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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记忆（六）—初相恋（上）
高二开学以后，我们开始学习比高一更难的舞蹈，第一节课，老师带着高一的期末成绩单，对全班重新进行分组：“第1组：严寓欢、陆梵翊；第2组：隋婧婧、温邵华；第3组：唐樱、辰羲……第8组：骆颜悦、蒋立……”
求仁得仁，我终于换了舞伴，不用再担心拖累陆梵翊，也不用再承受其他人的目光评判，本来我应该很高兴才对，这不是我一直以来就想要的结果吗？——但我居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真是怪事。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原因，最后告诉自己：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慢慢适应新的舞伴，就跟高一的时候适应陆梵翊一样。
新搭档换成蒋立以后，为了不比以前退步，我下定决心要更认真跳舞，可是我渐渐发现，现在情况变得跟以前截然相反，练习的时候，分心的人变成了蒋立——嗯，他经常踩我的脚，也经常跟我道歉。后来我觉察到，蒋立常常扭过头去看严寓欢……我不得不承认，舞蹈老师作出了很英明的决定，陆梵翊和严寓欢这一组，跳得很好，非常好，很有默契。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舞蹈老师说，我跟陆梵翊默契不错，可是看看他们，就会马上明白——这才叫默契……
我很不想分心，收回自己的目光，提醒我的舞伴：“蒋立，右脚。”
没想到我一提醒，他反而更乱了，又踩了我好几脚：“那个……骆颜悦，对不起……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想起自己以前总是踩陆梵翊的脚，他一定也是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难过起来，忍痛对蒋立说：“没事……你……专心点……”
“好，我保证专心……”
可是，蒋立才答应专心不到十分钟，视线又移走了……可能是因为不习惯跟蒋立搭档，我很怀念高一的舞蹈课，但立刻又觉得，对于陆梵翊来说，相比起现在，那肯定是一段痛苦的时光吧。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想办法尽快适应，而且，也要让蒋立尽快适应我，要不然，按照我们这种练习效果，考试的时候很可能会垫底。说不清是为什么，我心里腾起一股很强烈的愿望——这一科，我绝对不能垫底，绝对不能……不但不能垫底，我还很想拿更高的分数，我是说，比跟陆梵翊一起练习的时候，更高的分数……但看着心不在焉的蒋立，我又泄了气，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或许不垫底就已经很好了……
在蒋立又踩了我一脚还浑然不知以后，我抬头问他：“蒋立，对一个新舞伴，你估计自己要适应多久？”
“啊？什么？”他的视线从陆梵翊和严寓欢那边一寸一寸挪回来。
“我是说……你挺不适应的……”我说。嗯，他又踩了我一脚。
他尴尬一笑，有点语无伦次：“呃……我……那个……我跳得不好……”
我坦白说：“我也跳得不好，看这样子，我们是要垫底咯？”
蒋立终于反应过来：“垫底？是吗，我们有这么差？”
“嗯，”我点点头，“我不想垫底。你呢？”
他给了一句很痛快的话：“废话，我当然也不想垫底了，垫底……太难看了。”
我说：“那么，我们都应该专心一点，要不然的话，可能就会那么难看……”
蒋立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我是不是挺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一脸沮丧，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问题很奇怪，我刚才的话伤到他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从来没听说，你不受谁欢迎……”
蒋立向严寓欢投去一个黯然神伤的目光：“你看看，她跟陆梵翊跳舞的时候，和以前跟我跳舞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表情……我就从来没看过她笑成那样……”
他叫我看，我并不想看，闭着眼睛把脸扭到另一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深深感觉自己真的要垫底……
不不不，我不能放弃：“所以，寓欢跳得那么好，你并不想被她看扁，对不对？”
他惊愕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好几秒，答道：“对。”
蒋立总算把精神都集中回来，踩我的脚的次数也少了。我松了一口气，也集中精力认真练习。
我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上课就认真上课，练琴就认真练琴，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可又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受控制……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却总是觉得心里空空的，颠颠倒倒，很不安宁……
琴房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忘了带伞。看看时间，离晚自修下课还有半个小时。
我忽然想起那首曲子，自从知道那是陆梵翊的曲子，我就没有再弹过，我总是有意避开它，但它的旋律还是时常从脑海里冒出来，好像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越是刻意回避，越是回避不开。抬手上键，我开始弹起那首《花开的声音》，遇到久违的心安，弹完以后，却是更长久的怅然……
“你有心事？”
我吓了一跳，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看见站在门口的陆梵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惊讶地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门口走过来，让我更慌张的是，他每靠近我一步，我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得惊天动地……
我极力调整着自己呼吸：“你……不上课？”
他笑笑：“我有自习课，你忘了？”
