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彼岸

　　把理想拉进现实，最先感受到的是压力，许岸从未如此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要夏枫树，她要创造属于她们的生活。她要得到公务员这份工作。
　　但她不会再接受杰初，事情总是矛盾的，若想顺利，就要妥协。然而，这是许岸永远不会妥协的一个矛盾，姑姑和奶奶认定她爱上一个有家室的人，所以才对那个人的身份三缄其口。围绕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和劝解似乎不会终止，姑姑强调着现实，弱化爱情，风花雪月当不了饭吃，人生的长度远远超出想像。姑姑劝她放手，“小岸啊，四千多个人争一个位置，你知道多难吗？机会是稍纵即逝呀，在这个时候，还不动员所有的关系来争取吗？”
　　“但我不能出卖感情，这对杰初也不公平。”
　　“杰初对你一往情深，只要你肯，他巴不得你回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杰初的舅舅是什么人，成不成就是人家点个头的事儿。”姑姑急得团团转。
　　奶奶叼着烟袋，一言不发地听着，不时看看许岸的表情。
　　许岸说：“我不知道，我对他家的人事关系不太了解，他也很少和我提。”
　　“妈，你看看，杰初这孩子多正义，根本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也从不拿门头压人。妈你说说小岸吧，这事儿就差小岸一点头了。”
　　“他舅就那么十拿九稳？”
　　“那还用说吗？”
　　奶奶又看着许岸，“小岸，你的心上人到底啥样？”
　　许岸紧张地握着拳头，“她，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但是……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欢。”
　　“什么话，奶奶当然知道你喜欢，也好了一段时间了，不见面也该让奶奶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多大年龄。”
　　“奶奶，我们还在努力，现在不想公开。”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开窍了，你越这么说，奶奶心里越不安。”
　　“不要逼我了，爱一个人，就应该为对方着想。”
　　姑姑急了，“你要为他着想到啥时候，那你自己咋办？”
　　“我会好好准备面试，除了让我和杰初复合，别的，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这孩子……”姑姑语塞，奶奶的烟袋嗑了嗑烟缸，起身回屋了。她和姑姑都知道，许岸进了死胡同，谁拉也不会出来了。

　　夏枫树填好了表格，给童展打了电话，在他们分手的咖啡馆，他们见面了。
　　童展仔细看着夏枫树的脸，说：“那海报里的你笑得多亲切温柔呀，我都没见你那么笑过，告诉我，多少钱能看你那么笑一回。”
　　夏枫树早料到童展不会说好听的开场白，不以为意地说：“你没看仔细，不觉得假吗？有一半是电脑做出来的。”
　　“是吗？这么说，你不会那样笑。”
　　“不会。”夏枫树冷冰冰的。
　　童展笑得露出了虎牙，有人喜欢博红颜一笑，他却偏偏喜欢惹夏枫树生气，人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的，夏枫树就是以她的冷漠赢得了童展的注目，与她接近，那股沁凉之气令童展欲罢不能。
　　夏枫树把表格交给童展，“我有多少机会？”
　　“那要看我有多少机会。”童展赤裸裸地表达着欲望，竟没有龌龊感。全拜他那孩子般的笑容所赐，夏枫树就是不讨厌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呀！”
　　童展胸有成竹地说：“你这是开始讨价还价了，女人啊，原来你也不例外。”
　　“你觉得我为了达到目的和你在一起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我也是为了和你上床才和你在一起呀。”童展理直气壮，夏枫树的心情有些不堪，床，她想起与许岸同床共枕的那个床垫，那么美好的东西，应该起这个作用吗？
　　童展也觉得话说得太露骨，“逗你玩玩，我是不愿前任女友太落迫才帮忙，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呀！”
　　夏枫树身上穿着百多块钱的外套，她没觉得不好，可她知道童展这样的人是看不过眼的。“你认识我的时候，我穿得比这个还糟。”
　　“我不是给你改善过了吗？怎么还走回头路呀！”
　　“在超市上班穿这个怎么了？”
　　童展摇着头，“你就是没改进这种村姑思想，所以才过着难民生活。”
　　“我有那么差吗？”
　　“你回头看看！”童展的目光指向夏枫树斜后方一个女孩，“那才叫女人，你以为光长得羞花闭月就是极品了？女人的修养是由内而外的，衣着打扮占了一大半，你得学会这个，别浪费了你的脸蛋儿。”
　　夏枫树看了眼那个女孩儿，太详细的打扮她分析不清楚，不过第一印象就是时尚，从头发到鞋子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夏枫树也不例外，她只是从来没有条件去追求这些，不得不忽视，甚至无视这些而已。许岸是不在乎这些的，她爱的是自己，□□的夏枫树，（并非□□。）爱情的某重境界就是爱一个人的本质，这得境界，许岸一早就达到了，而面前这个男人，她或许也爱□□的自己吧。
　　“有了这份工作，我就有资本由内而外的修养了。”
　　“我帮你。”童展说。
　　夏枫树说：“我怎么谢你？”
　　“这可是你主动提出的。”童展装无辜。
　　“有些人情不能欠。”
　　童展凝视着夏枫树，良久才说：“我就偏让你欠。”
　　童展买了单，拉着夏枫走，去他们曾经光临过时装店买了很多衣服，鞋子，甚至内衣。童展驾轻就熟的高超审美能力是从无数个女人身上得来的，夏枫树知道，她只是其中一个。

