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轻薄的雨幔和幽淡的雾气在彻响的雷声中只存在了一炷香的时间。
　　也许有的人会很失望——蛰伏三年，等来的并不是滂沱的大雨。
　　只是聊胜于无，以凤仙郡百姓的情况，哪里还敢有其他的奢望？

　　家家纷纷拿出可以盛量的东西，沿街摆放。
　　雨水像是万能的灵药，它被送入垂死之人干裂的口中，不消一会，便有了反应，要比任何珍惜药材都来得珍贵。

　　白龙试图在稀少的云雾中寻找他熟悉的身影。
　　直到视线全部清晰，他也跟着放弃了——也是啊，这雨水小的，只需雷公电母打几个喷嚏，哪里还需要龙王出手。

　　待一场雨停，众人忙着抱着盛满混浊雨水的木桶离去。
　　急于救命，难免会忘记恩人，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白龙看着一哄而散的人群：“事情解决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唐僧张望四处：“可以倒是可以，但，孙悟空呢？”
　　他这一问，众人才想到——那个上了天的猴子哪去了？
　　“他不会被扣押到天庭当了什么差事吧？”记忆里，白龙曾跟父亲敖闰上过一次天庭，他直到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那里的风景，他忧心着最害怕的事，惊恐道：“又或者，天庭以降雨为交换，钳制师兄留在那里，不要啊……”

　　沙悟净越来越看不懂白龙的诡异的思想，他吹了吹胡子，调侃道：“你师兄真是叫的顺溜。”
　　“你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唐僧叹口气：“先回郡守的住处等他吧。”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嘴中嘟囔着：“不然你们几个，我还真的信不过哩。”

　　他这一说，几人互相对视，纷纷拿出武器对准他。
　　唐僧站稳脚跟，打一激灵，还在嘴硬：“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啊？”
　　“造什么反。”猪八戒不甘示弱的回道：“就你最拖后腿，飞不能飞，跑还嫌累，一身个矫情的毛病不说，还得把你当护心肉护着。”
　　白龙附和：“说得对！真是一语中的。”
　　沙悟净猛地点头。

　　猪八戒的八齿钉耙的锋刃闪烁着武器的寒光，像一头饿狼的利爪。
　　唐僧咽了下口水，往后撤了一小步。
　　猪八戒一副得意模样，把‘怕了吧’三个字全写在脸上。

　　“猪。”唐僧嘲笑他。
　　猪八戒脸色沉了沉。
　　白龙没忍住也跟着偷笑。
　　“小公主。”唐僧又转头对着白龙。
　　白龙停止偷笑，咬咬牙，恨道：“侮辱谁呢？你好意思吗？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你有资格吗？”
　　沙悟净看样子也憋的很辛苦，本就泛红的脸涨的快成了苹果，手里斜着的宝杖也一抖一抖的。
　　“大胡子！”
　　“山贼！”
　　“伙夫！”
　　唐僧一连给沙悟净起了三个外号。

　　“是可忍孰不可忍！”沙悟净终于怒喝出来，举着宝杖就要当头砸下。
　　唐僧见状一溜烟的跑了，他边跑边笑，尤其想到几人的反应连肚子都开始痛了。
　　“别跑！”
　　还不消几步，白龙一把揪住唐僧的脖领：“叫你还跑。”
　　唐僧转过头，是一张赔笑的脸。

　　白龙呆了片刻，手中的力气渐渐弱了——他像拎小鸡拎着的，是旃檀功德佛？
　　他简直从来都没敢想过这件事。
　　“你比我帅，放过我吧。”
　　耳中传来唐僧的求饶。
　　“抓住了！”猪八戒由于体型不好，三个字也说的气喘吁吁。

　　“是。”白龙会心一笑：“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阵痛清楚的传来，让他再次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他看了看唐僧，又看了看身后，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气氛像是被感染，猪八戒和沙悟净也停下脚步，纷纷跟着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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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水，郡守叫妻子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
　　虽然原料都是烂叶子，但心情好，吃的自然比什么饭菜还要香甜。
　　用了晚膳，夜幕压下，孙悟空还是没回来。

　　白龙急的开始在门前来回踱步。
　　“他不会真的把我们抛下了吧？”
　　猪八戒吃的舒坦，正拍着肚子，一下下打着嗝：“散伙吧散伙吧，按某位唐姓长老说，没有他我们是保护不了他的。”
　　“阿弥陀佛。”唐僧双手合十：“某位猪姓施主，你真能记仇。”

　　沙悟净正用手帕擦着宝杖：“这才走了多少路，你还真能说晦气话。”
　　猪八戒不在言语了，他目光放空在一处，显然在思索什么。

　　“几位长老，几位长老。”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喊。
　　白龙心道又出了什么事，把门拉开，正见门外郡守呼哧带喘的像这边跑过来。
　　“呼呼呼……”
　　白龙扶住他：“别急慢慢说。”
　　“出事了，和你们……和你们那位在一起的猴……猴子长老，莫名其妙的躺在了我的床上，他看样子昏迷不醒，你们快去看看吧。”

