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童话，比岁月漫长

　　我不想再跟陆梵翊单独待在一起，只好回到房间。翻回手机里的来电记录，看到昨晚的好多个未接来电，除了陆梵翊，还有辰羲和艾棋的。从昨天傍晚开始，辰羲就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我怎么都没有接到呢……不仅昨晚，连今早都有他的未接来电。我回拨过去，他的手机却已经关机了。
　　敲门声响起：“骆小姐，陆先生说准备一下就该出发了。”

　　我换了一套衣服，行李本来在酒店，今天中午接到酒店的电话，大约是说陆梵翊让人把行李带回来，问是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我想了想，不能再穿着唐樱的裙子去赴宴，于是就答应了。

　　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以后，依旧提着我的行李离开房间。

　　陆梵翊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出神，见我下楼，目光定在我的行李袋上，缓缓说：“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

　　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我拒绝了：“我还是住在酒店比较好。”

　　他起身出门，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就这么急于跟我划清界限？”

　　我低头沉默，划清界限是必要的，既然已经结束，何必再藕断丝连，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上车后，我与车窗外的房子作最后的告别，也与曾经的童年、青春一同作了最后的告别。陆梵翊一路无话，我看着外面流离而过的夜景，倒也心安。

　　到了银叶，沿着弧形的楼梯走上二楼，便看见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的颜灵。

　　“姐！”她的高跟鞋踏着瓷滑的地板，朝我们小跑过来。

　　“颜灵。”

　　“姐……”颜灵拥抱我，“上次爸爸说见到你了，我还不相信，我跟哥哥去找你的时候，酒店说你们已经离开了……”

　　我看了看身旁的陆梵翊，自从今天早上的交谈过后，他的表情始终绷紧。我把目光收回，抚着颜灵的后背：“对不起，上一次时间太赶，没有来得及去见你。”

　　“没关系，”颜灵笑说，“我就知道哥哥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陆梵翊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颜灵看着他走过，一脸疑惑地问我：“姐，哥哥怎么了？”

　　“没事，”我对她说，“你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我往房间里走：“在我心里，最漂亮的人永远是你，现在好了，你回来以后就不许再走了。我们快进去吧，爸爸他们都等着你呢。”

　　房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韩叔叔正坐在席上与人谈笑，见我们进来，他起身拉开旁边的空座位：“颜悦，快过来，坐我旁边。”

　　瞿肖阳正坐在韩叔叔身边，笑着向我打招呼。

　　颜灵笑着抗议：“爸爸，你们和哥哥都一样，见到姐姐就把我忘了。”

　　韩叔叔也无奈地笑了笑：“又说糊涂话，我有多久没见姐姐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吃这种酸醋？”

　　瞿肖阳站起身来，让出韩叔叔右边的座位：“颜灵，你坐这里。”

　　“我才不坐那边呢，我就坐我姐旁边，我们有话要说。”正说着，她就很干脆地在我左边坐下。
　　我正对面坐着严寓欢，她笑着向我打招呼：“颜悦，上一次太突然，来不及打招呼，好多年不见了，你还像从前一样漂亮。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看着她如花的笑靥，不由得愣了一愣，如果说磕到额头那一次太仓促，她是不是忘了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在银叶门口见过面，还在银叶对面那家叫“隐形界”的咖啡馆坐下来聊过天，而且，我跟辰羲吃饭的时候，也遇见过她。但既然她这样说，我也就淡淡地接一句：“一切都好。”

　　颜灵悄悄凑过来，一脸不高兴地说：“这个女人，怪会在哥哥面前惺惺作态的，还敢坐在哥哥旁边，真是不要脸，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都缠了这么多年还不死心。她看到你回来，心里肯定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呢，还假装得挺好，拿当明星跟别人周旋的套路来掩饰呢。”

　　我伸手轻轻点了点颜灵的额头：“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牙尖嘴利？”

　　颜悦有点委屈：“姐，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得护着哥哥，怎么能让他被严寓欢抢去？偏偏她手段多得要命，你都不知道，这个女人，不管哥哥怎么躲她，她都能找到理由去见哥哥。像今天，我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见我没有反应，她的大眼睛眨了两下：“你怎么了？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没有……”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吵架来解决，那反倒简单了。

　　她坐正身子，自言自语：“那我怎么感觉你们都怪怪的……”

　　我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的一刹那，看见辰羲从门口走进来，毫无预兆。他看见我，笑了笑，转而跟韩叔叔打招呼：“韩叔叔，有段时间没见您了。”

　　韩叔叔伸手指着辰羲，笑说：“我昨天才见了你爸爸，他说你在英国，没那么快回来，想不到你今天竟然回来了，怎么，搞不定，想偷懒？”

　　辰羲笑道：“我哪敢偷懒？——搞定了。”

　　韩叔叔有点惊讶，半是责备半是赞赏地说：“你看看，我就说你平时太不上心，果然一上心，什么事都难不倒你。你爸爸没有时间，你来了就快坐下吧，给我详细讲一讲你们合作的事情。”

