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再也回不去

　　期末考试结束了，斌的课程也同时告一段落。C每天都为两个人的生活忙碌着，他去置办了一个电饭锅和一个电炉子加炒锅，买点菜回来自己尝试着做饭吃。

　　C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只要接了新的工程，父母就会带着他前往新的地点。父亲的生活习惯不太好，难得在家多待一会儿，总是喜欢去和同事们打牌或者去河边钓鱼打鱼，家里的板凳还没坐热人就不见了。期间单位承接了一个国防工程，父亲进到基地后连续三年都没有回家。在C的记忆里，母亲对父亲多有抱怨，有时双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吵得面红耳赤的，父亲多半转身就消失了，留下母亲一人在家擦眼泪。可能也多半是因为大多数时候C是母亲身边唯一的家人，母亲对他格外地溺爱，大大小小的家务活总是全包揽在自己身上，连饭后洗碗这种小事也从不让C插手，母亲总是对他说，你多花些时间好好学习，将来只有考上好学校，你才不会像单位里的其他孩子那样一辈子困在这个单位。

　　C不懂这些道理，但是他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饭，现在让他从零开始学着做饭也真是够为难的。这天他准备弄一个韭黄炒肉丝，正在切肉呢，斌回来了。

　　斌盯着C看了一会儿，笑了，“你可真笨拙啊，切肉的时候得用指头关节抵着刀，用指头压紧肉，来看我切给你看”，斌伸手示意让C把菜刀给他，“不然肉会滑走切不均匀，而且你把手指头伸那么长，不怕把指头切掉了啊”。就这样，斌自然地把切菜炒菜的活儿揽到了自个儿手中，C在旁边帮忙递递调料递递餐具。看着斌手脚麻利地操作着，C心里的感动渐渐升了起来，他觉得有人为自己操持着家务特别幸福，正如他想为斌来做饭一样，通过照顾一个男人的胃来给他快乐应该也是同样的幸福吧。

　　饭上桌，一份韭黄炒肉丝，还有一份土豆回锅肉。C夹起菜来细细品尝了一番，虽然比不上餐馆里做的那么专业，可在此刻他的嘴里这就是不舍得下咽的美味，“我家男人真是上得了学堂，下得了厨房”，C在心里暗自说到。

　　大年三十儿前两天，俩人照例起床收拾起来。斌先去外面上厕所了，C一个人在屋里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拾掇拾掇分类放在收纳箱里。“BP、BP、BP”，斌放在桌上的传呼机响了，C没多想，他觉得帮斌看看他的消息就像自己做做分内事儿那么自然，一手抓了起来看。“我今天晚上的火车回老家，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来电号码是6251XXXX。C当然知道这个号码是人民大学的，那应该是他表哥吧，上次不是说他表哥在人民大学读博士生么。一丝不悦之情从心底荡漾开来，他表哥找他有事的话，那我今天不是得一个人在这独守空房么？

　　斌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你刚才有条传呼”，C边帮斌整理他的衣服边说，“明天超市和菜市场都要关门了，一直关到大年初五，你看要不我们一会儿去超市多买点东西回来，要不这一个星期都只有吃食堂了，能把我们吃腻味死”。

　　斌还看着他的传呼，没有回话。C回头看看他，继续道，“怎么不说话，到底去不去啊？”

　　斌回过神来，轻声说，“去哪里？我同学今天就要回老家了，想和我见一面”。

　　C咯噔一下，暗暗想，不是你表哥吗，咋又有一个在人民大学的同学了？

　　在走着去超市的路上，两人的话语不像往常那么多了，也没有了说说笑笑的画面。

　　“买点方便面吧”，C主动说，“万一不想去食堂就自己煮点面吃”。

　　“C，你最爱的德芙巧克力，黑巧克力和榛子味儿的一样拿两根”，斌也从货架上挑起来。
　　“还有果珍，冬天喝热果珍，舒服”，C学着广告里说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就这么又拉近了一些。

　　走到零食区，斌突然在货架旁停了下来，拿了两包四川特产灯影牛肉。C以为斌是给他们置办的春节小食，哪知斌接着说，“我同学最爱吃我带的牛肉干，我给他带两包去”。

　　结完账，斌把两袋牛肉干拿出来，对C说，“同学要回老家了，我去看看他，你先回家等我吧”，斌把钥匙取下来交给C。

　　看着斌走远，C心里有些懊恼，什么同学啊，回个老家都得去见见！

　　提着两大袋东西进了屋，C也没心情，那就躺躺呗，午饭也不想吃了，等下午斌回来了再一起去吃晚饭了。

　　就这么眯着眯着居然睡着了，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一看已经快四点了，C赶紧出去给斌打了一个传呼，“等你回来一起吃饭”，然后回家坐在桌前胡乱翻看着小说。

