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每一下这人的头都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上，活命欲望强烈，恐惧到最后，似乎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他是哪个，孙悟空又是哪个？修理他只肖孙悟空随便动动手指，这人便毫无反抗之力。
　　“佛爷，我真的不知是你，若知道是你，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不敬啊。”他哭丧着脸，由衷的恨不得把心肺全掏出来。

　　孙悟空观察了一会儿这人的行为，心里厌恶感又重了几分。
　　一个小小天兵都有这欺软怕硬的劣根性，也不难想象他上头的官是个什么德行的主儿。
　　孙悟空瞧他又跪又拜的模样，脸上颇有不耐烦之色，他挥了挥手：“行了！”
　　天兵抬头，眼泪婆娑的：“佛爷，您肯原谅我了？”
　　孙悟空也不正眼瞧他：“你这一口一个佛爷叫的好听，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小人岂敢啊！”他跪行到孙悟空眼前，诚恳的大鼻涕都要甩到了嘴里。

　　孙悟空懒得和他计较，只问道：“你这小兵不在天庭当差，跑到下届这灵州来做什么？”
　　“这个……近日灵州无故降雨，我等奉命前来为了观察民生。”天兵支吾着。
　　孙悟空好整以暇的擦了擦金箍棒身：“若有一句假话，我废了你双腿。”
　　“不不不，佛爷，我还有一事禀告。”天兵看着金箍浑身吓得一激灵，他虽没见过这法物，但听说托塔天王李靖都没在这棒子下落什么好，若是这一棍子打自己身上……他不敢在想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出卖了吩咐他做事的人。
　　“不知佛爷可知这附近一带管制水域的泾河龙王？”
　　孙悟空心中一纠，面上故作不明，只道：“略听闻过，怎么？”
　　“那老龙王克扣降雨点数被上头杀了头，从此这龙王庙改成了星君庙，我们星君貌似和龙王不和，于是便派人偷偷盯着那附近，若是有百姓私下祭奠，他就要我们施法术惩戒一下那些人。”
　　孙悟空皱眉：“这是祸及无辜百姓的理由？”他语速有些急，声音也大了起来。
　　本来就草木皆兵的心又突然高出来的声调吓丢了半个婚。
　　天兵往后退了退，颤抖道：“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们也不敢违背啊。”
　　孙悟空气的更不打一处来：“往你们贵为天神，恶人不惩，百姓不帮，这都算了，居然带起头来欺负他们。”
　　“佛爷教训的是。”天兵连连点头。

　　“别净挑些好听的话说。”孙悟空一把扯住了天兵脖上的衣襟，高举起来：“这些我先不追究，我再问你，缘何泾河龙王好端端的会克扣降雨点数？”
　　“佛爷……咳、咳咳……”天兵脸憋得涨红：“您先放我下来。”
　　“哼。”孙悟空随手把他扔到了地上。
　　天兵揉了揉脖子，委屈道：“具体我们也不知，只是听说泾河龙王不大个芝麻官往天庭递了层层罪状，那罪状写的是什么也不难猜，左不过是上谏星君有什么不对的作风，星君管理四海龙王都绰绰有余，更别说一个地方龙王。”
　　孙悟空疑道：“这又与他违反天规有何干系？”
　　“佛爷有所不知，我们星君是个锱铢必报的人，泾河龙王这番不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会让他有好日子过？这外界传来他是克扣降雨点数，实则怎样小人虽不清楚，但必定是星君从中作梗，安插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他，最近天帝派星君多项任务大人都完成的十分出色，说是现目前天帝眼前的红人也不为过，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便是四海龙王也不敢多说话啊。”
　　孙悟空沉默良久，这思索出来其中关键，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看的倒是明白。”他抬头看了看天，神色冷静：“知道星君平日都住在哪吗？”
　　天兵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你要做什么？”
　　孙悟空翩然转身，嘴角有一丝透着邪气的笑意：“取他那条狗命！”
　　----
　　是夜。
　　不可一世的武德星君不知他早已成为黑夜中豹子盯上的饵食，此刻优哉游哉的他正摸着不长的胡须，心满意足的看着自个的侄儿为自己斟上最好的瑶草仙露，据说，这是西王母大神每日饮用的水，是西方仙气滋长有助修行的宝贝。
　　寝店里，两侧的仙灯散出来的光芒清透的莹莹翠翠，纱幔随着柔和的夜风摇荡，轻柔的姿态仿佛腰肢最婀娜的天庭舞姬。
　　武德星君身心放松到极致，他惬意的向后轻依着，静静欣赏从壶中倾注的一弯水流。
　　“叔父，这是侄儿托了各种关系才弄到的一点点珍品，侄儿怕不新鲜，连日便给您送过来了，您快尝尝。”
　　“嗯。”武德星君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长辈的姿态时刻都端着。
　　“叔父。”武吉站起身，将琉璃杯端到了武德星君眼前。
　　武德接过，行家似的打探了两眼，而后象征性的浅抿两口，慢条斯理的道：“不错，武吉啊，真是难为你这份孝心啊。”
　　武吉听了哪敢不接话，只笑着应承；“叔父，你这是说哪去了，我是您亲侄儿，事事自然以您为优先。”

