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

作者:幽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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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七章是非对错


      自得到族长之令后,一行人决定即刻前往圣灵域。
      其位处于岛屿北部群山环绕的峡谷之中。
      据天机无涯所言,从族宫赶至灵域约有一日的路程,再入其中又需两日左右。所以据七曜时限还余三日之多,算是宽裕。只要顺利解除圣灵封印,一切都仍在计划中进行。
      待收拾妥当,鬼骨又去租借了几辆马车,备了不少野外物质。事无巨细,安排得有条不紊。是以当他们终于再次启程时,已是第二日晨间。
      离宿本打算找华泽兰同乘,却不料刚出门便被凰澈堵了去。
      见她正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凰澈只道了一句“勿找借口”,随即拉了她的手,上了同一辆马车。前位上的雪灵早已做好了准备,缰绳一拉,率先御马驶了出去。当然也自不理会后面之人的追询之音。
      此次的车厢并不宽敞,二人坐着便显得有些满当。行路颠簸,他们的膝盖不时会碰在一起。离宿低着头攒紧了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竟一时有些尴尬。
      凰澈看着眼前别扭的小人儿,心底泛起了丝丝涟漪。昨日相见之后,他有疑事出蹊跷,特去了上次的山亭,果然在路边草丛里找到了被掩盖着的药碗碎片。于此,他心有了然。
      “为何又不敢看我?”他的声音低沉,格外的富有磁性。
      离宿眼肿未消,撇了撇嘴未有作答。
      凰澈又问:“可是对我拒绝由泱一事感到疑惑?”
      听闻此话,离宿不禁抬眸,慌乱中看了对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嗫喏道:“是啊,我以为……”
      “那日山亭温泉,你回来时,正巧看见由泱在内,”凰澈直言道,“所以你误会了?”
      “误会?”离宿忽有些烦躁,“都亲密成那般了,还称是误会?”
      “我不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凰澈思及那些被掩盖的碎片,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若我说那些并非真实,我也从未有负于你。你,可愿信之?”
      听于此,离宿终是抬起头来。对面之人目光切切,一向沉稳幽深的眸眼里,竟跳跃着小心翼翼的不安。
      她其实总不自信,之前对落壹如是,现在对由泱亦如是。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位置摆于她人之后。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仍将长辈归于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总担心会有一天,他会猛然清醒,然后便会意识到自己的妄想可笑至极。这无关于邪祟的影响,抑或对他的信任,而是她一直以来无法正视、想要隐藏之念。或许,也正因如此,她会给自己留有退路。
      凰澈见她沉默良久,心中顿感刺痛,低哑着问:“难道,你就宁愿相信他?”
      思绪万千之人徒然被问,一时不解“他”指谁人,愣愣地不知如何作答。
      然而她这样的表现,在看的人眼里,几乎等同于默认。凰澈一时按捺不住,眼底薄雾骤起,气血翻腾。
      离宿见他气息紊乱,恐是邪物作祟,急忙为其输送灵力。可是才输去无几,那体内的邪祟似乎极其渴望这道至纯之灵,竟反客为主,肆虐不断地吸噬。
      凰澈察觉有异,瞬而凝神,推开与离宿的接触。尔后,方才自行耗灵,将躁动的邪祟压制下去。
      这还是离宿第一次亲眼看见邪祟反噬之力的强大,连长辈都需如此耗费心神。她抬手欲将他额际的细汗抹去,却不料被他扭头躲过。
      离宿咬了咬牙,声音细微地问道:“长辈,可好些了?”
      凰澈见她不甚讶异,心中生疑。沉吟良久,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离透着一丝淡淡的惶恐,“你……都知道了?”
      离宿点了点头,道:“之前你身中剧毒,羽涅为你看诊时查出的异常。不过也只有我和他二人知晓。长辈,这邪祟当真如此厉害,难以尽除么?”
