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再也回不去

　　临近考试了，BBS邮箱里也时不时收到别人来的消息，有好几个都想约C见面聊天的，一来他还在备考，怕耽误时间，二来也常看到网友说的“见光死”，他也对自己没信心怕被打击了，就一直推脱着。后来被追问多了，C只好也就安排了11月8号考试后三天每天约了一个版友见面。

　　8号考试完，吃过晚饭后C去学校北门等第一个见面的，他叫斌，在C的隔壁学校读研究生，在北门外的一个农民院租了一个小房间。

　　“你就是C吧？”正跺着脚站在小桥边的C听到背后有人冲他说话，转身一看，是一个儿不太高的大男孩，脸和身材都有些干瘦，穿着一身灰色，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干练和刚毅，显得很精神。

　　C出来见人，什么也没带，而他应该是刚从学校回来的，蹬着一半新半旧的自行车，背着一个黄绿色儿的帆布书包，有那么一丝学究的味道。C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喜欢上帆布包的吧。

　　“我住的地方就在那边，去我那里坐坐吧”，C点头答应了。

　　北京的农民院里有七八个房间，都很小很简朴，基本租住的全是附近的学生，有男女交往为了方便的，也有很多准备考试的学生图个清静。斌的房间就在院子进门正对的那间，一棵大榆树在院中间生长出一个直径10来米的大树冠，把大半个院子的天井都给遮蔽了，斌把自行车往院墙上一靠，翻出钥匙将房门打开了。

　　C一声不吭地跟着挪进房间，先放眼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一张床和一个写字桌就占据了房间接近三分之二的面积，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抵在最里面的墙角。书桌很干净整齐，和他在学校宿舍的书桌大不相同，10几本书整齐地摞在桌子的一角，台面很清爽，只有一个笔记本和几支笔摆放在桌子中央。

　　“坐吧”斌顺手将门推上，把书包挂在门背后的挂钩上，指着书桌前的椅子对C说。

　　C僵硬地坐下，第一次和这种人见面，别说不知道说什么，就连手放哪里都没有了主意。

　　斌拿出一个陶色的马克杯，给C倒上一杯白开水放到书桌上，还是他主动开口和C说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平时都得到8点左右才能回来。你是本科生吧？”

　　“是的，明年就要毕业了”

　　“嗯，我是隔壁学校的研究生，物理学，你呢？”

　　“我是机械系的，不过不是搞机器的，我的专业是热处理，其实偏材料一些”回想起来，当时的他可真是够单纯的，如果换了现在的C，一定不会刚一见面就把自己的底儿给掏出来了。

　　“你是隔壁学校的，怎么跑我们学校北门来租房，这里离你们学校挺远的”C也问他。

　　“学机械对口的单位可好找了，不像我们学物理的。你找好工作了吗？”斌没搭理他的问话。

　　“没找，我在准备出国，今天刚把GRE考了”

　　“为什么要出国？”

　　C陷入了思考，自己为什么想出国，还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难道是因为半年多前宿舍舍友的一句话吗？那天舍友中午和他一块去十四食堂吃饭的时候，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我发现一个BBS，应该挺适合你的，你去看看中山医科大学的杏林站”。“为什么适合我，有什么特别的嘛？”C疑惑地问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那天去机房，突然想起舍友的话，连上了杏林站，C翻看版面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情感交流区的MOTSS（Men Of The Same Sex），大学4年的平静生活就此被改变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特纠结的问题，他的舍友是怎么看出C是同志的！

　　也许正是因为从BBS那里C看到了太多的同志网友抱怨沉重的家庭压力，看到了太多的人为了追求幸福和男友共同出国，去到更加自由开明的社会，才导致C也把出国当成了寻找幸福的唯一途径吧。

　　“你是哪里人？”斌问C。

　　“四川的”C回答说。

　　“好巧啊，我是重庆人，我们算半个老乡了”

　　斌的主动和善意也让C话语变得多了起来，他们聊到了在北京的生活，对家乡美食的想念，在生活中的碰到的点点滴滴的美好时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这种人的？”斌突然跳到这个问题吓了C一跳。

　　“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的同学，但是我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一直到我上了BBS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同性恋”

　　“那你和你同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那是我同桌，到高三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离不开他，每天去上学就是想看到他，他有时候困了要趴到桌上睡觉我就让他平躺在凳子上把头放在我腿上，我就那么傻傻地低头看着他，有时他睡着了我就用手拨开他头发前面的流海，在我眼里我咋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帅气的人呢。他成绩不是很好，我就主动跟他说周末我去他家给他讲解题目，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

　　“那后来呢？”

　　“他不知道怎地就觉得我老找他不好，不让我去他家了，也不会再把头靠我身上，我伤心难过，终于忍不住把他叫出去对他表白了，我说我喜欢你，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傻傻地看着我，低声说了一句‘你这样不好’转头就走了。那是他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被拒绝了的C立刻消沉了，憎恨自己，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课，饭也吃不下，母亲被他吓死了，天天给他弄好吃的，她以为C是不是对快要到来的高考升学害怕了，其实她哪里知道C当时心里的苦楚啊。

　　初恋是苦的，但再苦也只能自己吞下品尝。天天呆在家里，或者骑着自行车满世界乱转，C反倒逐渐振作起来，终于回到了学校，在同学面前强装笑颜，没过多久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后来C没给家里人丢脸，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学校，而他则上了省城的学校。8月同学聚会的时候，C望着他，眼睛湿润了。

　　“其实爱或不爱不是选择，是人的本能。我们这种人压根就没有选择爱男人或是爱女人的权利过”，斌听完C的故事，替他做了一个小结。

　　说完这些，C有些不好意思，视线从坐在床头的斌转移到了他的书桌上，那一摞书最上面一本叫《白银时代》，C顺手将它拿了过来看着封面，作者王小波。

　　“这是王小波的小说《白银时代》，我前几天刚从风入松书店买的，你喜欢王小波的作品吗？”

　　“我不是太爱好文学，没看过他的书。”

　　“王小波特别有才，他以喜剧精神和幽默风格述说人类生存状况的荒谬故事，并透过故事描写权力对创造欲望和人性需求的扭曲及压制，你看这里《黄金时代》和《青铜时代》和它是一个系列的”斌说着起身过来给C翻找起另两本书来。

　　斌的右手压着C的肩，弯身把那一摞书拽了过来，他的胸靠着C的脑袋后方，C似乎能感受到他紧贴着的胸腔里心脏在蓬勃地跳跃着，还有那满满的热情似乎要喷涌而出。C突然感觉耳朵开始发烫，脑袋变得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楚他拿着书给C做着王小波的介绍。

　　“是不是屋里暖气太热了，你脸好红”斌关心地问C。

　　C慌乱着从腰上取下BP机按住看了看，“呀，10点45了，我得回去了，我们宿舍11点熄灯！”

　　C的脸和耳朵好烫，不敢正视斌的眼神，伸手就去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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