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作者:一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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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不分昼夜,也没有清晨和夕阳落幕的概念。
      天庭的颜色永远都是淡雅的仙气萦绕,玉石的剔透玲珑。
      李靖去殿前通报的时候,玉帝正闭目斜躺于塌上,而身后,一左一右梳着双螺髻的小仙女缓慢而轻柔的打着掌扇。
      舒适和煦的轻风吹在脸上,有时,冕冠上的珠帘会碰在一起,清脆声响是整个殿内唯一证明有人存在的痕迹。
      日子太过安逸,玉帝懒散的睁开眼。

      玉帝向下瞧,眼风扫过,正见单腿跪在地上请命的托塔天王,李靖。
      他这才起身,正了正象征威仪的龙袍:“卿家,这稍一不留神,朕又睡过去了。”
      李靖不答,玉帝又抚了抚压得褶皱的袖子才问:“你刚刚说,那西天的斗战胜佛,有事要来求见朕?”
      “是。”
      “知道因为什么吗?”
      李靖道:“回禀玉帝,下界传来消息说,那一行人途径凤仙郡,见那里久久不下雨便揭了求雨的榜文,想是他为此事而来了。”
      “哦?”玉帝眉峰一挑:“这猴子竟还有副热心肠。”

      “玉帝……您要见他吗?”
      玉帝的两根手指在来回磨动,李靖知道,这是他思考惯有的方式。
      “嗯,还不到时候。”玉帝微微眯着双眼,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现在还不能得罪他。”
      李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下——即使身在高位,他还是有不能探究的秘密。
      作为臣子,他只能不言不语,静静等候着玉帝的差遣。

      玉帝想了想,遂吩咐道:“你去派人设三事。”
      “其一,鸡食米净。”
      “其二,狗吃面光。”
      “其三,灯烧锁断。”
      李靖抬头,显然不解其意。
      “一只鸡,要啄尽两千斤的米,一条狗,要吃掉三千斤的面,一根蜡烛,要烧断一把铁锁。这样,朕才会允准下雨。”
      这种要求已不单单能用强人所难来形容了,一个天帝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计较,是多么没风度的事。
      然而虽有不满,但面上仍是一丝不苟的严谨和唯命是从的顺从。

      得到指令,李靖本要告退,刚站起身来,玉帝又补充了一句:“记住,那铁要千年玄铁。”
      李靖应下,只是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在想——这凤仙郡的老百姓真是命不逢时。
      而孙悟空,李靖不由泛起苦笑。
      这个人本做着造福苍生的事,却受到了满天神佛的刁难。
      下意识,他托着宝塔的左手又攥的更紧了些。

      到了宫门口,李靖还未见到孙悟空的人影,却先碰到了自己的儿子——哪吒。
      哪吒前一阵子被玉帝派去西北讨伐一伙妖魔,那些妖魔法力高强,动动手指便能掀起狂风巨浪,它们使得百的家园被吞噬,又摧毁了侍奉神仙的寺庙道观,这一灾祸弄得人横尸遍野,民不聊生。
      供奉的香火都断了,玉帝岂有不闻不问之理?因此当场震怒,派哪吒下界,誓要叫妖魔尝尝厉害。
      不得不说,哪吒作为天庭新晋战士,确实很争气,尤其此次大显神通,更是给李靖长了不少脸。
      可李靖是个做父亲的,他宁可被玉帝派下去的是自己,因此当他看到哪吒遍体鳞山,廋骨嶙峋,不知有多心疼,只是俩人为官僚,在天庭当差,在怎么心痛最后也化成了一声叹息:“玉帝心情不好,你多加小心。”
      哪吒点头应下。

      当哪吒风风火火赶来汇报难民情况时,玉帝正喝着美酒,吃着蟠桃。
      美酒是用晨露一滴一滴收集酿造,蟠桃是吃了可保凡人永生的圣果。
      哪吒木讷的看着那鲜嫩浑圆的果子,萌生出了想运给西北受苦百姓的想法。
      他回过神,发现玉帝正若有所思的盘算着什么。
      “回禀玉帝,那在西北兴风作浪的乃是三只蛟龙……”
      冗长的时间里,哪吒事无巨细的报道了关于蛟龙的本领和习性,还有和天兵来往之间的战斗,最后大致汇报了一声难民的受灾和重建后遇到的困难。

      “所以臣认为,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还需调用一队天兵,为灾民进行安抚,现在吃住问题多数情况已经解决,蛟龙也被关押在天牢里,听候玉帝发落。”
      宝殿里,哪吒的声音铿锵有力。
      尤其哪吒生的一副好面相,身后打扇的仙蛾更是忍不住偷瞄脸红。
      回禀完毕,哪吒只待玉帝下令调遣。
      可玉帝又似乎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他的眉毛皱了皱,深邃的目光像在联系着另一件事。

      哪吒觉得凡间有一句俗语叫对牛弹琴,很适合现在的状况。
      “玉帝。”哪吒复又抱拳:“臣已禀告完,请玉帝示下,还有何吩咐?”
      玉帝:“李靖是不是曾在凡间收了个义女?”
      ------
      李靖找到孙悟空的时候,数千个天兵用枪对着他,严阵以待。
      而他只是轻轻靠着玉砌的雕栏旁,偶尔睨着飞的近一些的麒麟珍兽。

