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

　　//明正统十四年，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亲帅大军，大举进犯明境大同。前线将士几战失利，火速向京师请援。时英宗皇帝朱祁镇专宠宦官王振，军政大权一应交其决断。英宗受王振怂恿，不顾群臣反对，一意亲征，于当年七月率大军五十万出征大同。八月，王振得知前线惨败，在两军主力尚未正面交锋的情况下传令撤军，明军士气大丧。而得知明军不战而逃的也先则连夜率瓦剌精锐追袭，终将几十万明军围困于断绝水源的高地堡垒土木堡中。//

　　风语柔盘膝坐在土木堡大厅的一角，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坏消息接踵而来，皇位上的正统皇帝朱祁镇虽然故作镇定，实则毫无主见，而那伴随帝侧的宦官王振，则继续着他祸国殃民的建言。

　　如今几十万大军被困土木堡，粮草水源皆被切断，情况十分危急，君臣将士动辄有覆灭之险，此等险境，皆拜王振这罪魁祸首所赐。

　　早在今年二月，瓦剌族首领也先遣使进贡，同时向明朝邀赏。而经手此事的王振不但把瓦剌族的贡品收入私囊，更克扣明朝对瓦剌贡使的回赏。此举终激怒了也先，成为了瓦剌族进犯的导/火索。

　　也先进犯后，又是王振，为了冒滥边功力劝皇帝亲征。而大军的一应后勤保障，皆由王振创建的百花商会供应。王振命百花会克扣粮饷中饱私囊，导致大军尚未抵达大同便已乏粮，每天都有士卒饥饿致死，军内自相惊乱。

　　最后，在大军撤退之时，王振为避免大军损坏他家乡蔚州的田园庄稼，传令大军绕道而行，耽误了行程，终致在土木堡被也先追及。

　　“若是给我机会，我一定要手刃王振这个国贼！”风语柔心里想着。可想归想，她终究只是正统帝身边的一个护卫高手而已，刺杀权臣这种事，并非她这样的江湖中人应该做的。

　　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保护皇帝周全，让他平安撤回京城。

　　当然，朱祁镇的护卫并不只她一个，在她身边同她一并冷眼旁观的还有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面有风霜之色的短髯大汉，名叫骆阳，是荆州日沉阁的得意传人。另一个书生般秀气的精瘦男子林正青，则是武林名宿凌羽飞的单传弟子。此二人无论内外修为，均已臻至化境，乃天下间有数的顶级高手。除此之外，正统帝还另有护卫将军樊忠率领的四十人的卫队。

　　而在这统共四十三人的正统帝护卫队中，只有她风语柔一个不穿铠甲，也只有她一个是女人。

　　三十一岁的风语柔身穿一身白色衣裙，剪裁十分简单，毕竟是要上战场的。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衣裙染上了污渍，却仍无法掩饰她的清新脱俗。

　　她被赋予“语柔”这个名字，想必是被父辈寄予了窈窕淑女的美好愿望。然而事与愿违，风语柔不但没有如愿成长为一个芊芊淑女大家闺秀，反而练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法武功，在此次皇帝出征中和骆阳及林正青一起，担任皇帝的贴身侍卫。

　　大军被困土木堡已整整两天了。几十万大军饥渴难忍，丢盔弃甲，在堡内随处可见。即便是早已跻身先天境界的风语柔，也同样深感不适。

　　“最近的河流距此也有十五里地，却被瓦剌军占领。如今之计，只有掘井取水，方可解我大军燃眉之急。”王振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大厅上传来。

　　“就依爱卿。”朱祁镇冷静而从容地道。事已至此，他对于王振的宠信仍然丝毫不减。

　　于是上万军士开始在土木堡内到处掘井，然而土木堡本就建于高地之上，便是掘地两三丈也不见丝毫水迹。

　　比被围困更糟糕的是军心涣散，比军心涣散更糟糕的则是绝望。本来怨声载道焦虑不堪的士兵们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再多的努力和挣扎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了。

　　见到此情此景，风语柔心中不禁遥想起当年被困于街亭土山上的马谡。同样是被困高地，同样是断绝水源，本以为士兵会背水一战奋死拼杀，结果发现几十万大军完全瘫痪，毫无战力可言。

　　今天的朱祁镇，会成为昔日的马谡吗？

　　“报！”就在此时，一个哨兵冲进了大厅，跪在朱祁镇面前，大声道：“也先派来谈判使臣，正在堡外求见陛下！”

