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夏初时节，空气里的热度隐隐浮现，柳梢发了嫩芽，青草残留着露水，散着独有的芳香。
　　高空暖阳，偶闻得蝉鸣，一行五人受这时节影响，即便道路崎岖，有此风景，心情也十分欢愉。

　　白龙走在最后，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身上普通的衣服，憋憋屈屈的生着闷气。
　　沙悟净单手扛着那降妖宝杖，笑道：“怎么？普通的布料穿着不是很舒服？”
　　白龙想哼一下表达不屑，但还是最终忍住了，只是目光又一不小心的瞄到了宝杖上镶着的珠丝玠。
　　作为宝物收藏的名家，遇见宝物不看上两眼是对自己的一种亵渎，虽然有点不礼貌。

　　这时一阵小风吹了过来，酥酥痒痒的，袖子的绵软也蹭了下他的手臂。
　　这小风直把白龙吹得舒服到心坎里，也暂时忘却了那些价值不菲的珠丝玠，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身上的柔软，第一下有些抵触，第二下……
　　白龙愣了愣，他并不拒绝这种平民的衣服。
　　想起来，他一直觉得廉价东西不好的心里，都是西海给他造成的影响。
　　“还是山下的生活轻松。”白龙不免感叹了一句。

　　猪八戒此刻正甩着大袖子，大步流星的向前迈步，他听到白龙这么说，心里稍微缓解了一下对白龙的偏见：“山下没那么多规矩，你也活的自在。”
　　白龙无法否认，只是莫名觉得世界万物不再以美丑做定论。
　　就好比他最先见到猪脸的厌恶，和现在觉得他有点孩子性的小可爱。
　　虽然他一向喜欢美的东西。
　　好比唐僧的皮相，他一直都很嫉妒。
　　佛界公认的第一美男，他可是年年居于首位。

　　至于孙悟空……
　　这个身材消瘦的猴子，两旁的肩胛骨都撑不起来他宽大的衣服。
　　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他身上，仿佛随时都能被风给吹走，这也导致他给白龙的印象一直都是营养不良——虽然这样形容一个天地间的传说并不好，可他的确这样想。

　　不一会儿，走在中间的唐僧突然坐了下来，两腿一蹬，表情很倔强。
　　众人望向他，连最前面的孙悟空都停住了步伐。

　　“我不比以前了，走不动了。”
　　白龙眉心一跳，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功德佛还有无赖的潜质？
　　他不是人人传颂净重的得道高僧么？这明显不是一个人啊。
　　唐僧擦了擦汗，哭丧着脸：“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目光转移到白龙身上，白龙端着的胳膊慢慢放下，心里有点发毛。
　　“你知道有种东西，叫龙马吗？”

　　唐僧的眼昭示着人畜无害，但白龙此刻很想踢他。
　　他堂堂西海的三太子，居然要和这种生物划为等号，他乃是真龙，不是坐骑。

　　白龙微妙的神情都被唐僧看在眼里，他也不在看他，只笑嘻嘻的说；“莫要动怒。”
　　白龙觉得自己的脾气被磨练的好了，毕竟在外人生地不熟，又是自己要求和这个无赖一路同行的，怎么都要忍耐着点。

　　沙悟净从肩上放下宝杖，遥遥一指：“前面有两位老人叙话，当是本地人，先找个地方住下，化点斋饭吧。”
　　“谁去啊？”
　　白龙打量众人的样貌。
　　“我去吧。”唐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

　　廊下俩人正热火朝天的争吵，义愤填膺的分析起当今英雄时事，就差提兵上阵了，唐僧静静在廊下站了一会，俩人声音才逐渐减小。
　　“这位长老，有何事？”
　　“贫僧远道而来，到了贵宝地，肚子有点饿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
　　“南北街，坐西向东，有个虎门楼，万僧不阻。”
　　唐僧老老实实的谢过。

　　约有五六米，听得俩人低声笑谈。
　　“又一个占便宜的。”
　　“你没看现在和尚也不好做么？信神佛的少了，寺庙哪供得起这帮僧路，和尚伺候佛像，但也要吃饭啊？不然活活饿死等圆寂吗？”
　　“这倒也是，但看这和尚来的方向是西边的灵山。”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不止：“你真信这个？反正我不信，前一阵你又不是不知道，山上的和尚没有香油钱，吃不起饭，要不是寇员外这个大傻子接济，不照样没饭吃？信奉佛教连温饱都保证不了，说出去多可怜。”
　　“说是得道高僧，结果还不如回家种地。”

