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的不如跑江湖的

　　黄笏在外面疯了一年，终于在黄母三番四次的催促下从藏区滚回来了。人是滚回来了，魂却还在外面，每天跟失魂症似的顶着一头乱毛懵着来懵着去，黄母看得眼睛里都能长出铁打的钉子来。
　　近日黄母弟弟家两个人不知道又到哪儿吵闹去了，把孩子往这儿一扔跟扔个物什似的，每天得管吃喝不说，还得送着上下学。正逢冬日，黄母想着要在寒风里陪着这个小玩意儿来去就满脑袋长包，真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一家子没个能拿上台面的。不过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少不了当枪使使，让两个小魔头相互折腾去，自己只要旁边坐着看戏就行也挺好的。
　　本来自己就长歪了的黄笏看着长得更歪的田小天恨不得把他给两肋插刀了，但是迫于老母的压力，只能每天哼哧哼哧地给小魔头当马夫。这天照样要送他去学校时，那小屁孩却拿出张信封说是老师找家长去谈话。黄笏一个爆栗子砸过去，田小天一个闪身倒是惹得她一个踉跄。黄母早早地出去了，也不好现在弄个火箭去把自己的舅舅舅妈拉回来，黄笏咬咬牙还是开了信。
　　信是手写的，字漂亮，用词隐晦，说小恶魔在校的种种恶行时像是在做表彰大会一样，深刻地升华了小恶魔的劣根性，把田小天同学描写成一个活泼向上只是有点过于热情的好同志，这么好的同志，老师是无论无何都想见家长一面的。黄笏看信看得泪流满面，几欲五体投地。
　　田小天看着她那没出息的小样，嗤了一声，抱着双臂靠着墙站着，施舍般地开口：“就你一人在，大爷我就将就将就，让你去见见我们老大吧。”
　　“大爷！让你爷！爷你个脑袋！”黄笏使了吃奶的劲终于将栗子敲到了实处，“还老大嘞~你混□□的吗？啊？”

　　翁子川站在门口看着一群小毛头哇啦哇啦地上早读，后面几个高个儿的孩子躲在书后面玩画片，以为自己看不到呢。田小天这孩子到现在都没到，不会是因为今天说要见家长没胆量过来吧，之前看着不是个挺胆儿的嘛，就这么一下就被吓退了？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翁老大！”老远一声稚嫩的大吼，翁子川回头一看，乖乖，那屁大的孩子一副大佬做派地跟自己挥手，比他看上去还大的书包在后面晃悠晃悠着。
　　翁子川朝他笑了笑，却见他身后还走着一个奇怪的女人。穿着一件类似“百衲衣”的风衣，各种意识流的颜色撞击炫得人眼晕，胸前挂着几串项链，像是有象牙还有玛瑙之类的东西，裤腿大得装三四条腿都妥妥的，裤缝的地方装饰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图案，脚上踹着的是一双大毛靴，看上去倒是暖和得很。看不清五官，实在是因为头发太密太蓬乱了。人本来就瘦，皮肤又黑，被这么多东西捂着，愈加显得脏乱猥琐。
　　田小天领着黄笏到教室门口，把头上的帽子摘了呼了口气，指着黄笏：“翁老大，喏，我姐。”
　　翁子川现在终于有点了解为什么田小天同学是这幅德行了，谁有这么个姐姐都得跟歪脖子树一样怎么扭曲怎么长吧，这样看来这小子已经算是很有道行了，毕竟没出于蓝而胜蓝。
　　“你好，黄笏。”黄笏咧嘴一笑，快速地伸手过去。
　　翁子川听到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低头一瞅，那手腕上层层叠叠的手饰，大部分都是银的，撞起来颇具气势，挑挑眉伸手虚握了一下：“你好，翁子川。”
　　“是那个什么子在河上说话吗？”突兀地脱口而出，黄笏自觉不妥，狗腿地哈着脑袋，“对不住啊，我不是什么文化人。”
　　“呵呵，没关系。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翁子川嘴角抽了抽。
　　“哦，这样啊，名字挺不错。”黄笏长舒口气，满意地啧啧嘴。
　　翁子川看着她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田小天见自己的姐以超出常人的鬼马刺激了他们老大，有点不高兴了，手臂捧在胸前：“老大，不给力啊！跟我姐一起的时候不能比绅士，只能比谁更贱。越贱越好，贱贱更健康！”
　　黄笏一把揪住小人儿的脖子：“田小天，我的名言是随便乱说的吗？要版权的，懂不懂？”
　　翁子川只觉得脑袋上一圈金星，忙把自己的学生从巫婆手里解救下来，推他进去加入早读的行列，转身对黄笏艰难地开口：“黄小姐，我们还是到我办公室谈吧。”

　　早读时间，只要求班主任过来，所以办公室空荡荡的。翁子川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得天独厚，正好上午的太阳的光芒照进来映着桌上小鱼缸的水纹一漾一漾的。
　　黄笏伸手进去，小鱼们立即蜂拥上来轻咬着她的手指，痒痒的，痒得她不由轻笑出声。
　　翁子川放下手中的教案，抬头看她半边脸被阳光照着清晰了很多，一笑眉目都舒展开来，像是不知道遇到多么值得开心的事似的，开口道：“黄小姐也喜欢鱼？”
　　“不喜欢，”干脆利落的回答，手指却依然轻柔地逗弄那些漂亮的小东西，“养一条死一条。”
　　翁子川皱眉脸色怪异地看着她，明明笑得跟朵花似地，说话却诡异难听，半晌还是开了口：“黄小姐请坐吧。”
　　虽然翁子川已有心理准备，但是接下来谈话的艰难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他问询田小天的家庭环境的时候，这位特立独行的姑娘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耸肩摊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怎么知道？他妈又不是我妈？”
　　当他提及孩子的童年很重要需要仔细呵护的时候，她一脸莫名其妙：“我不就是放养长大的吗？也没中途挂掉？”翁子川心想：您是没挂掉，但您歪掉了，而且不是歪掉了一度两度，是歪掉了一个钝角！
　　终于在翁子川说到田小天在学校里不同寻常的表现的时候，姑娘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本以为她要开口说些正儿八经的话，谁知嘴一张却是：“这么牛逼！比我当年可是毫不逊色啊！回头再跟他切磋切磋！”
　　在两人对牛弹琴牛对琴弹的过招里，翁子川终于明白了，与其说是来见老师，这姑娘更像是来砸场子的，于是闭了嘴。两人大眼瞪小眼坐着。沉默。
　　黄笏本来还觉得挺乐的，突然见他不说话，还用那双水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小心肝就开始抖了，嘴角蠕动了半天，才指着鱼缸开口：“再加点水草的话更好。”
　　“恩。”
　　原本说得挺欢的人变得这么少言寡语，黄笏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砸吧砸吧嘴：“呃，老师贵庚？”
　　翁子川没想到她问这问题，但还是回答了：“26。”
　　“这么巧！”黄笏终于找到了一点话题激动地起身来握他的手，“正好是黄大花年龄的两倍！”
　　翁子川的手莫名地到了她手里，只能站起来任她又哐啷哐啷地左右大幅度晃：“黄大花是？”
　　“哦，我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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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子川抽回手，反问到：“那小姐贵庚？”
　　黄笏在心里绕了千百遍，确认自己的年龄是很难跟大花扯上关系的，才开口：“25。”
　　翁子川嘴角微微弯着弧度：“您更巧！比黄大花大一轮，多个零就正好二百五。”
　　嘿，这位园丁还挺记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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