对，他今晚是自习……可是，他一个晚上有两节自习课，现在都快下第二节课了，外面下着雨，他没带伞，衣服是干的，我犹疑着问：“那你……来很久了？”
他坐在我旁边，抬起手，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符：“那要看，你说的很久是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没听懂我的问题，还是我没听懂他的回答？
“颜悦，你比以前认真多了，”他沉吟半晌，补充道，“我是说，舞蹈课。”
我隐隐觉得自己痛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回答，因为他提到了我最不想提起的话题——嗯，我很不想提起舞蹈课，连想都不愿意想。我已经不跟你搭档了，怎么能不认真呢？我不认真，就要垫底，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垫底……虽然我垫不垫底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就是不想，一万个不想……
“你喜欢我。”他突然说。
没有一点防备，我的心猛地颤了一颤……他说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带着很浅淡的笑容：“颜悦，你喜欢我。”
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反应了很久，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户上，每一秒都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说什么？——他说“你喜欢我”，这不是问句……竟然不是问句，真是离谱，他真敢说……
“我……没有……”我原想生气地辩驳，可是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差了几分气势……奇怪了，我为什么不生气……
“你不喜欢我？”他离得我这么近，我的脸烫得不像话，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只得往远离他的方向挪开，他却还要问，“一点都不喜欢？”
我……我不知道……你不要这样问我……
他还是那个浅淡的笑容，眼里却空空的：“那就应该是……我喜欢上你了……很久了……颜悦，你相信吗？”
我再一次呆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应该有很久，很久很久，窗外的雨停了，周围变得无比安静……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片安静里……
陆梵翊沉默半晌，蹙起眉头，开始弹那首《花开的声音》，这首曲子本来是舒缓的，他却弹得很急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弹完以后，他又沉默了很久，沉默过后，仍然在安静中浅淡笑道：“奇怪，我经常想起你。”
我竟然霎时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上天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恩赐，一个我根本不敢想象的恩赐……一切来得太突然，很不真实，我可能是在做梦……
“我也是……”当我反应过来，听见自己在这片安静里说出口的话，惊心不已……真是离谱，我真敢说……
陆梵翊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呆呆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才开口：“你再说一遍。”
我避开他的眼睛，陷入惊惶：“我……”
我不喜欢这种悬在空中的感觉，脚不着地，飘飘忽忽颠颠倒倒，一点都不受自己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次只要他一出现，或者他根本不用出现，唐樱一提起他，我就开始不受控制……
下课的铃声在沉寂中悠然响起，教学楼那边响起喧闹声，我想说，我们该回宿舍了，归宿铃很快就会响，宿舍管理员会踏着铃声清点人数……但我为什么说不出来……触碰到的那双忐忑的眼睛，就像磁石一样把我稳稳吸住，我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他在等我说话，他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陆梵翊，我不……”
“该回去了，”他突然打断了我，那句“我不知道……”又被我咽了回去，转念一想，这句没什么信息量的话，说不说都没有差别。他的目光从我眼里移开，伸出手将琴盖放下，沉着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看来我们要跑回去。”
我们并没有跑，他沉默地走在我旁边，我心里很不安，刚才他说话的时候，我很紧张，现在他不说话，我更紧张……我真是不可理喻……
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归宿的铃声才响起。一阵风过，带着初秋的凉意，撩乱了我的头发。我停在宿舍楼下：“陆梵翊……”
“我明白了。回去吧，晚安。”他伸手理了理我的头发，笑得清浅，我却觉得他并不开心。
“晚安。”我走进宿舍的楼道，一路走一路犹疑，他明白什么了？我刚才说什么了？犹疑之际，到了楼梯的转角处，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回忆犹如电光火石般袭来——面具舞会的那个晚上，那个时刻，跟现在是何其相似。我蓦地一回身，看见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慢慢远去，心情突然就复杂起来……
他走得那么慢，在想什么？
但猝不及防地，他停下、回头，看着我怔了怔，随即释怀一笑。
我捂紧了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口，不知所措地跑上楼。
那天晚上夜色清朗，我不断想起他说的话：奇怪，我经常想起你。
我躺在床上，看着晴朗的夜空，睡了很久才睡着，并且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的我好像在追赶什么，追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醒来，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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