　　“阿弥陀佛。”唐僧站在廊下的不远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唐僧回来，沙悟净上前问讯：“怎样？”
　　“向东虎坐门楼，有个院外家，趁天黑之前，去借个宿吧。”

　　唐僧停到虎门楼前，抬头认真凝视着——万僧不阻四个大字。
　　猪八戒绕到唐僧身后，用大袖子遮挡住脸。
　　这一路上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恐惧，大都来源于他，相较于同为异类的孙悟空的淡然，他实在无法宽心。

　　不一会儿，门里出来个衣着光鲜的老者。
　　他见到诸人奇形，也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同，还很热心的前去相迎。

　　“孙悟空。”唐僧在身后小声叫住他。
　　孙悟空站住脚，一张猴脸还是淡然的没有表情。
　　“他是个好人。”唐僧笑着说。
　　“嗯。”孙悟空看着越来越远的老者身影：“我能感觉到，他和你一样，佛都在心中。”
　　唐僧的笑意凝在了嘴边，不知为何，多了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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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员外家大业大，一行人过得极为逍遥。
　　除了唐僧现下凡人之躯不能随意走动，剩下的几位都是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白龙和猪八戒到有些迹象可寻。
　　一个喜欢在凡间欣赏些新奇的宝贝，另一个喜欢夜半时分，站在水中凉亭上,静静的望着天边的月亮。

　　“听说月亮里有个最美的仙子，叫嫦娥。”夜空中，四下无人，唯有湖水上不时被风吹起的褶皱，猪八戒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如果可以，我想去见见她是个什么样的容貌？是不是生来就那么美，被无数人追捧。”猪八戒动了动肥硕的身躯，上前一步，倒影中影影绰绰的，是他丑陋无比的脸庞。
　　他是头猪。
　　一只修成了仙身的猪。

　　“这几百年，天界的第一美女，你不想去看看吗？”猪低着头，声音像在问自己。
　　夜风一阵阵袭来，虽然他感受不到冷，可潜意识，也觉得即使在夏初，这风也能透出来一种刺骨。
　　良久，才听到有人回答：“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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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平稳的过去，叨扰的久了，也不好意思。
　　奈何寇员外总与唐僧讲经，一时投缘，临了离开，却坚持要送行。
　　本都不是好大张旗鼓的，但员外心善，有几番劝言，只好依得他去，不过要选在三四更天人最少的时候。

　　离去之时，寇员外眼角含泪，哭的声音颤抖，直握住唐僧的手，怎都不舍。
　　“老朽今年六十四岁，自四十岁，许斋万佛，而今迎得你们，正做的圆满，一定是天意如此。”
　　唐僧叹了一声，生生把没准是巧合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只亲切的拍了拍寇员外的手，慢声道：“院外宽心，终是好人有好报。”
　　寇员外听得一头雾水，这又说了些别的，才放开唐僧离去。

　　猪八戒最后望了一眼这个虎门楼，一把扛起九齿钉耙，痴痴笑笑：“长安再好，也终究是别人的长安。走喽。”
　　唐僧笑对：“不错，甚有悟性。”

　　走有五六十里地，天色将晚。
　　又该找个落脚地歇歇，行至前方，破败的瓦砾气息扑面而来，杂草四处丛生，因处于潮湿地带，遍地还生有藓类植物，闻着都一股腐朽的味道。
　　白龙不禁又想起他们西海的龙宫了。
　　夜明珠，紫扇贝，琉璃瓦……
　　美梦还没做够，哗啦——
　　天上大雨倾盆，乌云密布，瞬间又被淋个通透。
　　一行人无法，只得委身进那漏雨的屋檐中。

　　唐僧站在门口，手扶着被虫子要腐烂了的方木。
　　天空中忽然闪现一道惊雷，砸在唐僧的脸上，一瞬间亮的惊人。
　　握住方木的手紧了紧。
　　回头，但见猪八戒已倒在枯草上呼呼睡了过去，白龙皱眉翻看着自己的衣服，沙悟净原地打坐，静默不语。
　　而孙悟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唐僧还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出事了。”
　　唐僧咬紧了牙。
　　“天地、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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