　　“什么！”四人异口同声
　　“怪事了，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匆匆而至，走进一瞧，房间内安逸躺着的，不是孙悟空是哪个？
　　猴眼，猴鼻子，猴嘴，猴毛……
　　确认无误，白龙感叹：“天，这居然真的是师兄。”
　　唐僧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一动不动的，他不会受伤了吧？”

　　议论间，孙悟空的胳膊弹了起来。
　　“啊！”唐僧被吓了一跳。
　　“无大碍。”孙悟空虚弱的摆了摆手：“只是肚子，有些胀。”

　　“他们在天庭招待了你一顿大餐？”
　　孙悟空没说话，看样子真的是十分劳累。
　　“胜佛，这些事情容后再议，我们先解决一下当务之急。”
　　听到这话，孙悟空睁开眼睛，淡淡道：“怎么？凤仙郡没下雨吗？”
　　“不是。”唐僧流露出很惆怅的神情：“你把人家的床占了。”
　　孙悟空：“……”
　　“还有。”猪八戒接上补充：“你是在这里一番好睡了，可他老婆都没敢进来。”
　　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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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鸡一口能啄多少粒米？
　　一只狗会吃面？
　　一根蜡烛的火又有多旺盛？

　　很明显，这三件事都是不可能的。
　　孙悟空早年上山学艺，因有大造化，七十二般变化本领早已烂熟于心。
　　于是趁旁人不注意化作飞虫，逛了大半个天宫。

　　锁链好断，难得是米山和面山。
　　他试过各种方法，然而施法之人却有门道，除了吃掉肚里，不管怎么动都会马上恢复原状。
　　初成.人形时，他和普通猴子没有任何区别，都喜欢抓着树藤在荡来荡去，也会爬到高处摘些果子来吃。
　　其实他一只石猴并没有饥饿的感觉，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瞧出他的与众不同，又或者是用来打发寂寞的东西。

　　到了灵山，修了佛身，所有人都是脱离凡尘，不食五谷。
　　只有些女菩萨愿意喝些什么露水。

　　如今出了这么大一难题，为了解救百姓，他只好无休止的把那些东西往肚子里咽。
　　待米山面山俱空，他只有一个反应——撑，并且很难受。
　　这是一千多年来，孙悟空的身体出现的第一次负面反应。

　　米山空了，面山空了，锁链也断了。
　　依照约定，玉帝该与凤仙郡的恩怨一笔勾销，降下雨露。
　　得到首肯的消息，他也不欲呆在天庭，于是凭着记忆，下界找到了凤仙郡，跌跌撞撞的飞到了堂前……
　　----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身体出了问题，可孙悟空并不拒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假装自己有血有肉的，那不是石头，而是人。

　　孙悟空站起身来，一时间感到迷茫。
　　没有了目标，他要做些什么？

　　这时房门被打开，正是和他状态截然相反，状态精神奕奕的小白龙，而他的手里还领着一包看着像药的东西。
　　孙悟空看到他有些不自在。
　　‘师兄，你醒了？昨夜你可是睡得沉，我还没见过你那么累的样子，你在天庭上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和天兵天将大战了三百回合。”

　　孙悟空否认。
　　“这个。”白龙把药包推到了他眼前，欢愉道：“我今早去问了大夫，这是崧茶，有助于健胃消食。”
　　“要说这个东西可有来头，他不同于一般的茶叶，也不是草药。”白龙一拍额头，又道：“哦，对了，现在百姓家应该都有存水，我要来一些给你煮，喝下去之后包你神清气爽。”
　　“茶？”孙悟空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字。
　　他从来没喝过这东西。

　　抬眼，望远看，唐僧呲牙咧嘴的扛着一坛酒。
　　明明身板很弱，却偏偏要搬这个东西，看着他像老龟般缓步而行，唐僧终于吃力的把他放置在桌上。
　　唐僧喘着粗重的气，又用袖子蹭了蹭汗：“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宝贝，梅子酒！”
　　“酒……”孙悟空蹙眉，他是有听说个这个东西，但这不是出家人所忌讳的一条戒律吗？
　　“你先闻一闻，我去帮你拿下碗。”

　　一阵风吹来，两扇敞开的门应声折了折。

　　本想安静片刻，可唐僧前脚刚走，后脚猪八戒就进来了。
　　他的双手抱着一块大包裹。
　　猪八戒把挡着的酒坛挪走，包裹打开，里面全是新鲜的水果。
　　“新鲜的，快尝尝吧，这果子味酸，我吃饱的时候总吃，很快就会饿了。”

　　“你们在这做什么？”从背后走进的是沙悟净。
　　猪八戒闻声回眸：“你呢，你又去了哪里？”
　　“早起闲来无事，我问了问这附近的大夫，大夫说胃里积食，可能是长期不运动的结果。”
　　“现在感觉如何？”沙悟净询问道：“法力最高强的斗战胜佛要是倒下了……呼，这真是想都不敢想。”

　　孙悟空沉默，复又道：“谢……”
　　到了嘴边，还未成型的话却逐渐弱了下去，终凝成一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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