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

　　（2）
　　三月春暖花开，杨柳依依。
　　考研的笔试成绩公布，我和何笑笑都进入了复试。杨荟琪的成绩却不够理想，她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打算毕业后留在那里工作。
　　周末回家，晚饭时，爸爸对我说：“George对你评价很高，问你想不想去美国读书。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我想起景脩曾对我说，有机会去国外待一段时间，眼界和心境都会不一样，他当年在美国读的硕士和博士，我要不要也去美国看看呢。
　　我说：“现在申请会不会太晚？”
　　爸爸说：“GRE和托福你不是都考过吗？应该还好，如果去P大，George还可以帮忙。”
　　妈妈说：“这是个好机会，不管行不行，你先试一试。”
　　我说：“好啊，我先想想。”
　　如果去美国读书，我想换个专业去商学院读书，这样就能离景脩更近一些。
　　真是奇怪，明明不让自己再想他，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想到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他也没有和我联系，只有春节的时候发了条短信“奚雨过年好！”。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
　　我拿着手机，对着景脩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问问他的意见，却迟迟按不下拨打键。可是我很想听到他低沉温暖的声音，最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端一直是无人接听的滴滴声，我的勇气在一点点消磨，却又不甘心这样挂掉。终于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接了电话：“你好！”
　　我很是奇怪，问道：“这是景脩的电话吗？”
　　那个女人回答：“是他的，他现在在洗澡。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情需要转达吗？”
　　我惊慌地挂断了电话。现在是9:52，有个女人和他在一起，而他正在洗澡。我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就像那天晚上看见夏瑶挽着景脩的胳膊走向酒店的房间一样。我不敢想象他们会做些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我对景脩来说什么也不是。
　　心里堵得好难受。景脩说他没有交过女朋友，我当时就不相信，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看来他果然是在骗我。
　　月华流转，我坐在窗边的写字台前，看着窗外如钩新月发着呆，眼泪顺着脸颊默默往下流，我也没什么心情擦拭。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机械地接起电话也没看是谁打来的。
　　景脩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奚雨，你找我？”
　　我忽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紧紧扣着我的心弦。
　　景脩没有听见我的回答，又叫了一声：“奚雨！”
　　我擦了擦眼泪，平复一下情绪，说：“是我，我刚才打电话给你，是别人接的。”
　　景脩说：“她是我妹妹心竹，刚从瑞士回来。我今天回父母家，一家人一起吃饭，我就留在这里过夜。”
　　原来如此，他真正的妹妹回来了。可是，他为什么对我解释这么多，我的心情从谷底渐渐飞了上来。
　　景脩问：“奚雨，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我说：“你怎么知道？”
　　景脩说：“这段时间你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想你应该在准备复试和毕业论文。”
　　我说：“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吗？”
　　景脩说：“不想打扰你。而且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出差也没有顾上。”
　　是这样吗，是我误会他了吗，他只是没时间而已。
　　我说：“是这样的，我爸爸有一个美国朋友是P大法学院的教授，上次老两口来北京我一路陪同，对我印象不错，问我想不想去美国读书。”
　　景脩问：“你想去吗？”
　　我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景脩说：“如果你愿意，这是个好机会。”
　　我问：“你真的这样认为？”
　　景脩问：“你父母同意吗？”
　　我说：“他们希望我去。”
　　景脩说：“的确，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好，美国的教育方式与中国不同，不仅在学术水平上会有所提高，也能够让你更加独立坚强。另一方面，了解美国的文化和社会，有利于加深对中国和世界的认识。”
　　我说：“可是我一去几年，就见不到你了。”
　　景脩说：“你放假回国，我请你吃饭。或许我也会去美国出差。”他似乎笑了笑，接着说：“有这么想见我？”
　　我有些后悔说得这么直接，我说：“我把你当作老师，想从你那里多学点知识。”
　　景脩说：“可以发邮件，也可以视频通话。”
　　我想了想也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大概我就可以一直赖在他的身边，找借口靠近他。
　　我说：“我还想问问你专业的问题，我不想继续学数学了，我想去商学院读书，你说我学什么专业比较好？”
　　景脩问：“你当初为什么学数学？”
　　我说：“我喜欢数字和计算。”
　　景脩想了想说：“不知道你对会计有没有兴趣？”
　　我说：“以前为了帮助杨荟琪曾经学过会计学，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
　　景脩说：“你再考虑考虑，多打听一下，和父母好好商量。专业很重要，一定要选个自己感兴趣的。”
　　我说：“好，景老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景脩说：“刚才听你的声音好像情绪不太好，没什么事情吧。”
　　我说：“没有！可能最近事情多有点累。”
　　景脩说：“注意休息。等你这段时间忙过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说：“好啊！一言为定！”
　　景脩说：“早点睡，晚安！”
　　景脩的话总是像蜜糖一样，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努力了这么久要忘记他，怎么一听他的声音就破功了？