　　“你啊，也就只有这张嘴会说，只要一到正经的学问上立马就蔫了。”
　　武吉笑的更灿烂了：“叔父，侄儿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好全仰仗于您了，更何况侄儿现在也发现了，有了叔父您，可比什么天赋都重要！”
　　“哈哈哈……”武德开怀大笑起来，看得出他很沉浸在这种赞赏。
　　“等你以后当了龙王，性子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的，这官场上的东西，不论是在天界还是在哪，都得谨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天帝是终身之地，活了那么久的年头脾气就更加反复无常。”
　　武德开始传授起他当长辈的经验，虽然武吉听不太进去，但是说起这个，他自然一脸踊跃，马上憧憬着他成为一方龙王的威风。
　　“叔父，您可真是替侄儿好好出了一口恶气呢！那傲玉没去灵山之前我和他关系就十分恶劣，还当众羞辱过我！这口气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没咽下去，后来他去了灵山，那佛祖罩着的地儿我就更不敢多说了！可现在看见他家破人亡，嘻嘻嘻……都怪他自己不好，非要和那个唐僧搅和在一起，这下好了吧。”
　　“行了。”武德忽地出声打断他，他不屑的瞟了一眼自己这无用的侄儿，声音有些严肃：“你别在这跟我添油加醋了，如果不是你先去挑衅的他，他至于打你吗？武吉，虽然叔父偏袒你，但你若是不跟叔父说实话，叔父以后也爱莫能助。”
　　“别呀叔父。”武吉顿时有些慌了神：“小侄也是一时气急了。”
　　武德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总之他们一家子上辈子一定和我们有过节，无论是那个老的还是那个小的，现在落得这步田地，也只能算他们倒霉罢了。”
　　“叔父。”武吉偏了偏头，疑惑道：“那泾河龙王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玉帝说给他处死就给他处死了？”
　　武德冷哼一声，轻蔑道：”那个老匹夫不识抬举，几次三番我都不欲把事情闹大，还主动找他和解，可他油盐不进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而且他也太瞧得上自个身份了，不过一区区小龙王也敢跟我叫板？我不过是拿几条人命做威胁，他就乖乖就范，主动落入我给他设计的圈套里，你说他蠢不蠢？更蠢的是，临死前还跟我说什么天帝历经百世肯定会明察秋毫，那结果又怎么样？”
　　“我在天帝眼前当了这么久差，天帝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的一清二楚？而且这件事就算是天帝知道自己错了，那又能如何？难道要大庭广众之下，天帝亲口承认自己做错了？”