      “天地遗留的一缕残魂而已,可控之。”凰澈面色冷然,似不愿多加谈及。
      对于邪祟入体一事,他最想隐瞒的即是离宿一人。他怕她知晓后,会担心,然后抵触,终是抗拒。他本便已异于常人,如今又有邪祟合为一体,想想都不过怪物而已。她怎会愿意与怪物相伴一生?而他,又怎会舍得让她与怪物相守一起?
      其实,凰澈也不知,那道残魂究竟会暗含怎样的力量。它蛰伏体内到底又作何考量。而且,以方才的异状来看,它似乎对离宿之灵格外的渴望。此前,落壹也曾在情急之下为他输送过灵力,可并未发生不妥。难道是因为她体内血璎珞的关系?
      离宿见他不愿多说,心中忧虑,“长辈,羽涅曾说,若是情绪波动过大,便容易让邪祟有机可乘。何况你心疾未愈,切莫乱想其他。”
      凰澈忽然俯过身去,一手压在窗棱上,将那纤巧的身影笼于自身的阴影之下。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咫尺之间的人儿,声音沙哑,“你可知这一切,皆是为谁?”
      可是,他似乎并不想要答案。
      只消片刻,离宿脸上的红还在漫延,他就已回位,端坐着闭上了眼。
      听他言下之意,他的那些异常,皆是因她之故。可是在欣喜之余,离宿却感到更多的自责。当初亦是为了救她,长辈才中了邪祟的招。如今屡屡受其影响,又都怪自己扰乱了他的心神。
      看着他仍在隐忍着克制,离宿心焦难耐,也是藏不住心中所虑,忐忑地开口,“长辈,是不是宿儿做错了,我们……是不是像从前一眼,比较好?”
      听此一言,凰澈几近郁结成塞。他睁开眼看她,艰难地问了一句,“此话……何意?”
      离宿的心情亦复杂如他,不知该如何作答。自从他们在一起,长辈的变化委实大有不同,她所察觉或未有察觉的情绪波动想必也是增多。若如从前一般,是否就能更有效地控制住邪祟的侵蚀呢?她未有良策,尽己所能想到的办法,只能先试上一试。
      她,不想成为他的软肋。
      离宿狠了狠心,直言道:“字面意思,像从前一样。你只是我的长辈,仅此而已。”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言语变化万千。惊愣、悲恸、失魂落魄,到最后的最后,只剩一眼冰冷彻骨。
      离宿看得惊心,她从未想过,原来她的放弃竟会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是不是这次,才是她真正的错。
      果然,她又看到了那弥漫而起的黑雾,但随即他便闭上了眼,再也未置一词。
      离宿没有看到,在她转过头的瞬间,凰澈睁开了双眸,泛红的眼眶中,有一行清泪正缓缓坠落。有微不可闻的声响,绝望漫延。
      离宿大抵是不知的,这样的放弃,于他而言,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她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地退一步便能回到从前。而他,自表白心迹起,便再未有给自己留有余地。因她而生,亦因她,心死。
      车马颠簸,一路再是相顾无言。

      日薄西山。
      经过圣灵域最近的一个村庄时,众人决定先行休憩,明早再赶最后一程。
      落啾啾本以为经过这一路的相处,车内之人的误会种种应能尽数解除。可当他掀开门帘,里面的气氛可谓寒潭千尺,犹胜了之前几分。
      离宿心虚地不敢再看一眼对面之人,推着小雪灵赶紧下了车。这才方一落地,便有一道黑色身影转瞬即至。
      “丫头,”鬼骨焦灼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可……可还好?”
      离宿目光游离,自嘲道:“再好不过了。”
      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应是没有发生他所担心之事。鬼骨遂放下心来,“坐了一天了,腰酸背痛的,不若我陪你走走?”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离宿牵强地笑了笑,“别担心。”
      鬼骨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人已经转身走开,遂也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座小村庄有着独特的格调,各式建筑的色彩鲜艳明快,格外的赏心悦目。离宿漫无目的地走着,耳畔是海浪涛涛,眼前是明媚的风情,不知不觉间,郁结成团的心绪,也开始慢慢整理。
      天色渐晚,海面上只余彩霞旖旎,绚烂似锦,不似心境荒芜。
      离宿正踱着步,忽见不远处有人迎面走来,原是羽涅。
      “太府大人,”离宿打了声招呼,“也来散步?”