　　辰羲看着我，选了个位置，坐在我斜对面，坐下以后，却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我的短信铃声忽然响起，打开一看，居然是辰羲发来的短消息：“惊喜吗？”

　　我如实回他：“好像，惊讶多于惊喜。”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回道：“男朋友为了你千山万水赶回来，你惊讶多于惊喜？骆颜悦，我要是不高兴，你也要哄我一年。”

　　我看完短信，深吸一口气，怪自己回得草率，再抬头，却看见辰羲笑了。

　　韩叔叔以为我冷，侧过脸问：“颜悦，是不是太凉了？”

　　“没有。”

　　菜都陆陆续续地上了桌。韩叔叔抿了抿杯子里的酒，低声问我：“你妈妈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想告诉他，妈妈早在七年前已经过世了，但这个场合似乎并不适宜聊这样的话题，我只得勉强回答：“都好……”

　　偶一抬头，触碰到陆梵翊深不见底的目光，大概，在这件事情上，他明白我。

　　韩叔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微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一句话，听得我想落泪，默默地干了杯子里的酒。

　　韩叔叔又转过去和陆梵翊、辰羲聊起合作的事情，昨天我已经将整理好的资料发给瞿肖阳，并且，有他们在，我不必再多说什么，统一意见以后，还会有一场正式的会见。颜灵在旁边对我说着她这些年的经历，在英国读书之余，还去了很多地方：“学设计就是要到处去逛，边看边玩，所以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

　　“为什么不当设计师？这不是你从小的梦想？”我问她。

　　颜灵顿了顿才说：“可能就是因为走过这么多地方，太像流浪了，所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不如回来帮爸爸的忙吧。”

　　韩叔叔侧着身子问她：“颜灵，从一进来到现在你的嘴就没停过，跟颜悦说什么悄悄话？也说给我们听听。”

　　颜灵眼睛一转，看着他爸爸：“现在我们正聊到哥哥以前在学校的事情，爸爸，你连这个都要听？”

　　颜灵笑着对他爸爸撒了个谎，我却瞥见辰羲微微皱起的眉头……

　　偏偏韩叔叔好奇心重：“听一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年轻，爸爸也年轻过。梵翊，看你了，准不准她们说？”

　　陆梵翊诧异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忘得差不多了，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颜灵侧目盯着严寓欢，扬起下巴对陆梵翊说：“我跟姐姐在回忆我为什么喊你哥哥，而不是别的。”

　　“颜灵……”我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就此打住，转身对韩叔叔说，“我们在聊颜灵留学以后去过的地方。”

　　韩叔叔摆摆手：“这些她在家里都讲过一百遍了，我倒是好奇她为什么喊梵翊哥哥，难得她肯说，说来听听。”

　　颜灵依旧看着对面的严寓欢，一字一句地说：“我当时说，在他娶我姐姐之前，我只喊他哥哥，等他娶了我姐姐，我就喊他——姐夫。”

　　满座俱静。

　　我只觉得酒劲一跃而上，冲上脑子，头痛得很。

　　坐在身旁的韩叔叔看看我，又看看陆梵翊，笑了：“我竟然不知道，你们在学校里还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辰羲神情淡然地问颜灵：“你怎么知道你姐姐一定会嫁给他？”

　　我眼睛一闭，心里的千丝万缕缠成死结，一层又一层，无处解起：“这是颜灵的玩笑话，别当真。”

　　颜灵还只当是跟严寓欢斗气，依旧快着嘴说：“这才不是玩笑话，这是我们的约定，他们就是会在一起。”

　　韩叔叔发现气氛不对，对颜灵说：“好了，喝得脸都红了，快跟姐姐出去透透气。”

　　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好！”又转过头对陆梵翊说，“哥哥，我们出去透透气，你去吗？”

　　辰羲又唯恐天下不乱了：“颜灵，有点不公平，你为什么不邀请我呢？”

　　韩叔叔看看辰羲，又看看颜灵，愣了愣，侧过脸对瞿肖阳说：“肖阳，颜灵这丫头有点喝醉了，你去照顾一下她们，我和梵翊、辰羲还有些话要说。”

　　“好。”瞿肖阳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出了银叶大门，我和颜灵坐在酒店花园中心的草地上，瞿肖阳坐在了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颜灵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姐，你比以前更少说话了。”

　　我侧过脸，靠在她头上：“我在听你说呢。”

　　“我长大了，现在想想，以前做的事情都好幼稚，”我听见颜灵爽朗的笑声：“姐，我真替你高兴，哥哥找到你，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们三个，还像以前一样好。”

　　我沉默许久，看着许多车灯在远处的公路上呼啸而过，回答她：“我们，会有各自的幸福。”

　　颜灵没有再说话，我侧过脸，才发现她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便晃了晃她：“颜灵，不能睡在这儿，太凉了。”

　　瞿肖阳走过来，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颜灵身上，再将她抱起：“颜悦，你也喝了不少，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你先送颜灵回去吧，我上去告诉韩叔叔一声。”

　　瞿肖阳点点头，抱着颜灵往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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