　　武吉眼睛一闪：“叔父，小侄好像明白一点门道，就是不管是谁错了，天帝都不会错，也不会承认自己错，对不对？”
　　武德似笑非笑的：“混小子，这歪门邪道的你学的到快。”
　　“那叔父，他们西海的泉眼枯竭了，天帝会不会哪日突然察觉了？如果天帝察觉，泉眼不枯竭，侄儿岂不是没有坐上西海龙王的希望了？”
　　“只要没什么当庭广众之下爆出来的大错，天帝是不会管的，更何况现在灵山出来了一个还活着的混世四猴，天帝哪有闲心管这些东西？不然就算是泾河龙王真的擅自克扣点数，如果我没启奏出来，这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啊啊啊——”武吉一副开窍了的神情，嘴巴长得老大：“难怪最近那么多人想讨好叔父您，那天庭上什么李靖哪吒二郎神，可都是丁点油水不进的人。”
　　“你懂什么。”虽然武吉说话不经思考，然而武德仍是颇为自鸣他这些作品：“为官者，总是要有几个在黑白两道周旋的人，我这受的委屈，你还不懂。”
　　说罢，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是，小侄还年幼，有许多需要叔父指点的地方。”

　　正畅想的热闹，寝宫一侧的窗突然被吹开了。
　　两扇的窗“哐啷——”一声，大力的拍打到墙壁上，令二人倏然回眸。
　　武吉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武德的背后：“叔父……今儿这风怎么这么大啊？”
　　武德到底混迹多年，此刻心中已明白事出反常，因此当下清了清嗓：“什么人，还不快现身？”他悄然把步子往后退，后背贴到了石壁上，左手也握住了一侧雕饰着麒麟的环形物，只要他手中一拉，他就能躲进一早设计好的机关中。
　　凭他直觉，此人法力高深，远非他所能匹敌。
　　正所谓亏心事做多了，心里也做好了仇家找上门来的可能。

　　可惜，正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周旋之际，一抹月光直直的照在了武德星君的老脸上，他的房门打开，寝宫全貌也被照亮的一览无余。
　　武德强制镇定，手中也放下了那个铜环。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嗒、嗒、嗒……”
　　他只听到对方每一步都走的有条不紊的步伐，武德清晰的感受到了掌心留下的汗。
　　可恶！武德暗骂，他安插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啊，至少给他争取些逃跑的时间啊！
　　“你是不是在想——你身边的那些饭桶都到哪里去了？”
　　鲜血，是鲜血的味道。
　　慌乱中，武德敏锐的嗅到了它。

　　“为公，我要替天下铲除你这个罔顾法纪的贪官。”
　　“为私，我要帮我兄弟报了伤害他家人不共戴天之仇。”
　　“可笑你一无是处还忝居高位……我一直不明白我出生的意义是什么，修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现在见了你，我大概也能明白一些，也许——”孙悟空金箍直指他的面门，冷冷笑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东西活在世上。”

　　正因为血是热的，
　　正因为心是热的。
　　他要替这个天下悲泣，
　　他我要棒指这不公的苍穹！

　　如果他不站出来，那谁会站出来呢？
　　金光一闪，武德下意识躲避，却发现双脚被禁锢的牢牢的，他急的脸色大变，平日里用的什么术法都失去了效用。
　　而此时他身旁的乖侄子早因为害怕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孙悟空毫无怜悯，他手中再次蓄力，对准他的脑门，这一棒下去，足以崩山裂石！
　　“咣——”
　　武德直挺挺的倒下，头部一点点涌出鲜红的血液，他的眼皮还在做垂死挣扎，他拼尽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你是，孙悟空……”

　　孙悟空漠然的看着这条被亲手了结的性命，他表情无悲无喜，随手撤下了纱幔，擦了擦金箍上残留的血。
　　“啊——”武吉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房间，到了外面，一条奢华而又长长的路面上，他惊慌的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他叔父的侍卫，他看着他们捂着肚子，在痛苦的□□着。
　　武吉忽然明白了他还有活着的希望。
　　他跪下来，不断的求饶磕头：“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求求你，求求你……”
　　迎着月光，孙悟空周身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脑满肠肥的人：“杀你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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