      孙悟空看到李靖迎来,张口便道:“是个什么结果?”
      李靖颇有些启齿这些,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孙悟空看样子在思考什么,李靖的眼神不由瞄到他手里握着的那根棒子。
      如果这一棒挥舞下去,他到底能抵挡得住几招?这个令天地变色的……一只猴子。

      “□□在哪?”孙悟空最后问了这一句话。
      ------
      凡间,郡守宅院内。
      石桌上的水果摆的琳琅满目,还有一壶新鲜烧开的茶水。
      唐僧望了一眼,那几株葡萄上还有未蹭尽的灰尘落于上头,他掰掉一颗尝了尝鲜,结果不仅干涩的十分难吃,还酸得他牙根发痛。

      猪八戒盯着果子的神情有些古怪:“老郡守,你张罗这些可没少花功夫吧?”
      郡守面露尴尬,但还是低声道:“若是能求得甘霖,几位就是凤仙郡的大恩人,应该的,应该的……”

      说话间,唐僧已斟满一杯,一头仰尽。
      猪八戒和沙悟净双双惊恐,果不其然,烫的他哀嚎不止,叫苦连天。
      “哎呦呦。”郡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连忙道:“仔细烫,仔细烫。”

      唐僧双手捂着脸,表情痛苦。
      而猪八戒却一把夺过他的茶杯:“现在人们吃水这么困难,你还能悠闲的喝着茶。”
      “不然呢。”唐僧拍了拍脸颊,待舌根不那么发麻了,才回道:“不然你要把这些水分给哪位百姓?”
      这一问倒是给猪八戒问住了。
      这摆明是滴雨入旱地的形势啊!不但如此,这要是叫谁瞧见了,郡守可落下了徇私偏心的话柄了。

      “哈哈哈……”看热闹的沙悟净笑了起来:“难为你事事盘算精明,却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猪八戒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抬头看着天空,阳光仍耀眼的灼人:“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样了。”
      “唉。”郡守长长一叹:“等了这些许年,眼见事情或许可以发生转机,我却忍耐不住了。”
      “且宽心吧,他要帮不了你,这天下就没人帮你了。”唐僧说完眼睛又瞟到一颗大粒的葡萄上,刚一下口,又嚎叫道:“酸——”

      沙悟净埋怨道:“你可安静些吧。”
      唐僧笑了笑,真的闭口不言了,他不禁想到他们几人的第一个结伴出行,那时候他说话可不是这么不客气。

      “有人来了。”
      几人纷纷抬头,话音刚落,正是和归来的白龙。
      白龙神色恹恹,甫一落地就失魂落魄的坐在凳子上,精神不佳的像是一夜没睡好。

      “可是出了什么差错?”郡守现下草木皆兵,生怕求不来这一场雨。
      “没。”白龙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只道;“你且安心吧。”
      “干嘛这么泄气啊?”唐僧关切的道:“你是菩萨,有什么事都好解决。”
      白龙虚弱一笑,刚想回个‘谢’不料唐僧却道:“别像老婆跟人跑了一样。”

      白龙额上青筋暴起,恨的直咬牙。
      “看,说中了。”
      白龙冷哼一声:“本菩萨不和一介凡人计较。”

      “郡守。”猪八戒出声唤道:“你们郡里有人做错过事吗?”
      “这……”
      “不然为何三年不下雨,求也求不来雨?难道玉帝只是一时兴起,要和这么多凡人过不去?”猪八戒目光清朗的看着他;“总是要有个说法吧。”
      郡守褐色的皮肤上生出了不少老人斑,布满皱纹的脸上写着无助。
      “喂。”白龙拔了拔猪八戒的胳膊:“别太逼迫人家了。”

      “这,都怪我不好。”郡守见事再也瞒不住,索性全盘托出,捶胸懊悔道:“三年前,我和妻子吵架,妻子性烈鲁莽,情急之下打翻了给玉帝进贡的贡品,从那以后,凤仙郡真是滴雨未下,这件事,我也不敢告诉邻里乡亲……我真是作孽了。”
      “哦,是这样。”猪八戒单手托着腮,语气无奈:“损伤了龙颜,你这可不好办了。”
      “求求,求求诸位大仙救救我,救救我们凤仙郡。”郡守立时要跪下。

      唐僧拼命扶起他:“别别别,别闹,凡事好商量,你跪我我是要折寿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郡守用袖口蹭了蹭泪。
      唐僧指了指头顶:“能救你的人已经上天了。”
      “不,还不够。”猪八戒习惯性的摘一颗葡萄放在嘴里:“等猴子回来,你带着百姓每日跪于玉帝的庙前,记住,每日,直到求来雨为止。”

      “你既诚心悔悟,跪拜于他,他就算有意难为你,也不好在于凡人为难。”
      郡守凄然道:“如果这样能换来一场雨……这样的日子已经够苦了,我好怕哪一天,我们这些人会生生渴死在这里。”
      猪八戒安慰道:“先去着手办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郡守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他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也许是做了一件好事?
      “既然能这样解决,那你为什么还叫我师兄去天庭受趟委屈。”
      “没有他对天庭的施压,也不行。”
      好像有些丢面子,白龙沉默,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你还真是不挑食啊。”唐僧的一双眼瞪得溜圆,像小偷见了财宝一般惊喜。
      猪八戒被他这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他的手也停在了要揪下葡萄的路上;“你什么意思?”

      “不酸吗?”
      猪八戒裂嘴一笑,又美滋滋的摘下一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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