　　可是，我好像在他心里也是有一点点位置的，只要能见到他、和他这样聊天吃饭，就算只是被当作妹妹，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这个人一向从善如流，何况还是景脩的建议。我查讯好相关情况，和爸妈认真讨论后，决定申请P大W商学院的会计专业。我准备好申请材料，很快就提交了。其实能不能去都无所谓，只是试试，就我而言更愿意留在国内读书。
　　另一方面，研究生考试的复试也结束了。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只剩下搞定毕业论文，等着录取和毕业。
　　周六，何笑笑让我陪她去逛商场，说是马上就大学毕业了，要买个纪念品，慰劳一下辛苦学习的四年。我说你是辛苦玩耍的四年吧，结果本来说好请我去第三食堂吃荷叶炒饭的被她无情地取消了。
　　最近金价下跌，何笑笑想去买个首饰，拉着我给点意见参考。
　　我诚恳地说：“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完全不懂，邓湉聊起首饰来头头是道，评头论足挺像个行家，应该找她去。”
　　何笑笑说：“开始是想找她的，可人家消费水平太高，她看上的我哪儿买得起，到时候逛了一天，什么也买不着。还是你最合适，你帮着看看样式就行，我绝对相信你的眼光。你一直戴着的这条项链可真漂亮，在哪儿买的？”
　　我摸着颈间的项链，心里想景脩的品味当然高了，这是他亲自为我设计的，买也买不到啊，想到他就觉得一丝丝甜蜜。我说：“你太高估我的眼光了，这是别人送我的。我对首饰真是不了解。”
　　何笑笑说：“你就好了，还有人送，我只能自己买。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谁送的？对你不错嘛。”
　　我说：“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表哥。咱们几点走？”
　　吃过午饭后，何笑笑稍微打扮了一下，带着我去了城东的新光。我怀疑地说，咱们学校在北边，你不就近随便找个商场，跨越大半个北京城来这么高档的地方，真是为了买项链？
　　何笑笑眉开眼笑：“来这里的有钱人多，万一邂逅一段佳缘呢。”
　　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说：“你拉我来干嘛，不怕我搅了你的好姻缘？”
　　何笑笑说：“你要是化了妆倒还有点可能，现在你又没化妆我怕什么。”
　　我严肃地说：“何笑笑同学，我本来是想今天下午去图书馆看文献的。”
　　何笑笑搭着我的肩膀说：“行了，开玩笑的，我这不是乡下人进城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易买回东西当然想去好的地方了。行了，晚上去吃荷叶炒饭，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我们漫无目的地逛着，这里不像西单那么喧闹拥挤，看着一件件设计精美价格不菲的项链手镯，虽然觉得没有我戴的这条好看，不过也算是赏心悦目。
　　何笑笑忽然把我拉到一家专柜旁，指着里面一对正在看什么东西的男女说：“你看，那个男的不是景脩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一件Burberry的经典风衣，简洁利索。
　　何笑笑兴奋地说：“景脩旁边的女生不知道是谁，看着身材还不错，会不会是他的女朋友？这可是大新闻，我应该偷拍一张。”
　　我拉着何笑笑的手说：“别让人发现了以为你是八卦小报的不良记者，解释都不好说，快走吧。”
　　我转身就走，却听见景脩在背后叫我，他已经从店里走了出来，我只好回头，尽管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景脩走到我面前，说：“奚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我说：“是啊，真巧，我是陪同学来买东西的。”我拉过何笑笑，介绍说：“这是何笑笑，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好朋友。”
　　那个女人此时也走到了景脩身边，问道：“脩哥，你怎么出来了？”
　　景脩没有回答她，而是对我说：“这就是我妹妹心竹，你们上次通过话。”然后又转向她说：“心竹，这是奚雨。”
　　原来她就是久闻大名的景脩的妹妹，我仔细打量着她，她长得真漂亮，皮肤白皙细嫩，温婉典雅。看着她，我脑中涌出这么两句诗，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心竹向我伸出手，微笑说：“你好，奚雨。上次只听到你的声音，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我听脩哥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个可爱的女孩，果真如此。”
　　景脩向他妹妹提过我，还说我可爱，我的心有些微微欲熏。
　　我赶快也伸手和她轻轻一握，她的手好软好嫩。
　　景脩问我：“你们买好东西了吗？”
　　我说：“还没。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
　　景脩说：“是啊，亲戚过生日，来买个礼物。要不要一起去喝点饮料？”
　　一直被冷落的何笑笑激动地说：“好啊！”
　　心竹却在一旁说：“脩哥，我们买完还得早点回去，妈妈说晚上包饺子。”
　　景脩想了一下说：“奚雨，不好意思，下次好吗？”
　　我说：“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再逛逛。”
　　何笑笑看着景脩和心竹离去的背影，满腔遗憾：“就这么错过和男神一起聊天喝饮料的机会，真是可惜！奚雨，你得补偿我。”
　　我凝视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你看他们是不是很登对。”
　　何笑笑说：“嗯，相貌气质都比你相配，你和景脩站一起才真像他妹妹。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是兄妹，在一起不就□□了。”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总有些许不安，他俩看着太登对了，完全不像兄妹的感觉，我曾经想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配得上，今天看到心竹，我觉得她就是范本。
　　何笑笑说：“你心里还在想着景脩吗？喜欢上男神可是件辛苦事，一大堆情敌，心里素质要强得像变形金刚那么无坚不摧，奚雨啊，你做得到吗？”
　　我叹了口气，说：“如果他也那么喜欢我，怎么样我都做得到。”
　　何笑笑着急地说：“你解数学题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天才，崇拜得不得了。面对感情，你就像个白痴，怎么劝也不听。这么久了，还没搞清楚人家喜不喜欢你。你这么放不下，赶紧去表白啊，如果被拒绝，就可以彻底死心了，总比这样心整天悬着的好。”
