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尔叙耳

　　大理的四月正是梅雨季节，天空难得出现了干净的太阳。

　　阳光透过百叶窗帘，被分散成一束束的光线。窗台的一盏荼蘼，叶影映在白色的鹅绒被，一点一点被光线拉长。

　　房间显得异常安静，只有一个男人的轻微的呼吸声，能清楚地听见窗外清风吹过，树叶摩挲，飒飒作响的声音。

　　屋内的陈设摆放整齐，没有一丁点灰尘。

　　鞋架上依次的帆布鞋，运动鞋，皮鞋，和大衣柜的衬衣，书架上数不清的书一样，排列有序。

　　床头挂着的男人脱下衬衣和裤子，一把断了弦的吉他靠着床伫立着，不偏不倚，吉他有些年限，却依旧崭新，微泛着温度。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是一个男孩澄澈又温暖的笑容。

　　半沓书稿挨着枕边，好像是昨晚的雨夜，大风把未装订的书稿吹落一地后，被人整理过的样子。

　　床头柜的相框向后支开着脚，玻璃面向着渐渐耀眼夺目的阳光。裂开角的玻璃框由框角的裂痕延伸到中间，是布满了年轮的痕迹。

　　窗外的阳光上升了一个角度，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明灭可见的光线让人看不清相片中的人究竟是谁。

　　洛辰躺在床上，闭着眼，他的呼吸声有些微弱。

　　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答滴答，一点一滴进入血液，深入骨髓。

　　对着蓝白相间的天花板，是一片蓝色的海，精心彩绘的墙面，没有纷繁的颜色碰撞，让人觉得非常的舒服。

　　一个男人坐在床边，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疲倦。得知洛辰昨晚进了医院，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赶到时，洛辰已经不省人事。

　　他只是一个劲地哭，喊着要回家，直到没了力气才在床上睡着了。

　　男人看了看洛辰，又回头望了望窗外，书桌上的水果透着温润的光泽，他却没有想要吃的欲望，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了枕边还没有写完的书稿，仔细读着一字一句。

　　这是尘封了许久的记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的时间：

　　（男人看着手中的书稿内容）

　　“你喊我学长太官方了，我不喜欢。”

　　“额……那要不喊阿辰哥？”男孩俏皮地说道。

　　“不够亲密。”

　　“辰哥？”

　　“不好听啊……”

　　“那学长你说叫什么呢？”

　　“喊哥吧。你是我弟弟了，才是我的私人专属啊。”

　　“那么说，我对你很重要咯。”男孩看着他。

　　“心情好的时候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你，你说你是不是对我特别重要。”

　　生命中有个人让我难以忘怀，即便多年以后，我无意中听到他的名字，从朋友口中再谈及时，仍像当年那么炙热，心会隐隐作痛。

　　许久，男人的思绪从书稿中回了神，眼角却有干了的泪痕。

　　洛辰张开眼睛，慢慢地，听见了男人的说话声音，“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洛辰轻轻晃了晃头，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显得有些吃力。

　　“你昨晚喝醉了，胃出血，休克。”男人说道。

　　他似乎有些气愤，“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臭脾气，让人省省心。”

　　已经是第二次了？这几个字眼从男人口中说出，显得格外刺耳。自己第一次进休克医院是什么时候，努力再轻轻摇晃着脑袋，想不起来。

　　“…………”

　　洛辰努力地挤出了一个表情，没有继续说话。

　　疲乏的身体仍然没有完全恢复，他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去帮我开个窗户吧！”

　　他的声音很微弱，但是语气还是一贯的霸道。

　　男人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靠近床的一扇窗户，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洱海，蔚蓝色的水分因子，和最远处的云朵连接成一片。

　　微风吹进房间，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感觉还好吗？”男人关心地问道。

　　洛辰想用手撑起身子缓缓地坐起来，被子从上身慢慢褪去，露出了他隆起的肌肉。

　　从阳光透过的方向，洛辰可以看清男人的侧脸，男人一头短发，清澈，又干净。

　　狭长的眉毛，偶尔眨动的眼睛，像精灵翕动的翅膀。

　　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皮肤是淡淡的蜜色，没有做任何保养，却依然显得很光滑。

　　他好像一个人，是他，又不是他？！洛辰努力回想起他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对着洛辰微微一笑，把一个削了皮的苹果切成块，递给洛辰的嘴里，男人的嘴角裂开一丝微笑。

　　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怎么他什么时候来的，洛辰依稀记得的只有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自己喊着谁的名字。

　　太阳渐渐变得热烈起来，迎面的阳光打在洛辰脸上，刺着眼睛生疼。

　　想面对他又不得不闭上眼，顿时洛辰的眼角有泪水流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洛辰闭着眼问道。

　　“医生说要调养两天的时间，你才可以恢复。”男人回他。

　　“好好休息，这两天我陪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男人嘴角微扬，俊逸脸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洛辰“嗯”了一声以表回应，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只是想尽快地结束这场谈话。

　　四月的天虽然出了太阳，却还是有些阴凉。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男人问他。

　　洛辰已经出了神，没有做相应的回复。他迷离的思绪里出现了一个人，正喊着他的名字，可他看不清男孩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渐渐变得温暖了，洛辰靠着枕头早已睡了过去。

　　男人也没有继续再说话，他把被子轻轻拉了上来，盖住洛辰半倚着床头露出被子的肩膀，一手握住洛辰冰冷的手。

　　（男人看着手中的书稿内容）

　　男孩褪去了衣裤，钻进了被窝，赤着身体紧紧把洛辰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男孩生怕温度不能传给自己。

　　两个人肌肤贴在一起，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洛辰这样抱着男孩睡觉，这一次，换成了男孩抱着他了。

　　你要相信，只有你活得漂亮，心情愉悦，你身边的人才会幸福。你能看见的星辰来自几亿光年之外，你感受的光芒要穿越整个银河系。

　　眼前是美丽的鲜花，嘴里是特制的爱心蛋糕，耳边是悠扬的音乐，热乎的咖啡正在沸腾，喜欢的人在心里撒娇打滚，一切美好都在悄然发生。

　　男人坐在床边，握着还未读完的书稿，书稿中夹着未谱曲的歌词掉了出来：

　　窗台边的苔藓泛黑

　　书桌上的水果早已丢失温度

　　床头柜的照片被撕破了几个角

　　墙上的油画快要掉了下来

　　断了弦的吉他多久没动过

　　它们是以前的珍藏吗

　　空气里的尘埃游动分明

　　衣服鞋袜堆在了墙角

　　洁白的鹅绒被到处是墨水

　　肮脏的内心像是个傻瓜

　　杂乱散落一地的书稿

　　都是记忆吧

　　还在想念吗

　　没有念想了啊

　　把水倒在头上吧

　　湿了的地方都该脱了吧

　　胡子刮了吧

　　头发剪了吧

　　脏衣服洗了吧

　　记忆也该删了吧

　　男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仍然无法忘记吗？”

　　多么相似的画面，六年了，已经过去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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