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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羲（二）
第二天醒来，已经在家里，宿醉让脑子一阵钝重。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没电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给手机充上电，拖着笨拙的脑袋走出大厅，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打她的毛衣，抬头看了我一眼：“醒了？你不是去帮艾棋的忙？帮个忙怎么会喝得那么醉？感冒都没好，怎么能喝酒呢。”
我叹了一口气，“帮艾棋的忙”这件事，真是一言难尽：“昨晚有个舞会。”
洗漱完以后，我坐在外婆旁边：“肖阳送我回来的？”
“嗯。”外婆刚才还说我不应该喝酒，才不过五分钟就话锋突转：“你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其实去一去也好，年轻人总在家里待着有什么意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我，“颜悦，肖阳这个孩子，我看着就觉得很好，性格又好，又上进，对你也好，是不是考虑一下？”
外婆又来了，肖阳明明对谁都好。我朝她连连点头：“嗯嗯嗯嗯嗯……”
她不高兴了：“‘嗯’是什么意思，考虑还是不考虑？你照实说，别敷衍。”
“我……饿了……我先吃点东西……”刚走到冰箱前，听见她一阵惋惜，“你啊，总这么不当回事……厨房里温着虾饺……可惜了，肖阳多好啊……”
肖阳很好，但肖阳是哥哥。
把虾饺端出大厅，吃着看外婆打毛衣：“这一件，跟昨晚的怎么不一样，织给谁的？”
她说：“给岁莹的背心，你们年纪差不多，你觉得这个颜色好不好？”
岁莹是舅舅的女儿，比我小一岁，去年结了婚，已经怀孕了，所以外婆对我的终身大事就一下子着急上火起来。我一边倒水，一边看她选的是米白色的毛线，织的花色也很淡雅：“好，您挑的怎么都好。来，停一下，喝杯水。”
吃完早餐回到房间里，手机开机以后，看到昨晚有两个艾棋的未接来电，这丫头昨天把我骗到酒店，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在跟我玩失踪。我正要给她回电话，却想起她今天还是上早班，要是被人发现上班时间没玩没了地聊天，又该被教训一通，只好默默打消回电话的念头。扬起手随意从书柜角落抽出一本书，一看，是《小王子》，还没翻两页，瞥见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尾号3765，这是个陌生的号码：“喂？你好。”
手机那头却没人应答。信号不好？我又问了一声：“你好，请问是谁？”
还是沉默。估计是拨错了号码，我挂了电话。
可屏幕再一次亮起，依然是那个号码，我很有耐心地再接了一次：“你好。”
“是我。”电话那头是一把略微沙哑又低沉的男声。
“你是？”听声音，不像是瞿肖阳。
他轻描淡写地说：“能不能再用一次你的第六感，猜一猜我是谁？”
我蓦然想起昨晚兰凯走廊里的对话，心里一阵纠紧：“你……”
“颜小姐，真是巧，你的第六感很准确，我的确对你感兴趣。”他说。
他这么说话，我顿时六神无主：“辰先生，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你……”
——“骆颜悦！”
辰羲的语气很重，也很沉重……
我怔住了，握在手里的那本《小王子》应声落地……
……
“面对面你都能装作不认识我？”他的声音越发沉下去，“我是陌生人？”
“辰羲……”纵然五脏六腑百感交集，我最终却无话可接。
辰羲也沉默许久，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再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他在生我的气……
终究还是瞒不过，那个曾经在屋檐下为我打伞的少年……
叹息之际，艾棋的电话又来了，我刚接划过接听键，就听见她扯着嗓子质问我：“骆颜悦，你有艳遇居然不告诉我，是不是朋友！”
“什么艳遇？”她的话说一半藏一半，我很难听得懂。
“你还不承认，昨晚我们戴的是一样的面具，礼服也差不多，舞会结束以后，你的艳遇把我认成你了！天哪，这男人是不是眼瞎……”
我沉默了好一阵，她所谓的“艳遇”，应该就是辰羲了。
“骆颜悦你在听我说话吗！”她的声音一下子比刚才高了好几分贝。
艾棋一定又在员工厕所里打电话，声音响得让我不得不把手机拿开好远：“我在听，你可以小点声，我听得到。”
她的性格最藏不住事，马上就像倒豆子一样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昨晚我出旋转门的时候，突然就被一个男人拉住了，喊我‘颜小姐’，还一下子把我的面具摘下来了——奇葩！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瞿肖阳，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颜小姐’这个称呼，那肯定就是你的艳遇了，逢场作戏不必留名，对不对，我聪明吗？不过，看在他帅一脸血的份上，我给你穿针引线了，我告诉他你不姓颜，你姓骆……想想都觉得自己太伟大，就这样拱手把帅哥贡献出来，独自心痛到现在，喂，你们要是有发展，别忘了谢谢我这个媒婆啊……还有，你一定要告诉外婆，这是我引的线……”
