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处长

　　南方的三月，大大小小的春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了个没完没了，梅雨季节的天空，仿佛没有了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雾蒙蒙的一团一团，叫你什么都看不清。早起的闹铃还没响，女儿就已经醒了，小女孩奋力挤到爸爸身边，用力晃着黄斌的头说，爸爸，起床了，起床了。
　　黄斌眯缝着双眼看看窗外，也没闹明白现在几点了，一把搂过女儿想再多睡一会儿。黄斌这女儿觉少，天天晚上不睡觉，非得讲故事哄着大半宿才能睡，早上一大早的又醒了，天天如此折腾，让黄斌叫苦不迭。“小颖乖，再睡一会儿好吗？睡眠足了才能长大哦”黄斌闭着眼睛说道。
　　“不行！爸爸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给我讲故事的吗？”小颖瞪着两只眼睛盯着黄斌凹凸不平的脸说，“爸爸，白雪公主吃了那个苹果了吗？姥姥说了，吃了有毒的东西会死的。”
　　“是啊，有毒的东西不能吃，坏了的东西也不能吃，知道吗小颖？”
　　“我知道，坏了的东西不能吃，但是爸爸可以吃。”
　　“为什么爸爸可以吃？”
　　“姥姥说的，只要把坏了的地方挖掉，爸爸就可以吃了。”小颖得意地说。
　　哼，难怪自己吃的水果都是坑坑洼洼，感觉用水果刀整容地面目全非，原来还有这里头的道道。黄斌正盘算着怎么跟丈母娘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能这么教坏孩子。突然一阵铃声大作，把他吓了一跳，一看时间6:30，他又哼哼了几声，不得不慢腾腾地爬起来梳洗。
　　黄斌的家一共70平米，两房一厅，是当年他结婚的时候单位分给他的，夫妻两人带着孩子住一间房，老丈人和丈母娘住一间房，自己的爸妈偶尔也过来住，轮流帮着带小孩，四个大人挤在一起，有时感觉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老婆天天跟自己提换房的事情，但每次看到房价，黄斌也只好舔舔舌头不说话。
　　吃罢早饭，坐上班车，准时到了单位打卡。黄斌哼着今天班车上的新学来的歌，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他快步走进办公室，环视了下几个手下，颇感满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个办公室一共设置了六个座位，黄斌把自己的位置选在了最里面的角落里，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其他人的动向，同时有人进来的时候他也有充分的时间把股票的页面关掉，一箭双雕。他被自己的机智深深地折服。
　　黄斌一抬头，发现小朱正在对着电脑吃早餐。小朱家离单位远，又没有班车可以坐，年轻人早上贪睡来不及吃早餐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嘛，一个女孩子天天早上在办公室里面吃早餐像个什么话。黄斌正打算跟小朱谈谈，突然有人敲人进来了。原来是昨天约好的一个记者来了。
　　这个记者的头原在日报工作，跑的就是黄斌这个系统的新闻，一来二去，跟黄斌认识了也有些年头。后来跳槽去了外媒，帮着拓宽在中国的市场，想起黄斌这边年年宣传经费足，就给黄斌打了几通电话，表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给点面子合作合作。由于对方表示可以第一年不收费地帮助黄斌进行宣传报道，黄斌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毕竟走的可是国际路线，不一般的很。于是便承应了下来。
　　“哎呀，王处长，我是小欧，咱们昨天通过电话”进来一个干瘦干瘦的小伙子怯生生地朝黄斌挥手。
　　“是黄，不是王。你们这些闽南人啊”黄斌为自己的普通话感到得意，作为一名客家人，自己的普通话水平远超自己身边的这群闽南人。他不由地卷起舌头说道：“你们的参展位置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看就在这，17B。怎么样？”
　　“王处长，是这样的，我们总部觉得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靠边了，我们希望要一个中心点的位置，您这边能不能通融下？”
　　“这个位置已经是最好的位置了，其他的位置都已经付了钱的，你叫我怎么给你？”黄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虽然你们帮我们做了几个广告，但是你们又没给钱，人家可是真金白银地给了我们几千万，你懂不懂？”
　　“是这样的，王处长，因为我们还没有签合同，如果位置非常不理想的话，总部会考虑暂时结束这次的合作，至于。。。”
　　“是黄处长！”黄斌烦躁地打断对方的话。他们居然要结束合作，这不是拆自己的台嘛，到时候免不了要被领导臭骂一顿。想到这里，黄斌不由地脖子一红，瞪着眼睛说，“你当我们局是逛菜市场呢，说来来说走走，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签合同。你这个位置还是我跟局长千求万跪给你们求来的，你们他妈的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这他妈的是在中国吗？老子跟你说，我知道你们正在跟省商务厅合作宣传片的事情，你们要是给脸不要脸，我肯定把你们这个事给搅黄了，我要代表整个省封杀你们，我看你怎么混！”黄斌也不知自己哪来的一股子劲儿，自己一个二级局的副处长就代表了整个省发了言，还是个国际社交。小记者已经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来话，黄斌对自己此次的震慑力颇感满意，不由地软下口气来哄着小记者回去好好汇报，明天就把合同签了。
　　送走小记者，黄斌得意地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心里盘算着怎么跟领导邀功。
　　“黄处，在呢？”一个中年胖女人领着个水灵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笑说道：“这是新来的小宋，从国外回来的，分配到你们处，好好照顾人家。小宋，这是你处长，黄斌。”胖女人把女儿往房间里一送，掉头就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声音从楼梯间慢悠悠漂了过来。
　　新来的小宋是在美国留学，学的就是传媒，跟这个处的工作算是正对口。处里面缺个写手，来了个新人，黄斌挺满意。一看小宋是专业出身，还留过学，又不由地心里一紧，又想起跟对门柯处长的陈年旧帐来。

　　十年前，黄斌就已经是这个宣传部门的处长，作为局里头的年轻干部，一时间是春风得意。那时候来了个日报转过来的新人姓柯，也是一把写作的好手，就安排在黄斌手下，一开始两人合作写了不少材料，相安无事。不过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时间久了，小柯也想着要进步，常常瞒着黄斌到局领导处谈谈心，谈着谈着就变成了对门的柯处长，跟自己平起平坐。哼，就他，凭什么，老子写材料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天天就知道往领导办公室钻，小人！黄斌忍不下这口子气，也怨自己干了十来年的处长都没升职，叫别人都瞧不起，这次又来了个潜力股，黄斌心想这肯定要好好地来个下马威，震慑震慑这帮子小年轻不敢造次。
　　“小宋啊，来，你先把这个材料准备下。”黄斌窝在角落里瓮声瓮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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