　　夏枫树搬家了，这次是清水房，老式的家属楼顶楼，墙壁不知多少年没粉刷过，墙角窗格都是陈年老垢，屋子里还有股下水道味儿。
　　许岸进屋就抱怨，“你搬家怎么不告诉我啊！”
　　夏枫树说：“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找房子不告诉我，搬家也不告诉我，夏枫树你当我是个啥？”
　　夏枫树把旧衣服撕开做抹布，厅里有一大面窗户，也不知原来住了什么人，玻璃窗上的苍蝇屎都快成地图了，“干活不是叫上你了吗？”
　　许岸仍然不高兴，“你什么时候，能拿我当回事儿。”
　　夏枫树递给她一块抹布说：“大姨妈来啦，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许岸还真被说中了，但她可不承认心情不好是因为大姨妈。“为什么你的事儿不能和我商量？为什么要租这么旧这么脏的房子？为什么连搬家都不叫上我，我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根本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你吼什么呀，我的钱就够租这样的房子，搬家找搬家公司就行了。”
　　“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许岸逼视夏枫树的眼睛，她在追索感情的真相。
　　夏枫树拉着许岸推开卧室的门，一米五宽的床上，放着一米三宽的床垫。许岸的气消了，嘴也笑歪了，夏枫树白她一眼，“快点给我干活。”
　　“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擅做主张。”
　　“从小到大，我都是自作主张。”
　　许岸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夏枫树少得可怜的东西，血一热说：“我不要你住在这，我要给你更好的地方住，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你有什么能力啊？你摸摸口袋里的钱，哪一分是你赚的？”夏枫树心烦气躁，忽然发现了许岸感情中的幼稚，本就脆弱的感情信心瞬间又降了几成。
　　许岸无言以对，夏枫树说得很对，对得没有任何反驳余地。第一次，觉得颜面扫地，许岸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留在这，她大步向外走，却被夏枫树从背后抱住，夏枫树后悔了，她早已意识到这段感情时日无多，每分每秒都珍贵无比，她舍不得她离开。“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许岸挣脱，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夏枫树再一次抱上来，“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有什么脸面对你。”
　　“许岸，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夏枫树哭了，她忽然发现，她如此害怕盛怒的许岸。
　　许岸心软了，头顶着门，半晌不说话。夏枫树始终紧紧抱着她，直到她转过身，将夏枫树拥在怀里。

　　成熟的概念是什么？是不偏激，是低调，是张驰有度？每个人对成熟都有自己的理解，夏枫树认为自己比许岸成熟，而她最引以为证的就是她没有幻想。她不做梦，不去想像与衣食住行无关的东西。她的想像力都放在写作里，在那里，她不用为想像负上责任，合上本子，所有的幻想都锁起来。可是她羡慕许岸的幻想，单纯的等待未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每一步都踩在坦途上，她坦荡，宽容，头顶有阳光，身后有树荫。性格是天生的吗？若后天有机会改变，她想拥有许岸的性格。
　　我爱你，爱到想成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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