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

　　所谓执着，不过是痴迷于那一丝的贪念，而念想之源起仅仅是稍纵即逝的一点点温存。

　　这些年来，我偶尔会想，当初若未曾与他相遇，日子应该会过得轻松许多。可是如果重来一遍，我想，还是会爱上这个把我折磨得肝肠寸断体无完肤的他。

　　（1）
　　2010年5月20日，刚下了高数课，我从第二教学楼走向图书馆。
　　这一天晴光方好，路边铃兰花开正艳。
　　我一门心思计算着课上的练习题，脑子却像打了结似的怎么也算不出最后的结果。
　　突然之间我被人猛地一拽，打了个趔趄身子向后倒去跌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那人抱住我顺势把我带到路边。与此同时，一辆宝马从身边呼啸而过。
　　我愣了两秒，抬起头，看到一张英气俊秀却冰寒雪冷的脸。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的视线从远去的轿车转移到我身上，虽然已经放开却依然瞪着我，冷冷地说：“你是太笨还是不想活了？过马路居然不看车。不想活也别在马路上解决，给人添多少麻烦！”
　　我小声地辩解：“我在算题，没注意。”
　　那人冷哼一声：“果然是笨。”
　　我不甘地反驳：“车看到我自然会停下，你既然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多事。”
　　那人狠狠地瞪着我：“现在世道已经如此凉薄了么，我救了你你不知道感谢反而嫌我多事！”
　　在他的怒视下，我像做错了事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一样羞愧地满面通红，无力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走路不看路。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那人并不理我，转身就走。我愣在原地，沉浸在满心的羞愧之中。
　　谁知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又返了回来：“如果真要感谢我，带我去文信讲堂。”
　　他气场强大，说出的话像命令一样由不得我拒绝，况且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诚惶诚恐地为他带路，一路无言。这段本来只有十分钟的路却似乎走了一个下午，漫长得怎么也走不到头。
　　初夏的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身边这人却带来阵阵清寒。看着路边绚丽多彩的铃兰，我除了默默心塞也没别的想法了。
　　刚进入讲堂就有人迎了出来，热情洋溢地把冰块脸领走。我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冰块脸修长的背影，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何笑笑朝我走来。
　　人还未走近，何笑笑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奚雨，想不到你也来了。看来学霸也抵不住帅锅的诱惑，哈哈……”
　　何笑笑是我的室友。大概学校希望各学科之间加强交流，照着培养全才的思路来管理学生，把数学系的我和金融系的何笑笑分在了一个寝室，此外还有法律系的邓湉和杨荟琪。
　　何笑笑的话听得我是莫名其妙，呆呆地问：“什么帅锅，什么我也来了？”
　　何笑笑奇道：“你难道不是因为景脩来的？”
　　我好奇地表示：“景脩是谁？”
　　何笑笑夸张地瞪圆了眼睛，惊讶得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竟然不知道景脩？”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景脩”这两个字，可还是没有半点印象。
　　本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我说：“他是什么人，我应该知道他吗？”
　　何笑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声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继续尖着嗓子说：“奚雨，你是不是学数学学傻了？能不能食点人间烟火？景脩现在可是国民男神！年纪轻轻就拥有自己的集团，有才多金颜值高。30岁了还没结婚，好像也没有女朋友，堪称最完美的男神！你知道他倾倒了多少少女心吗？”
　　何笑笑说这话时两眼放着异彩，我有些担心，如果她看见景脩本人会不会扑上去把人家给吃了。
　　虽然不应该打击她，我还是忍不住提醒：“30岁了还没结婚，也没女朋友，你确定他是直的不是弯的？”
　　何笑笑瞬间变脸，恶狠狠地盯着我：“奚雨，不许你侮辱我男神！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他那是在等我啊！不过就算是弯的我也喜欢。你呀，真是学数学学傻了。”
　　看着何笑笑一脸崇拜的花痴样，我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红颜祸水果然不假，真是一迷男神误终身。
　　我不由叹了口气，“好吧，我也不耽误你看男神。我只是顺道路过这里，这就去图书馆了。”
　　何笑笑却挽住了我的胳膊：“既然来了，就感受一下男神的魅力，让你这个一心向数学的呆子学霸也开开窍。走，我已经让人帮我占了最好的位置。”不由分说地拉住我走进了礼堂。
　　文信讲堂是这两年才盖好的新礼堂，也是学校最大的礼堂，可容纳上万人。此时人头攒动，乌泱泱得全是人。来看男神的女生们叽叽喳喳兴奋地聊着天，满耳听到的全是“景脩怎么怎么样”。出人意料的是男生也大批大批的，看来颜值高果然男女通吃。
