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风流

作者: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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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远之忆


      “这是第几次了?”
      秋泓的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担忧。
      “他们,似乎陷入了疲于奔命和反复被追杀的循环之中。”
      暗使的话,其实相当直截了当。因为那两个字,几乎就是他们最近生活的全部,不是在逃命,就是在应对追杀。这些,一直跟随着的秋泓当然知道。他们与追杀他们的人似乎都相当有耐心,双方看似在较量,其实也是在博弈。只不过,秋泓总觉得,双方似乎也都还没有亮出彼此的底牌。
      秋泓皱了皱眉,又问:“你觉得,这次,他们会花多长时间才能逃脱?”
      “也许……”
      暗使迟疑了。因为,他看出这一次对方似乎蓄足了力气,应该是与盛都最近的局势变化有关。
      “她也看出来了,所以,她今天似乎没什么耐心。”
      秋泓看着那个迅疾地奔向混战之地的纤细身影,眼里不由划过了一丝安心的光,虽然她知道这其实并不能完全扭转今天周成衍他们面临的糟糕局面。以牧岫的实力,她所能做的或许只是拖延一点时间,但牧岫还是去了。对此,秋泓感到很欣慰。牧岫真的按照答应她的话在做,而且她也明白不能完全依靠别人,所以,这一路行来,其实大多时候,出手相助周成衍他们的人都是牧岫。
      “阁主,是否——”
      “不必!”暗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秋泓强硬打断了。秋泓微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越来越困囧的局面,以及几乎被刺客完全包围住的周成衍等人,“我想看看……这一次……”
      秋泓觉得此时或许就是个能够证实她心中怀疑的好机会。她从不相信,叶萧和易太后对此会毫无预料,也毫无准备。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至于他们为什么一直和这群刺客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想,或许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
      “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暗使平静地道。
      是的,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但秋泓想了想,还是没有改变心中的决定。
      叶苏应该已经很疲惫了,所以他出手的动作慢了好多;
      牧岫嘴唇泛白,腹部被刀剑所伤,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她的衣裳,但是她的眼神却依然坚定而犀利;
      还有那些护卫们,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的他们,一路走来,看着无数同伴倒在他们身前,或许他们会想,这一次,应该轮到他们了吧?
      将所有这一切都收在眼底的秋泓,仿佛切身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悲戚的秋泓,沉默无语地握紧了自己的拳。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被他们护在身后的那几人。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周成衍,那个紧紧抿着唇、一脸冷峻的少年,他在想着什么?他在看着哪儿?
      他没有看向那些威胁着他生命的刺客,也没有看竭尽全力保护着他的护卫,他看向的人竟然是叶萧和易太后,而他的表情是那么地冷酷,那么地无情,仿佛想要将那两个人完全吞噬。
      他在怀疑什么?
      还是他在逼迫什么?
      秋泓的心不由狠狠抽动了一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周成衍还只是个孩子,但他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而且,他比所有人也都更加了解,如今就站在他眼前的那两个人。
      “阁主。”暗使声音里难得出现了细微的起伏波动。
      秋泓黝黑的瞳仁不由一缩,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么,我们该去盛都了。”
      暗使悄无声息地从秋泓身边消失了。山坡上,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秋泓一人。而不远处,局势也在瞬间发生了转变性的变化。
      最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周成衍若有所觉地看向山坡的方向时,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
      傍晚,盛都。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地奔入了城中。马上的骑士是匆匆接到消息赶来找寻楚顷的楚增。
      然而,楚顷并不在楚府,也没守在城墙上。
      楚增火急火燎地四处奔走,但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楚顷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为什么偏偏此时叔父不在?
      当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之时,浑身是汗、满脸懊恼的楚增第一次一个人踏上了盛都的城墙。
      面对染红了天际的夕阳,抚摸着楚家历代长老在深夜里曾无数次抚摸过的城墙,楚增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些曾经在此徘徊过的所有身影,那些身影都冠着同一个姓氏,那些身影都是他的祖辈,而离他最近就是他的叔父。他的叔父是如此渴望上天还以楚家真正的公平,他的叔父也是如此渴望打破楚家千百年的命运。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吧!
      当城墙被火光照亮,楚增只身一人走下城墙,然后,他下达了一个命令。这也是楚增唯一一个私自下达的命令。
      ——
      同一时刻,距离盛都约数百里之外的某个小镇。
      周成衍拦下急欲离开的牧岫。
      “我有问题想问你。”
      周成衍的话强势,冷静,他固执地挡在牧岫面前,固执地看着她。
      “你说。”
      原本,牧岫并不打算停下。然而,走动之间,腹部的伤口裂开,因此,她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脚步。
      “你三番两次的出现,是因为什么?”这是周成衍心中最大的疑惑。如今,他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帝师唯一的亲人。但她前后行为之间的矛盾仍然令他困惑。
      牧岫冷冷一笑,“因为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吗?”
      周成衍沉默地看着牧岫,眼底的固执并未减少,“因为什么?”
      “因为——”牧岫突然靠近周成衍,附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因为——夜天凉。”
      “夜天凉”三个字,仿佛既熟悉又陌生,周成衍几乎怔在了原地。
      “是他?”周成衍似自语,又似在低喃。
      “就是他!”
      周成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牧岫,却发现牧岫已绕过了他,径直离开了。
      “因为夜天凉。”
      “因为夜天凉。”
      ……
      周成衍脑中反复回响着这几句话,终于无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竟然是因为他——夜天凉!
