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童话，比岁月漫长

　　晚饭之后，我想去一趟书店，艾棋最不喜欢这么安静的场所，一路上嘟嘟囔囔个不停：“骆颜悦，跟你在一起久了我都怕会变成老古董，”她忧心忡忡地指了指她自己的脸，“你快帮我看看，我脸上有没有写着‘古董’两个字？”

　　我逗她：“你怕什么，现在收藏古董的人这么多，市价很好。”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我也希望有人收藏我，可女人一旦成了古董……你要不要到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谁要娶古董？”

　　我笑说：“我敢担保，你的前男友一定愿意。”

　　她撇嘴：“他就是个小男孩子，当男朋友我不介意，要是当老公，想想都觉得怪怪的，还是算了吧……”

　　“哪里怪？”我不解，我和瞿肖阳都认为他们挺般配的。

　　艾棋撇了我一眼：“我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里还照顾得了他。你想想，每天早上你得做好早餐，然后喊他起床，哄他吃，下班回到家得做饭洗碗，搞卫生，洗衣服晾衣服，还得跟他一起玩无聊游戏，生活就变成这么公式化了，你懂吗？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我在旁边笑成一团，压低声音说：“他是个成年人，怎么被你说成三岁小孩的样子？”

　　“什么成年人，他本质上就是个三岁小孩好吗！”她拿起过道上的《减肥策略——让你随时准备出击》。

　　我怔怔地看着那本书：“你已经够瘦了，还要减？”

　　她扬了扬脖子：“够瘦是得益于我日常的警惕心，虽然不用减，买回去家里放一放，警示警示自己也好啊，免得到时候想嫁个成年的大孩子都没人要。这边的书都不是我的菜，我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膳食减肥的书，待会儿过来找你。”

　　话音一落，艾棋就朝食疗区域走去。我看见过道上叠放着一摞封面很素净的《童话》，打开一翻，都是小时候睡觉前听过的故事，杂糅了《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豪夫童话》、《一千零一夜》里面的经典篇章。

　　有些童话很美好，然而现实中并没有。睡前听童话，连梦里都是童话，长大以后才明白，童话也只适合生长在那时的梦里，现实才会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挑了几本书以后，还没见到艾棋的踪影。走到生活休闲类图书区，转了两圈，看见一架子关于西餐烹饪的书，顺手拿起一本，里面的图片比文字还要吸引人。

　　“骆颜悦。”艾棋总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旁边，她看了看我手里的书，“《西餐烹饪入门技巧》？——名字也太没吸引力了，你看这个干嘛？”

　　“就是随便看看，”我把这本“名字没有吸引力”的《西餐烹饪入门技巧》放入篮子，又看见她脚边的篮子里放着好几本书，“你选好了？”

　　“好了，”她探身过来，往我篮子里瞥了瞥，有点嫌弃，“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看什么《童话》？”

　　我轻描淡写地说：“就像你说的，买来放一放，免得忘了。”

　　结完账以后，我们在门口意外地碰见了Richard。艾棋拽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咬着牙齿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俗话都是真理！我跟你说，这家伙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搜刮我身上有没有酒味。”

　　我不禁笑了，看来，跟Richard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留下的尴尬，艾棋至今都没有消化掉。

　　“骆小姐，你好。”他又开始这样奇怪地称呼我。

　　然而我已经不想再修正他的称呼：“Richard，真巧。”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想艾棋的名字，最后没有想起来，只得笑着打声招呼：“你好。”

　　艾棋一点没客气：“我有名字，我叫艾棋。”

　　Richard不好意思地笑笑：“艾棋，记住了。”

　　艾棋挽着我的手，懒懒地对他说：“记不记住都没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很熟。总经理助理先生，我们先走了，再见。”

　　Richard指了指我们手上装书的袋子：“需不需要送你们回去？”

　　我忙摆手：“不用了，谢谢。”

　　艾棋盯着我，一双眼睛睁得铜圆：“要！为什么不要？骆颜悦，你知道我这袋书有多重吗？有顺风车为什么不搭，傻呀你？”艾棋笑对着Richard，翻脸比翻书还快，“那就麻烦您，送我们一程。”

　　“乐意效劳。”Richard笑了，提过我和艾棋手里的袋子。

　　我无奈地看了艾棋一眼，天知道我是有多想跟Richard保持距离，免得他总把我和陆梵翊牵扯在一起。但艾棋这个时候却完全当我的眼神是空气，若无其事地拉着我赶上Richard，坐进他的车里。

　　车开到一半，我的手机响起，掏出一看，竟然是Michael，看来是有活要干……

　　艾棋一看我的手机屏幕，吓得往后好大一仰：“下了班还阴魂不散，骆颜悦，老实说，你得罪这个霸王到什么地步了？”

　　我接下电话：“喂？”

　　Michael说：“骆颜悦，你明天跟总经理出差一趟。”

　　我呆了好一阵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纳闷不已——跟陆梵翊出差？兰凯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我跟着去？他真的打算安排我当陆梵翊的行政助理？！

　　Michael又说：“具体情况你跟Richard交接一下。”

　　Richard？我望了望前面正在开车的Richard，他们在搞什么？

　　“我……适合吗？”我真的很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有什么不适合？你跟瞿肖阳有交情，没人比你更适合。我还在忙，有什么问题你打给Richard再问。”他挂了电话。