　　快六点了，斌终于敲开房门进来了。

　　“怎么喝这么多酒”，C赶紧把一身酒气的斌扶到床头坐下。

　　斌倒头就躺倒床上，居然啜泣开来。C有些发憷，他隐约心里明白了些什么，弯下身去将手搭在斌的肩上。“是不是去见你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C小心地问着。

　　斌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止不住了，他嗖地一下翻身坐起，对着C大叫起来，“我是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研究生，我只是一个没人看得起，没有人要的失败者，失败者！”

　　C愣住了，他得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变得这样胡说八道了。C半蹲下，双手搭着斌的肩，盯着他的眼睛说，“别瞎说了，你一直都很优秀，别去管你哥和家里人怎么看你，我们在一起就很幸福，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努力，未来会更加幸福地”，C努力地安慰着斌。

　　斌一把抓住C的手臂把他推开，“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是我哥，他是我男人！他不会要我的！”

　　C彻底傻了，怔怔地站起来说不出话。斌的疯狂劲儿不知怎地更加上来了，他一把紧抓C的手臂把他硬生生地拉扯到床边坐下，“我想和你说清楚，你必须知道实情！”

　　“我和他是两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刚从重庆到北京来，那天下雪了，我一个人更加显得孤独寂寞。我借着雪景到了海淀公园，那天基本没什么人去，就这样我就和他第一次相见了。”斌开始对着C述说着他的经历，C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有思想，有见地，总能一句话点破我心里的苦闷和疑惑。你知道我最欣赏有才华的人，所以我就这样陷入对他的迷恋无法自拔。你知道他今天要回山东老家了吗？你知道他回家去就要相亲，他就要结婚了，他以后就要过属于他的生活，而我对他的想念只能埋在心里，我有多痛苦吗？”

　　C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你痛苦，难道我就不痛苦吗？你知道你这两个多月以来就是我最大的生活动力，我总是在幻想我们未来的幸福生活，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C从床边挑起来，夺门而出，向学校跑去。此刻的他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从第一次和斌相见的桥头跑过，他暗自地憎恨自己，如果没有那一次的相见，就不会有今天的心痛了，不是吗？

　　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宿舍楼里空荡荡的，C住的4楼这一溜儿就只剩他一个人在了。C躲进了自己床上，关上灯，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就这么躺着最好。但是那些点点滴滴的片段总会像幽灵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幕一幕地闪过。他记得第一次转头看见斌的时候，他推着自行车，斜挎着一个帆布包的帅气模样；斌从身后紧贴着他的时候的温暖；斌把热毛巾糊在他脸上；斌坐在书桌前伏案写作时的认真和专注；第一次有男生将热唇贴到他脸上；斌炒好菜顺手夹了一块肉塞到他嘴里的画面。每当画面一幅幅闪过，C就憋不住眼泪，让它自由滚下。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如果没有斌，他的生活又会怎样，难道就不会心痛了吗？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天，C听到传呼机响了。他伸手在桌上乱抓起来把传呼机翻了出来，是斌发来的，“对不起，我很自私，以后你要好好过”

　　C觉得头都快炸掉了，斌和自己的这段缘分算是彻底结束了吗？辗转反侧了几下，他终于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C摸起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新闻翻来翻去都是全国各地人民群众喜迎春节的报道，哪里在置办年货，哪里在准备文化演出，哪里的人们又在归心似箭往家赶准备阖家团聚。

　　C关上了电视苦笑了，自己的情境怎么就和这普天同庆的节日背道而驰呢，他直了直身，望向窗外，这里看不见斌的小屋啊。前天斌和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我只是一个没人看得起，没有人要的失败者！他不会要我的！”

　　C的眼眶又湿润了，他此刻在干什么，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他，我会不会也不要他？思想斗争了一番，C做出了他的决定。

　　房门没锁，斌还在房间里，C轻轻地敲了敲门，等着。过了一会儿，门开了，C推门而入，斌已经回到了床上躺下。

　　“吃饭了吗？”，C在床边坐下说。

　　斌轻轻地摇了摇头。

　　“去我宿舍吧，他不要你了，我要你”，C大胆地说了出来。

　　带着吃的，带着他，C回到了宿舍，然后去食堂把两人的饭打了回来。前几个月宿舍装了电话机，他把号码告诉了家里人，因为家里没有装电话，所以他等着家里人打电话过来。

　　这个春节就这么过去了，有些忐忑，又有些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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