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体面盛开的黑暗

　　烈日下王安忠情绪激昂，唾沫横飞。

　　数个年轻人散落在不同方位，或蹲或站沉默着，眉眼都不曾抬起。

　　楮墨靠坐在树下，眉头微微皱起，半阖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纤长的睫毛投下了小片阴影。

　　不干不净谩骂了老半天的中年男人口干舌燥，看着毫无反应的众人，熊熊怒火突然自腹腔猛涨起，烧得男人双眼赤红几欲发狂。

　　疾速挥起的手快如闪电，数股看不见的风争先恐后的追逐急速上旋，宽松的衣服翻飞间中年人特有的松弛肚子清晰可见。

　　一层叠着一层、圈圈挤压着肚皮的肉圈，高温下泛着油腻的光，如同打上半化不化劣质膏油。淌下的汗脂把贴近腹部的白色布料渲染出团团或黄或棕色甚至黑色，污渍斑斑，严重的地方譬如腋下领口后背更是滑腻得泛光。

　　目视之恍如同时嗅到酸馊的恶臭味，黑黝黝粘乎乎的污渍看得人胃里所有东西逆流而上，多番翻滚倒腾，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高举的手始终没落下，浑浊的的双眼转了转，手顺势搓了搓那扁平鼻子，嘿嘿笑起来。

　　竟然在将发未发的要紧关头按捺住没发作，不知又要整出个什么幺蛾子。

　　果然，只见那三角眼一眯，眼珠子那么一转，薄嘴唇那么一翻，嘲讽技能全开，恶毒得活似一个加强版的男雪姨。

　　话里藏针从指桑骂槐，到直接的阴阳怪气，最后说到兴起那下流话更是不堪，脏得连最狂野的娼妓听了都耳热。

　　可惜他一个人演得再精彩也抵不过观众是帮眼疾耳聋患者。

　　一场没有配角,没有观众的独角戏,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也许是太安静了，又或许他自己觉得没意思，无尽的尴尬下他沉默了。

　　左右瞥了瞥，见没人在意，只得装腔作势的朝地上狠狠跺了跺脚，最后冲被踩出的小土坑里地吐了口痰，悻悻离开。

　　有声胜无声，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充满了不安和压抑。

　　大家都沉默的埋头做自己的事，小心翼翼，神色绷紧，仿佛手里掂着一枚地雷，亦或者在狂风中站在几百米高的钢丝上行走。

　　树叶发出来的沙沙声，踏过各色杂草不知名矮小灌木小枝芽划过鞋子的摩擦声，偶有失真的鸣啸声，隐隐约约，想必是山林间不知名的鸟兽啼叫，远远传过来已是变了调，渗人的很。

　　“咔哒！”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盯向发声点。

　　断成两节的枯枝，及不小心踩断枯枝的李柔，此刻这可怜的姑娘的眼神动作都把无措带出了淋漓尽致，惊慌失措的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到怀里好生呵护。

　　李柔满眼慌乱，鼻翼急速扇动，泪水一下涌上来，瞬间淹没眼眶，硬是没敢流出来，困在眼里，来回游动，四处寻找缺口，片刻已溢满，莹莹一片。

　　只可惜，超出预计的水量不是想挡就能挡的住，简直就是螳螂撼天一样有心无力，泪水终是缺了提的河坝，转眼一片泛滥。

　　狠狠地抽噎了一下，她像完全放弃了抵御，手紧紧地捂住脸，彻底放开嗓门，如同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响亮的哭声穿透整个山林，划破了压抑沉闷，断线的泪珠掉个不停，很快打湿了她的双手，滴在她的脚下。

　　就像打响了什么信号，生机随着哭声归来，所有人重新活了过来。

　　李曼云放下手中的活计，大步走近李柔，一把搂住她，小声地对李柔说着什么，边不动声色的带着李柔走到另一边。

　　“可算是敢放心喘口气了，哎呦，难受得我啊就别提了！”郭晓安的声音带着不合适宜的轻快和喜悦。

　　“都怪你们，怕什么啊，不就是王安忠......”

　　“郑瑜！” 程东阳粗暴地喝住郑瑜，瞪着的眼睛布满血丝和戾气。

　　“凶什么凶，有什么了不起的，胆小鬼！” 郑瑜脸色一下子变得超难看，但到底还是没再提王安忠。

　　王安忠，这个人没人愿意提起。

　　“东阳，我们去那边摘点果子回来。” 郭晓安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硬拉着男友程东阳的手去了不远处的柿子林。

　　正值柿子成熟的季节，刚好赶了个巧，也算了便宜了这小伙人了。就这么一片野生的柿子林，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长才形成这样的规模，不高的树上挂了只多不少的柿子，熟通了红红火火的像一个个正在燃烧的圆润小火球，看着就喜人。