      此时,盛都某处。
      谁也不会料到,楚顷竟然与被他囚禁的夜天凉说起了久远的往事。
      “我认识你的父亲安王,并且关系还不错,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约一个时辰前,楚顷只身来到囚禁夜天凉的地方,然后,他也不管夜天凉是否愿意,便直接说起了穹原曾经的安王,夜天凉的生父周参商。
      周参商其人,在临渊,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他既远离朝堂,也远离江湖。他就像一颗突然划过的参商之星,一刹那的绚烂之后,很快便隐没在了黎明前的夜空中。甚至,即使是穹原人,在夜天凉出现之前,人们几乎也已经遗忘了他,当然也绝不会想到周参商居然还有血脉存世。
      周参商性子淡漠,仿佛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异常的疏离。这一点,夜天凉几乎与其如出一辙。
      “你们实在很相似。而且我也的确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存在这样一个你。”楚顷话中带着几许的感叹。也许不仅是他没想到,而且其他人也不会想到,夜天凉居然会是周参商的遗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楚顷确实囚禁着夜天凉,但他并没有完全限制夜天凉的行动,而其实只是让夜天凉暂时无法离开他的地方。然而,正如楚顷所言,夜天凉天性淡漠,与其生父如同一辙,所以,他于言语上也十分吝啬,更何况楚顷对他来说,几乎就是一个陌生人。
      楚顷突然转头看向夜天凉的眼睛,目光中竟带了几分的怅惘,“你的存在,会让人想起很多久远的往事。”
      这样的话,实在不像出自楚顷之口,更不像出自现在一心谋划的楚顷之口。
      但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夜天凉并没有给予楚顷回应。
      “那时,穹原同样不安定,更兼先帝新丧,继位人空缺,上元宗威压,穹原动荡飘摇,几如将倾之厦;那时,也没有人想到易氏居然有那样的魄力稳定局面,然后遴选宗室之子继承皇位,接着再一步步将穹原从危卵之境拉了出来;那时,当然也没有人想到已经暴露的上元宗竟然还妄想效‘谙司’之行,暗里继续掌控穹原;那时,楚家依旧是穹原最有力的屏障;那时……”
      那时,他是怎样的?
      楚顷突然转过身,不再看夜天凉了。尽管夜天凉也许没有在意,也并不在意。
      “那时,穹原并未传出安王去世的消息,但又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再出现了。包括我。但我想,那时,有一个人应该是知道的,那就是先帝。安王是在先帝病危之时回朝的,此前,他一直云游在外,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但也许并不包括先帝。而且,我想,那时,应该是先帝召回了他。”随着楚顷的回忆,他的语调也渐渐开始变了。
      “先帝召回了安王,不久安王再次销声匿迹,接着便是先帝去世,易氏掌权,周成衍继位,穹原历经平静——动荡——混乱之后,终于再度回归宁静。”当最后一个字从楚顷口中说出之时,他语中的迷离散漫几乎立时一扫,然后锐气再度尽现,他重又转过身看向夜天凉,那双凛冽如刀的眼眸直盯着夜天凉的双眼道:“夜天凉,作为安王之子,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父亲安王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的母亲到底又是谁?又是谁带你离开了穹原?你如何会流落苍尔?对于这一切,你难道真的如此淡漠吗?”
      也许很少有人会知道,楚顷竟然也是一个动摇人心的好手。当那又锐气十足的眼眸携带着几乎不可抗的威势压向夜天凉时,夜天凉的确察觉到了内心那些微的颤动。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夜天凉之所以回到穹原,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与任何人无关,只与他自身有关。因此,夜天凉只会做他想做的事。至于其他的事,与其说淡漠,不如他甚至根本没想过。
      但,这也才是真正的夜天凉。楚顷虽然了解,却不可能完全理解的夜天凉,所以,他自然也接受不了夜天凉一如往常淡漠的眼睛里告诉他的答案。
      “好,你很好!我早该想到了……”楚顷丝毫没有收敛眼里的锐气,对于夜天凉,他似乎终于花光了他所有的耐心,“不仅是你,也不仅是你的父亲,还包括你的母亲,你们果然是真正的一家人!对于世间的一切,你们根本就不在意,不在乎所谓公平,也不在乎所谓代价与牺牲,你们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小小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你们在乎的或关心的人和事,而那些就是你们生活的全部,追逐的全部,你们活得如此随心,也如此固执,就像曾经的楚家人,就像千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穹原守护着盛都的楚家人——”楚顷似在嘲讽着过去的自己,又似在愤懑楚家人千百年的付出。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无论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也无论其他人说什么或做什么,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不会插手任何穹原的事。”对此,夜天凉的回应依然像个局外人,然而不过一瞬,夜天凉却又道:“不,你明白,而且你早就明白。只不过,即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依然还存在那么一点犹疑。虽然那点犹疑不可能阻止你去做任何事,但是它却像一根刺一样一直陷在你的血肉里,时不时就会刺痛你,而且,就如我刚才所说,你还根本拔不出它。所以,你才会在今时今日来到这里。但是,你来这里,也并非需要我的回应或者什么。刺在你身上的那根刺都无法阻止你做任何事,你又怎么会因为我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而不去继续你的计划?想来,你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同我说起那些过去的事,无非是因为你觉得,与其让那根刺时时出来扎你一下,不如将它更深地刺入肉血里,最好能同血肉混为一体,那样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了。而为什么选择同我说起那些往事?或许只是因为我是那些往事里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又或者无论是谁都没关系,反正你只是需要这么一段时间,远离所有人的目光,远离所有人对你的窥视,然后真正地做出决定,不是吗?因为你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哈哈哈……”
      楚顷的大笑声在空旷的室内不停回荡。
      夜天凉看着楚顷大笑着转身,大笑着走向房门,大笑着推开木门,然后扬长而去,然后,笑声渐渐停息;然后,人渐渐远去。而后,夜天凉平静地走到门边,慢慢关上门,透过窗隙遥望着天空,他想象着历经千年风霜的古都——盛都即将迎来的又一场巨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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