　　瞿肖阳？为什么又扯上瞿肖阳？我放下手机，问前面的人：“Richard，出差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笑：“实在抱歉，我有点私事，跟总经理请了几天假，思来想去，还是你比较适合顶替我——跟总经理去出趟差。”

　　我的脑子“嗡”地震了好几震……这算是什么安排……

　　艾棋幽幽对Richard说：“我还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要送我们回去，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原来你有目的。”

　　Richard反驳说：“冤枉，就算没有这回事，我也不介意送一送你们。”

　　“Richard，能不能换个人？”我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他。

　　Richard摇了摇头：“要你顶替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一次去的是银叶，对方派出的代表是瞿肖阳，Michael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我坦言：“兰凯里面跟瞿肖阳相熟的人很多，单说以前跟他同部门又还留在兰凯的就不少。”

　　他跟我打太极：“那就要问Michael了，兰凯里面的关系网他比我清楚，如果你不合适，他是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草率做出处理的。”

　　看来是没办法躲过去了——“要去多长时间？”

　　“一周。”他说。

　　刚才我还在电话里答应了辰羲，不会见陆梵翊，结果，我要跟他去出差，还要去一周……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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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艾棋帮着我一起收拾行李。

　　我不禁问她：“以你的了解，Michael跟瞿肖阳，熟到什么地步？”

　　艾棋笑着说：“他们的关系很铁。不过，骆颜悦，就算是我，我也觉得，要跟瞿肖阳打交道的话，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为什么？”

　　她缓缓说：“你跟瞿肖阳说得上话，既然说得上话，就有谈合作的余地，估计Michael也是这样想的。”

　　纵使Michael和瞿肖阳先前的关系一直很好，但现在也已经是两个阵营的成员，Michael安排我去，只是因为我跟他说得上话？——不，瞿肖阳有自己的原则，不管面对任何人，在原则问题上，他不会做出让步，又哪里是区区“说得上话”几个字可以讲透的？我猜，Michael的意思，应该是我比较熟悉瞿肖阳的脾气和个性，在很多问题上明白应该怎么处理。

　　所以，基于种种原因，Michael顺水推舟，给了我这个机会，他觉得让我去跟旧上司瞿肖阳周旋会省事很多，而Richard也乐见其成，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辗转了一个晚上，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吃完早餐，提着行李到楼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那里。我看见驾驶座上的陆梵翊，Richard说八点半出发，现在还不到八点，我还以为他会在兰凯等我。

　　陆梵翊下了车，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额头上定格了好几秒。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然，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没事了。”

　　他朝我伸出手：“行李给我。”

　　上了车以后，我问他：“我们要跟银叶谈什么合作？”

　　“还是上一次和旗盾谈的合作方案，韩叔叔很想了解，AT总部在法国，跟旗盾的合作局限在中国，如果国内的银叶能加盟进来，进展会顺利很多。”

　　的确，以银叶的号召力，如果能够加入这项合作，离形成地区之间的同盟预想又近了一步。

　　“颜灵明天从新西兰回来，”陆梵翊看了看我，“这个丫头，一天一个电话，催我把你带回去。”

　　“颜灵……”我心里淌过一阵温暖的柔软，喃喃问他，“她还好吗？”

　　“她很好，去了英国留学，回国以后在银叶工作。”

　　颜灵是韩叔叔的女儿，比我小三岁。爸爸跟韩叔叔关系很好，像亲兄弟，我出生以后，取名“颜悦”，三年过后，韩叔叔的女儿也出生了，他给她取名“颜灵”。颜灵性格活泼开朗，很爱笑，小时候，我除了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更多的时间，是和颜灵待在一起，我们像亲姐妹，她总是跟在我身后，喊我“骆姐姐”。

　　颜灵从小就很迷画画，每到周末，她就会带上她画画的工具，让韩叔叔把她送过来和我作伴。她读二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周末，韩叔叔在外面出差，她趁她妈妈不注意，偷偷从家里溜出来，见人就说：“我要去我骆姐姐家，你带我去。”幸好被外出回来的佣人碰见，带了回去。

　　我跟陆梵翊在一起以后，有一天，颜灵心血来潮地问他：“我该称呼你什么呢？叫姐夫吧，不太合适，叫陆梵翊吧，又好像不太尊重。”

　　“为什么叫姐夫不合适？”他笑着问她。

　　颜灵想了一阵，笑着回答：“喊姐夫吧，好像有点太老太俗了。要不然这样吧，我先喊你哥哥，等你娶了我姐姐，我再改口喊你姐夫，”她又扭头问我，“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颜灵，”我的脸漫上一阵滚烫，“别乱说话……”

　　颜灵却笑得很欢：“我怎么是乱说呢，他以后就是要娶你的。是不是，哥哥？”

　　陆梵翊看着我，笑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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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脸侧到车窗那边，行道树在窗外迅速闪过——也许时间的流逝从来都不是无声无息的，它会留下很多痕迹，每一条痕迹，都是无可辩驳的证据。更多的时候，时间就像戴着两个面具的负心汉——一个面具助他招摇过市，一个面具助他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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