角牵动着,显然很激动。
      许岸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怜悯你,只是想关心你,看到你笑我就想笑,你不高兴我就着急。我没怜悯,真的没有。你这么自尊自强的女孩不需要怜悯。我,我……”许岸与夏枫树对视着,黑黑的瞳和深深的内眼角渲染了一股让人心旌神摇的烟雾,“我很想你。”
      “我更想你。”夏枫树忽然扑在许岸的肩膀上,紧紧抱着。
      “那,那你怎么不理我。”许岸不由自主地抱着夏枫树瘦瘦的腰身。
      “我恨自己,为什么要想你。”夏枫树哭了。
      “对不起,我应该脸皮厚一点,早点去找你。我怕你不理我,很怕。”许岸的眼睛也湿了,她激动的心情超出自己的想像。
      “就算各奔东西,也要毕业后,而不是现在。”夏枫树的声音和身体一样任性的扭动着。
      “对噢对噢。”许岸被夏枫树扭得头脑混乱,口齿不清。
      电话响了,许岸不得不放开夏枫树接杰初的电话,夏枫树在一旁擦眼泪,许岸三言两语挂断电话,回身给夏枫树擦眼泪。“我们和好了,别哭了。”
      夏枫树嘟着嘴,眼泪还掉个不停,许岸摘下她的帽子拍她额头,“听说这样能止泪。”
      “胡说。”夏枫树拨开她的手。
      “怎样你才不哭?”
      夏枫树摇头说:“没办法,我也不想哭,哭了便停不住。”
      许岸说:“这是什么病?”
      “委屈出来的病。”
      “那你哭吧,哭到不委屈了病就好了。”
      “我回我寝室去哭,不然你室友回来多丢脸。”
      “被小郭看到就不丢脸吗?”
      “没关系,架都打过了,还怕丢脸吗?”
      “那也不行呀。”许岸认真地说。
      夏枫树破啼为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哪有这种病呀。”
      许岸呵呵一笑,“我们去看电影吧,看通宵,庆祝我们和好。”
      夏枫树擦了擦泪说:“你怎么和我在一起,就有这些坏念头。”
      “坏吗?我想到了就很开心呢。”
      “你敢通宵不回公寓,小心被召回。”夏枫树已经抹干泪,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不会的。”许岸双臂叠在胸前看着镜中的夏枫树,笑得藏不住欢喜。
      “别看电影了,我请你去吃串吧!”夏枫树绑好辫子,回身面对许岸。
      “我没听错吧。”许岸瞪大眼睛。
      “不能超过二十块。”夏枫树轻盈转身,用小指勾住许岸的。

      许岸在脑海里搜集关于友情的格言,她很想为了这友谊制定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线,从而保证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和夏枫树不会再有分手般的离别。她知道从谷底爬上山顶的喜悦程度往往取决于谷底的深度,多大的落差带来多深的喜悦,可是以她的性格,她更想一步一脚印地向山顶进发,不贪图进度,不追求刺激。她和杰初的感情是这样的,这让她很满意。如同她害怕失去奶奶的喜欢一样,她也也害怕失去杰初的爱和夏枫树的……喜欢。
      她想只要夏枫树肯理她,吵架也是好的。
      实在说不过,许岸用力一拍自己额头,吓了夏枫树一跳,“你干嘛?”
      许岸说:“把眼泪拍出来,憋着难受。”
      夏枫树笑得嫣然,娇嗔她,“会耍宝了。”
      许岸扯自己的脸说:“我现在是哭笑不得。”
      “和我说话就那么难为你?”
      “说不过你,法律系的口才普遍无敌。”
      “你和法律系的恋爱,为什么到我这大发感慨。”
      “没有人比你牙尖嘴利。”
      “不是这个原因吧,想必是和胖子没有语言交流,只用身体表达。”夏枫树语带暧昧,许岸脸红了个通透,结结巴巴地说:“没有。”
      “看你紧张的程度,我能肯定在你身上闻到的是处女的香气。”
      “嗨!”许岸用力扭住夏枫树的手腕,夏枫树娇声叫痛,嘻嘻笑着求饶。“你这说话的口气,该不会和万永宏已经……”
      “我可没有。”夏枫树坦然笑说:“我和他就是好朋友。”
      “可是你比从前……”许岸想说夏枫树经济上好象宽裕了很多,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夏枫树已知她话中之意,“我的钱又不是男人给的。”
      许岸连忙说:“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说……”
      夏枫树许久不接她话,许岸竟也找不到话说下去,夏枫树说:“我妈把生活费涨到三百大元,也准许我做别的工作赚外快,所以我没有以前穷酸了,但还是很穷啦。”
      “帽子是新买的?”
      夏枫树点点头,“十五块。”
      “坐公交车了?”
      “五站以上就坐车。”
      “鞋子没买吗?”
      “下个月买。”
      “让我买给你吧。”
      “为什么?”
      “让我送你一双鞋,伴你走以后的人生路。”许岸说得慷慨激昂,十分认真。
      夏枫树静静凝视她,良久说:“要说得这么高级吗?”
      许岸眨巴下眼睛说:“你不能笑着说好吗?”
      夏枫树笑了,笑得许岸咬断了竹签,昏暗的灯光瞬间变得明亮,辛辣的烧烤气味变得清香。
      许岸眼中的世界,美到满溢。