      羽涅摊了摊手,道:“泽兰总怪我盯她盯得太紧了。或许是该给年轻人多些空间。”
      离宿听了,也有些笑意,“自是应当。大人,别看落啾啾平时呆呆愣愣的,但他为人勤奋、义气、还重责任心,断是不会欺负泽兰的,你便放心罢。”
      羽涅仍是担忧,“倒不是叁玖玖的不是,只是泽兰自小娇惯,任性恣情,我是怕她不过孩子心性,对待人生大事不甚认真仔细。”
      “既是两心相悦,又何须顾虑那些细枝末节。”离宿道,“他们一个憨诚,一个娇朗,我觉得很是般配的。”
      羽涅终是松了口气,道:“世间之事皆有定法,一切随缘罢。”
      二人在沙滩上继续闲散地走着。离宿倒没想到羽涅会跟来,只是他并未说离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漫步时,偶尔看到些贝壳小蟹,离宿便会停下来摆弄一番。羽涅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以为她会欢笑,会怡悦,可她只是落寞地看着,若有所思。
      “恕我唐突,”羽涅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事?”
      蹲在地上的离宿仰起头看他,霞光中,温润而高大。她其实很希望,有人能告诉自己,她的决定没有错,她堵上的幸福是值得。
      末了,离宿终是开口,“关于长辈体内邪祟一事,还望大人多加留心。令他情绪波动异常的因素,我已尝试着去避免了,希望会有效果。若有异动,还请大人及时告知。”
      “自当尽心。”羽涅抬眸瞧见天际隐显的薄月,又看了看她腰际的神器,转而道,“姑娘可曾听过羲和与望舒的故事?”
      离宿摇了摇头,“未曾。”
      羽涅索性低下身来,席地而坐,“传说在远古神的时代,太阳和月亮都是没有规律的,天地混乱一片。后来,人们意识到时间的重要性,想制定日月升降的时限。可是,说得容易,做时却难。经过与日月多年的艰苦对抗,双方皆已精疲力竭。后又一对夫妻主动请战,声称已有良策,定能一击制胜。”
      “便是羲和与望舒?”离宿好奇道,“那他们又作何对策?”
      羽涅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他们只是做了一起牺牲的决心。他们想,既然无法从外面突破,何不试试釜底抽薪之法。是以他们直捣黄龙,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融于日月之中。至此,日夜受炙烤、冻裂的折磨,惨绝之极。但他们信念犹盛,终于有一日,他们凭着坚强的意志征服了日月,为世间制定了新的规则。可是,他们二人却再也不能相伴相守。日升月降,月起日落。生生世世,不再相见。”
      离宿听得不胜唏嘘,她不禁抚上了腰间的神器。当初,长辈赠予她望舒的场景恍然如昨,只是不知,在冥冥之中,是否便暗含了彼此生世不见的隐喻。
      “还真是个凄美的故事。”
      羽涅见她感叹,浅浅一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却看得他们牺牲笑我,顾全大我。凡事皆有利弊,凭你从哪个角度切入。既然做出选择,享受自以为对的同时,亦要承受另个角度错的后果。人生不应该只有情感牵绊,更重要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无疑,他们对世间的贡献极大。但相应的,他们亦要日夜承受相思之苦。若是再来一次,我相信,他们的选择定然不会改变。”
      少见羽涅说得如此激昂,离宿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由衷地道:“谢谢你为我讲的这个故事,很受教了。”
      “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羽涅勉励地看了她一眼,“明日还需赶路。”
      离宿应了声“好”,遂起身与羽涅一同往回走去。

      潮起的海浪涌进,一波一波地舔舐着砂砾,将那些或浅或深的印记全部抹去,徒留一片寂寥。
      月色,尽洗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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