我打断自我陶醉的艾棋：“媒婆，你还告诉他什么了？”
艾棋赶着说：“没了没了，他问我你住哪，我没告诉他，万一是个长得帅的神经病呢！”她深吸一口气，又说，“不过颜悦，人家说了，就算我不告诉他，他也会找到你。啊——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就碰不到呢！”
所以，天天给她送玫瑰花的人，还有后面排着队希望能给她送玫瑰花的人，艾棋都把他们当空气了吗……我忧愁地为他们叹了一口气……
她还在电话那头喊：“喂，骆颜悦，这个人是怎么被你勾引到的，好歹姐妹一场，你教我两手啊！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死心塌地的人，这年头都绝种啦！”
我揉了揉我的耳朵：“艾棋，你别呼天抢地，我耳膜都快被震穿了。他是我的朋友。”
艾棋的语气里有点不屑：“少来，刚认识算什么朋友，顶多就是艳遇。”
我只好照实说：“不是刚认识，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艾棋质问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骆颜悦，你不老实，认识这种高富帅都不告诉我！”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他。”
“我就猜到没那么简单，好吧，勉强相信你。我找瞿肖阳问过了，原来这个辰羲就是他要接待的人。怎么样，我刚才演得怎么样，是不是跟我的女神宫昀有一拼？”
艾棋崇拜影视圈，有一个铁打的偶像，艺名叫宫昀，所以她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在我们面前过戏瘾。见怪不怪，我闭上眼睛倒在床上：“待在酒店真是太屈你的才了，你应该去拿奥斯卡影后。”
艾棋笑说：“骆颜悦你太有眼光了！喂，这么说，你也认识辰羲那个嚣张的女伴咯？”
“不认识。怎么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把窗帘再拉开一些，要不在这种半明半暗的氛围里讲电话，我真的会睡着……
“他的女伴刚才在大堂里闹呢，说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回酒店，打他的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要求我们出去找他。莫名其妙，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瞿肖阳就把她带到休息室，当着她的面拨了辰羲的号码，谁知道他立刻就接了……真可怜，男朋友一点都没把她放心上……不过也未必是男朋友，他们不住一间房……”艾棋讲了很久，我听得昏昏欲睡，她没听见我的回应，霎时提高了声音，“骆颜悦，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我清醒了七分，坐起来说：“没有……差一点睡着，还没睡着。”
艾棋气哼哼：“你真是的！友尽半年！”
“不要，我醒了。”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抬手拉开窗帘，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房间里，窗外的紫荆花开了，视野里点缀着一片紫红，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同在视野里的辰羲也一起撞进我眼睛里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我眼花了，惊诧着仔细打量，但那个站在紫荆树下的人，不是辰羲又是谁……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我。
我还在诧异，他却转身离开了。
艾棋还在那头说话：“不友尽也行，先说好，今晚你哪里都不准去，我去你家睡，然后，你好好跟我讲讲你和这个辰羲的故事。就这么说定了，挂了。”
辰羲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感到不安，感到难过——我不该这样的，你不是陌生人，你和唐樱，你们都不是陌生人……可能我已经习惯了无声无息的生活，对突然的重逢没有任何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早已经随时间沉进深渊的往事……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唐樱的号码，她大概还在睡觉，被我吵醒了，声音迷迷糊糊的：“喂？哪位？”
“唐樱，”我望着辰羲远去，道路两边的紫荆花开得很好，秋风一起，花瓣飘落到地上，一如我们的初见——“是我……我是骆颜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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