　　何笑笑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介绍：“景脩可是天才少年，商界的传奇人物。15岁上大学，23岁从哈佛商学院博士毕业。在华尔街工作了三年，然后回国开创自己的公司，现在已经在主板上市。太厉害了！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得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吧。”
　　我不解地问：“这么厉害的人物应该很忙碌啊，怎么会有时间来我们学校做讲座？”
　　何笑笑已经带我走到占好的座位边，欣然落座后得意地说：“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我和男神可是校友。”
　　我好心地提醒道：“这么说来和男神是校友的多着呢，满校园都是，显不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呀。”
　　何笑笑恼羞成怒地说：“奚雨，你安静一会死不了！”
　　没说一会话，主持人宣布讲座开始。
　　校长亲自上台讲话。作为我校杰出校友，冰块脸为学校捐了两千万用于学术建设，学校准备盖栋教学楼。有钱就是任性，一出手就是一栋楼。
　　接下来是男神出场，全场沸腾。我对讲座本来没什么兴趣，毕竟专业不对口。可是冰块脸一开口，和之前冷漠严肃的气压完全不同，其实也还是冷漠严肃，但他就是能够紧紧地吸引观众，用实际案例把复杂枯燥的经济学原理讲得深入浅出。
　　我看着台上镇定自如、口若悬河的冰块脸，在灯光的映衬下，冷峻的他神采奕奕身姿清逸。
　　我不由看出了神，想象着有一天也能够像他那样在自己专业的领域里自由驰骋。
　　待我回过神来，却感到一丝异样，冰块脸那深邃的目光似乎透过重重人潮向我这个方向投射而来。他的眼睛不算很大，可这眼神的聚广度却相当高，莫名感到一阵寒凉。
　　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隔得又远，他不可能发现我。再说他救了我，我也为他带了路，虽然得到的与回报有些不成比例，但我也不欠他什么了。就算他看我，我也用不着害怕。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却完全不起作用，还是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这个方向打转，只觉得一阵阵凉气袭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专心地看向他，认真听讲，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两个小时的讲座很快接近尾声，最后是提问环节。
　　开始几个男生都规规矩矩提了些专业问题，之后是一个女生提问。
　　如今的女大学生都堪比女汉子，提的问题也直接了当。那女生问：“景脩学长，请问你有女朋友了吗？你选女朋友的标准是什么？你觉得我可否成为候选。”
　　台下顿时一片讧乱，大家都兴奋地躁动起来。
　　何笑笑不屑地说：“不过就是英文系的系花而已，哪配得上景脩，也太恬不知耻了吧。”
　　我听说过这系花，英语好得跟说母语似的，还会德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年年一等奖学金；人长得也漂亮，追的人能排个几层楼；参加辩论赛、出国交流，还上过电视。
　　我倒是觉得，若论谁能配得上冰块脸，这个系花绝对可以当个候选。
　　台上的景脩冷淡地说：“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我的标准便是如何。至于你，我只能说抱歉了。”
　　冰块脸就这么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人家，系花悻然而坐。
　　何笑笑开心地说：“我就说嘛，男神的品味那么高，她纯粹是自取其辱。”
　　我没研究过男神的品味，只是觉得就这么当众拒绝一颗少女的芳心未免有些不懂怜香惜玉。
　　演讲结束，景脩被一群疯狂的粉丝围住合影签名，学校不得不出动保安护送他离开。
　　何笑笑也跑去要签名，后来的事情当然都是听她说的。
　　我一散会就奔向食堂，赶紧吃完饭还得去图书馆把题解出来。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从此和男神校友再无交集，却不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下了课，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去图书馆，程天明同学兴冲冲走过来问我：“奚雨，后天下午2:30你有事没？”
　　我想了想：“应该会去图书馆学习吧，怎么了？”
　　程天明热情地邀请道：“我们校篮球队要和过去参加校队的老校友打场友谊赛，你过来观赛行不？”
　　坐在我旁边的叶晨问：“你们比赛为什么要让奚雨去。”
　　程天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奚雨在场我发挥比较好。”
　　大二体育课我选的是篮球，程天明曾经教过我，还陪我练习准备考试。后来他打比赛的时候就常会叫上我去加油。
　　我其实对篮球兴趣不大，因为没选上别的只能选了篮球，我也不会加油，但因为欠了他的情，只要有时间就尽量去，不过每次去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而已。
　　也是赶巧，我去看的时候他确实发挥不错，所以他就认定我是他的福星，但凡有重要比赛都邀请我去观战。
　　我：“好，应该能去。”
　　叶晨：“校队的比赛一向很精彩，我也去。”
　　程天明：“你也去？不用了吧。”
　　叶晨：“我也喜欢打篮球，正好观摩学习。奚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我：“行啊，有个伴也好。”
　　我有些好奇地问程天明：“你们怎么会和老校友打球，最近校友的活动好像挺多啊。”
　　程天明还没答话，叶晨先说道：“今年学校百年大庆，虽然校庆是在10月，但现在开始校友的活动也越来越多。”
　　“难怪。”我心里竟浮现出了那张冰块脸。