　　我说：“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会儿请你喝饮料，当作补偿，行不？”
　　何笑笑说：“你这个傻瓜！饮料的事先放一边，快帮我选项链吧。”
　　何笑笑把所有专柜逛了个遍，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条带有镀金小天使吊坠的金项链，满意地回学校了。

　　过了两天，我刚下了课，有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因为电话诈骗太多，一般对于陌生号码我都是直接挂掉，这次我却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键，于是又听到那个温柔好听的声音。
　　心竹说：“是奚雨吗，不好意思这么冒昧地给你打电话。我想和你聊聊天，不知道你能不能赏个光？”
　　心竹说得很客气，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们完全不熟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吧。可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说：“好啊，心竹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心竹说：“当然可以，脩哥说他把你当作妹妹，我自然也把你当作妹妹。”
　　我们约好了时间地点，明天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心竹说只是聊聊天，不会占我太长时间。
　　我对时间倒不是太在意，只是不知道她要找我聊什么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第二天，我准时到达那家咖啡店，心竹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她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喝着咖啡，高贵的女神形象，和她一比我简直就是个卖火柴的小姑娘。
　　心竹看见我，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我走过去说：“抱歉，我来晚了。”
　　心竹说：“没有，是我来得早。坐啊，看看想喝点儿什么。”
　　我不喝咖啡，点了杯蜂蜜柚子茶。
　　心竹说：“脩哥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哪个女孩子，上次却说起了你。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老实地说：“快一年了，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去年回学校做讲座的时候认识的。”
　　心竹说：“他有没有对你讲过我们家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我们的关系很普通，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心竹说：“我想也是。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对你讲讲，好不好？”
　　我没想到她要对我讲他们的家事，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好奇地想听。
　　心竹说：“脩哥没有告诉你我的全名吧，他只对你说我叫心竹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你是他妹妹，自然和他一个姓氏，他只介绍名字不就够了。
　　心竹继续说：“我的全名叫做江心竹。我姓江，他姓景，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想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妹妹姓，也很正常啊。
　　心竹悠悠地说：“其实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他是我们家收养的养子，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我震惊无比，难怪，上次景脩过生日的时候说他喜欢过阴历生日，而家人习惯过阳历的，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心竹说：“脩哥的父母过世后，他被送去孤儿院。我父亲是个医生，为孤儿院的孤儿义诊，见到脩哥后很是喜欢，便收养了他。那一年，他6岁，我3岁。脩哥聪明懂事，爸爸妈妈都非常喜欢他。而我，从我知道爱情的涵义之后，就一直喜欢他，爱了十几年。
　　那个时候的我像现在的你一样，天真单纯，傻傻地默默地喜欢他。脩哥的智商有175，学东西很快，什么都会。我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也什么都学，可我不是天才，拼了命地学也赶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脩哥这么优秀，但是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以为他对我很好是因为喜欢我，他在等着我。我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却被他不咸不淡地拒绝了，就像拒绝其他女生一样，虽然没有那么强硬，却也不留一点余地。
　　我伤心之下离开他去了瑞士，在日内瓦一待就是四年。他拒绝我的时候说他不爱我，可现在我想通了，他不爱我也没有爱上过别的女人。我爸妈都希望我们在一起，如果他们开口脩哥一定会答应。其实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他就够了，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他，那么我们的婚姻里还是会有满满的爱。
　　奚雨，你是个好女孩，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浪费你的感情去喜欢脩哥，他同样也不会爱上你的。依脩哥的性格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一个女孩，他会靠近你或许是因为你有点像当年的我，他只是循着过去熟悉的感觉罢了。”
　　原来，我对景脩而言，只是心竹的替代品。我以为他对我很好，其实他对心竹更好。我哪里还需要去表白，没什么好坚持的了，赶快忘记他，放下心中原本就不该有的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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