      许岸的生活几乎不可控制地陷入对夏枫树的追逐中。没有CPA的压力,许岸的空闲时光完全由感觉牵引,而她的感觉跟着夏枫树走。
      许岸开始光临夏枫树的穷人宿舍,起初是以回来玩玩的名义,人多的时候,夏枫树冷冰冰的,爱理不理的。许岸坐在小郭的铺位上,她和夏枫树的下铺不熟,对方的法律系的新锐,厚厚的黑框眼镜,不知是不是经常与书为伍,脸型和五官的形状都向书靠拢。夏枫树和她的对话很多,而且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用她的话说:戴黑框眼镜的女生显得成熟内敛,博学稳重。许岸理解夏枫树为毕业论文打拼的心情,却还是隔天便戴了副黑框眼镜出现在夏枫树的面前。
      夏枫树白她一眼。
      许岸越发觉得有趣。
      杰初带许岸去考驾照。许岸很欢喜,她自己是不敢向姑姑提出这个请求的,更不敢和奶奶说。姑姑会觉得她无心学业,奶奶会觉得驾驶危险。杰初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可说是深知她心意。她发现有杰初在,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在奶奶和姑姑心目中,和男朋友在一起做很多事都可以,她们都放心,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这便是观念,或许在女人心中都觉得男人是强大的,可以依附的,女人一旦有了男人,便脱离了原有的责任和框框。新的一页将展开,婚姻更像是成人礼,在教堂里,父亲将女儿交给丈夫更像是责任的交托。信任在此时变得尤为重要,许岸发现奶奶和姑姑是如此信任杰初。
      她也信任杰初。并且很快迷上驾驶的乐趣,她没注意到因此而减少了大部分和夏枫树见面的时间,见面的话题也被驾驶和汽车性能占据,她说一定要买个进口SUV座驾。夏枫树起初是忍耐的,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拜托你不要在穷人宿舍高谈方向盘的乐趣。”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怔住了。许岸有些尴尬,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夏枫树不耐烦地说:“回富人公寓去谈论这些高层话题好吗?穷人听不懂离合和换档。”
      “开车而已分什么穷富,谁都可以去学呀。”
      “这间宿舍里没人学,因为我们都在为毕业论文和找工作奔命,只有你这种不用担心生活的富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谈论这种高级的运动。”
      “这是什么话,出租车司机也要学过驾驶才能当上司机吧!开车算什么高级?”
      “哈!出租车司机不需要考上大学才能上路,更不需要为了拿到驾照而写毕业论文。”
      许岸梗在那,夏枫树把她噎得喘不上气。
      丽娟来做和事佬说:“好了好了,最近是挺忙的,忙就火气大,别为这点小事吵架。”
      许岸起身就走了。

      夜里,她气得咬烂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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