　　“我们去捡点柴火吧，今天就在这歇下。” 白羽说。

　　白羽据他自己说是个自由摄影家，平时就喜欢四处游走。

　　这人长的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极为英俊，说话也风趣幽默，很讨人喜欢。

　　加之友善又不爱计较，平时大家有个什么事也喜欢找他说，理所当然属于队伍的领头。

　　“白羽哥我们去那边！我早看见了，那边枯枝最多！” 白皓的声音充满活力，脆亮的嗓音一听就让人忍不住扬起笑脸，几岁大小娃娃一般年纪的小孩儿，才大腿高，脸上带着点婴儿胖，肉肉的，这里年纪最小的就是他了，再加上长得可爱又好看，特别是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你的时候，根本就拒绝不了这小孩儿的要求，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照顾着他。

　　跟在两人身后，越过还停在原地的大小姐郑瑜，想来她不会跟过来捡柴火的了。

　　说到她就要说到余林，不知他们什么关系，说恋人吧又不像，说朋友吧又没有这样的。一般都是余林忙上忙下郑瑜最多动动嘴，两人的大包小包也是余林一人扛着，就算余林累得半死也不见对方帮着拎半点。看不过眼的人以前还会说说郑瑜，可见她依旧我行我顾的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没办法大家只好帮忙拿点。再加上干活的时候郑瑜都是直接吩咐余林，久而久之没人也再叫她干活了。

　　“白羽哥你看这里有蘑菇，好多啊，能吃吗？”白皓侧对着楮墨蹲在地上，能看见他手里抓着根小木棒向前戳了戳。

　　楮墨快步走过去，一大片伞状的蘑菇展现在眼前，白嫩肥厚的蘑菇隐隐散发出诱人的清香，让人嘴里不禁生出唾液，恨不得扑上去就抓几个塞进嘴来尝尝鲜。

　　“别弄，这是毒菇。” 白羽拉开白皓。

　　“可它是白色的呀,不是说颜色漂亮的蘑菇才有毒吗？这个应该没毒呀？” 白皓一脸你错了的表情，紧接着狐疑的盯着白羽瞧，片刻，眉一挑，眼一瞪，一副柯南附身，真相只有一个的样子，带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你骗不了我的小得意宣布：“白羽哥你肯定是在骗我！”

　　“这是白毒菇，误食死亡率高达95%以上。” 白羽皱着眉，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地看着白皓。

　　“！” 白皓一脸震惊，急速蹦开，一脸怕怕的神色。

　　“白羽哥你懂的真多。”消停不过半秒，白皓狗腿地夸起白羽，说的白羽简直是超人随时能拯救世界，那小嘴抹了蜜般。

　　白羽好笑地看着白皓，探手用力的揉了揉这小子的头颅，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男人头女人腰！碰不得碰不得！”白皓扭动着身子躲来躲去，咯咯笑个不停。

　　“你这小鬼头！”

　　“别闹，我会长不高的啦！”白皓推躲着，猫着腰一步一步向后闪，转眼退到楮墨身前，这小子，一身痒痒肉，眼泪都飚出来了。

　　“啊！”脚下一个趔趄，白皓向后滑倒。

　　楮墨快手扯住他，把他拉稳扶直，这小子满脸的惊慌，脸色有点发白。

　　“没事了，站好。” 楮墨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这小子全是硬邦邦的，僵硬如石，这就是僵住了吧这。

　　楮墨薄唇微抿，凤眸狐疑地看看了小孩的小头颅，又捏捏人的小肩膀。

　　“......谢谢。” 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说的就是这样的吧，楮墨想。

　　这小孩怎地和谁都一副聊得很开心的样子，怎么到了自己这就这般安静，这般口不善言，莫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瞧这小眉头皱得，看着都让人心疼。

　　“别玩了，捡些柴火好回去。”

　　“噢。”干巴巴的应和声，，垂着眼都没敢看楮墨，乖乖跑开，在离楮墨远远的地方背着他干活去了。

　　“白羽,今天我守夜吧，你需要休息。”在确保白皓离他们足够远听不到他们说话后，楮墨皱着眉说。

　　既然白羽不愿意别人知道那自己就帮他藏着。

　　看得出白羽是强撑着没倒下，这家伙身体不舒服，嘴唇白得惊人愣是没人发现。不过也怪不得谁，毕竟发生那样的事谁也顾不上谁，更何况这人什么也没说。

　　楮墨不用想都知道昨晚没几个人睡得着，今天气氛更是压抑，大家精神状况都不好，眼底那浓浓的黑影如同上了浓浓的烟熏妆。

　　“你......” 白羽吃惊的看着楮墨，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冲他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我们是同一个队伍的。” 而且看你也顺眼，所以不用太客气。

　　快手快脚的收拾出一小堆枯枝，白皓还幸运的发现了一窝野鸡蛋，虽说只有少少的五只，毕竟聊胜于无。

　　白羽背靠大树搓草绳以便稍后捆绑枯枝搬运，无需移动不用弓腰直背，这样一来他也觉得好受了好多。

　　这里的朽木枯枝确实多，不多时已堆得高高的，已足够今晚过夜了，白皓还在兴致高昂的仰首左观右望的，不知是不是在寻找另一窝鸟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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