　　“快……快请使臣进来！”不等朱祁镇答话，王振已颤声抢着道。

　　哨兵看了眼皇帝，朱祁镇朝他一摆手，示意按王振说得做。哨兵呼和一声“遵旨！”便退了出去。

　　很快，一个典型瓦剌人打扮的甲胄鲜明的将官昂首阔步走了进来，面对朱祁镇立而不跪。

　　“本人赛刊王，奉也先首领之令，前来与大明皇帝议和。”那将官赛刊王大声道。

　　“放肆！”这次说话的是立于大厅另一侧的内阁首辅大臣曹鼐，“汝等外邦贼寇犯我大明宗国，怎敢如此猖狂，真可惜当年永乐皇帝没将尔等杀个片甲不留！”

　　内阁是永乐朝开始设立的政治机构，而内阁首辅的地位约合前朝的丞相之位，若非宦官王振专权，是年四十七岁的曹鼐本应是大明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赛刊王冷笑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我也先首领正是怀着仁义之心，才令本人来与尔等谈判，曹大人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我们大可以战场上见！”

　　王振连忙喝止曹鼐道：“曹大人请小心说话，你想我们几十万人都死在这土木堡不成？”

　　曹鼐一抖袍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于是王振又向赛刊王赔笑道：“贵使来访，还请坐下说话。”随即唤人赐座。

　　城下之盟，还能有什么好话？无非是割地赔钱等等无理要求，风语柔不愿再听。而事已至此，明军又哪来的筹码谈判，只能尽数应允赛刊王代也先提出的要求。

　　最后，朱祁镇命曹鼐起草诏书，并让他亲自随赛刊王回营面见瓦剌族首领也先，以表明军和谈之诚意。

　　“语柔。”朱祁镇忽然叫到风语柔的名字，她连忙起身走到皇帝座前，行礼道：“臣在！”

　　“曹大人要往瓦剌大营一行，便由你护送他前去。曹大人乃我朝栋梁之才，请务必保他平安归来。”

　　“臣遵旨！”风语柔应道。事实上她对曹鼐还是十分敬重的，至少他在大明危难之际，仍然保持了一个臣子最基本的气节。

　　于是曹鼐手捧诏书，由风语柔相伴，跟在赛刊王身后，向瓦剌大营走去。

　　她一路所见，明军或坐或卧，在地上摊得到处都是，刀矛器械扔了一地，毫无帝国大军之威严。而出了土木堡，在外面围困的瓦剌军骑兵，则军容整齐，长长的马刀闪着寒光。

　　土木堡之外的天空十分阴沉，那低沉的云层正如风语柔低落的心情，父辈们拼死换回来的大明盛世，难道就要在我辈手中断送吗？

　　三个人一路无话，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瓦剌军的主营。

　　风语柔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帅案之后的瓦剌首领也先。他穿着同样鲜艳的铠甲，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见到曹鼐，一脸笑容地招他进来。

　　曹鼐面容肃穆，缓步而入，尽力控制着他的情绪，开始宣读诏书。

　　而此刻风语柔的眼睛，则死死盯在也先的身上，若能趁此机会刺杀也先，应可让瓦剌人不战自溃，凭借她出众的武功，这并非完全不可行。

　　风语柔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开始暗暗提聚功力，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可以一击得手的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在大营侧面的一个人影，让她几乎把持不住失声惊叫出来。

　　这个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颀长而健硕，正是男子最完美的体型。他身着一袭黑衣，头戴金丝冠，一张弧线完美的俊脸足以迷倒天下少女，一柄墨黑色的长剑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武器，让他成为近百年来最杰出也是最恐怖的剑法大师。

　　他隐藏在营帐一角的阴影里，风语柔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对他太熟悉了，因为他就是她从小相恋，一个月前才刚刚和他拜堂成亲的夫君蓝萧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也先的营帐之内？他到底是卧底的刺客？还是个汉奸卖国贼？

　　风语柔不敢想下去，她的思绪回到了一个月以前，大军开拔的头一天。

　　那一天她是不是才和蓝萧逸在各路亲友的祝福之下，在京城成亲？

　　她对蓝萧逸二十年的爱慕是不是在那一天终于美梦成真？

　　婚礼是不是办的十分宏大？

　　在那一天她是不是全北京城最快乐的女人？

　　而一夜洞房之后，在风语柔最最甜蜜快乐的时候，她却接到了圣旨，随驾出征。在充满悲伤的告别之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蓝萧逸，会是在此时此地，在也先的营帐之中。

　　这个她深爱一生，却只做过一日夫妻的蓝萧逸。

　　到了这一天，她是不是终要和他刀剑相向，来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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