　　两天后，我和叶晨一下课直奔篮球馆观看程天明他们的比赛。找好位置刚坐下，程天明就跑来和我们打招呼。
　　我为程天明鼓气：“加油！你们打他们应该很轻松吧。”
　　程天明有些腼腆地说：“不好说，都是以前的师兄，对我们的战术了如指掌，水平也高，不会太容易的。”
　　我说：“至少你们体力好！”
　　一旁的叶晨说：“这可不一定，人家如果经常健身、打球，体力更好，而且经验还更丰富。”
　　程天明瞪了叶晨一眼：“你是来加油还是来泄气的？”
　　叶晨讪笑：“我是来学习的，自然谁水平高就跟谁学了。”
　　我心里隐约觉得他是来捣乱的，只好打圆场：“不管怎么说校队实力是很强的，要有信心。你赶快去准备吧，加油！”
　　程天明走后，我对叶晨说：“怎么说咱们也是来加油的，何必这么针锋相对呢。”
　　叶晨翻着白眼：“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很有可能啊，你怎么知道校队就一定能赢？”
　　我感叹：“你这么善辩，学数学真是可惜了。”
　　叶晨笑道：“这多好，全面发展嘛。”

　　比赛开始，两队分别上场。
　　校队的人我几乎都认识，而在前校队成员组成的校友队中我惊讶地发现景脩也来了。上次他穿的是一身黑色西装，拎着公文包，一幅商业精英的范儿。今天虽身着运动服，但毕竟男神魅力难掩，穿着普通的球衣更是阳光般帅气。
　　上半场比赛，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比分胶着，校友队队员出乎意料地配合默契，进攻迅速，防守稳当，还很了解校队的战略战术，打得校队防不胜防。上半场结束时，校友队领先校队5分。
　　中场休息，校队一直在研究新的战术。
　　叶晨得意地说：“看吧，我就知道，人家技术高超，经验丰富，虽然校队和友校比一直常胜不败，可是跟人家前校队的比还嫩着呢。”
　　我：“叶晨同学，你究竟是来看比赛的还是来看笑话的？”
　　叶晨：“我早说了，是来学习的。奚雨同学，你的记忆力有待提高啊。”
　　我和叶晨聊着天，忽然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我顺着目光的方向望过去，正对上了那张冰块脸。我在心里不由打了个寒噤，赶快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找了本书看。
　　下半场比赛开始，校队新研究的战术起了作用，一路赶超，校友队一些队员体力有所下降，速度慢了下来，景脩依然体力充沛，校友队主要靠他抢篮投篮。我看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流，他却始终在球场上潇洒自如。
　　“嘟——”结束的哨声响起，景脩最后那个挺拔优雅的完美投篮为校友队赢得了胜利的三分。
　　比赛太过紧张，景脩的三分球太过完美，以致结束了10秒后大家才反应过来，观众席上一片欢呼，校队虽然输了却也输得心服口服。
　　我拿了瓶矿泉水准备去安慰一下程同学，谁知刚下了场还没走到水就被人截走了。
　　景脩截过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在我身后的叶晨说：“这是，那个景脩？你们认识？”
　　我“嗯”了一声。
　　旁边的景脩问：“他是谁？”
　　我机械地回答：“我同学叶晨。”
　　我忽然听到另一边有人在说：“天明，那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怎么去给景脩送水，难不成也改投国民男神的怀抱了。”
　　我还没开腔，叶晨走上前去愤愤地说：“第一，奚雨不是程天明的女朋友，他们从来就没交往过。第二，奚雨和景脩没什么关系，水是他自己抢过去的。”
　　程天明也连忙解释：“是啊，奚雨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同学，同学而已。”
　　景脩双臂环胸，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看着我说：“他们两个都喜欢你，你选谁？”
　　我那已停止运转的脑海里此时闪过一个字“跑”。然后，谁也不敢看迅速逃离了现场。
　　我一时思绪混乱，不知不觉走到了静湖。本想在这湖边静静心，可两旁一对对情侣甜蜜纠缠，我一个人望着湖水发呆多少显得有些古怪。为了避免被别人以为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还是走吧。
　　能去的地方似乎也只有图书馆了，看来唯有做题方能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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