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尽相授

作者:末夜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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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假白玉堂


      6
      第二天天色尚青,炊烟未起,悠长的街道上只剩下雾色如霜,只是这苍茫霜色中隐隐透出一抹蓝色。清风温柔,却将那抹蓝色吹得莫名孤独。那身穿蓝衣的自然就是展昭。此刻他正站在颜府门口。
      白玉堂的事都是从颜查散全家被杀开始,此事太过诡异,展昭想了一夜,昨天自己确实感情用事,不该大意让白玉堂走了。如今只剩颜家这一条线索。只是时日日久,不知还能否查到什么。展昭推门而入,不过才走了两步,就听见一声大喝,“谁。”接着有人影从树后闪出,不过几步就到展昭身前,展昭不敢大意提剑欲挡,却忽然停住,“徐三爷?”
      来人也是一愣,天色尚暗,离得远时没有看清,如今近了,又听见声音,也停下手中动作,“展小猫,你什么时候来的?”
      展昭禀剑回礼,“昨日刚到,本来还奇怪只见卢庄主和韩二爷,原来三爷守在此处。”
      徐庆语带恼怒,“还不是老四,在地上画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叫我守着不让人动。你说哪个有毛病的要动这鬼画符的东西。展小猫你说,老四是不是故意整我。”
      展昭笑笑,却不答言,只低头辨认着地面上的线条。展昭不是徐庆,多少猜到蒋平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徐庆有些莫名其妙,推了下展昭,“展小猫,你看什么呢?你不是也像四弟一样,脑子出问题了吧。”
      徐庆性子向来坦直粗放,展昭也习惯了,因此只是问道,“那日你们到颜府时看到什么情景?”
      “还能什么情景,都是尸体呗。衙役正搬尸体,打扫现场呢!”
      展昭点头,“正是如此,如果展某所料不差的话,蒋四爷是将这些尸体最后倒地的位置画了出来。”展昭继续盯着地面,天色有些暗,但还能隐约辨认,地上用白色的石灰勾勒出一个个人形线条。每一个人形线条代表一具尸体的话,展昭环视四周,光是这里就已经倒了七八具尸体了。
      展昭不答,却忽然闭眼,舞剑。巨阙出鞘,猎猎生风,却是用尽温柔。
      白玉堂平日极少和徐庆等人过招,况且他们四人皆不擅长剑术。因此白玉堂的剑法,徐庆等人模仿不来三分。但是只要见到还是能认出的。因此徐庆知道此刻展昭使出的正是白玉堂的剑法。两人常年比剑,未分胜负,倒是把对方的剑术学了个七八分。
      徐庆正看得入神,岂料展昭剑锋一转,急向徐庆刺来。徐庆一惊,下意识提刀格挡,怒道,“展小猫,你发什么疯。”展昭却恍若没有听见,只盯着徐庆脚下,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感觉到展昭的不对劲,徐庆下意识往自己脚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脚下赫然踩着白线。若是自己中剑倒地,倒下去的姿势便与白线勾勒出来的尸体姿势相同。
      徐庆纵然是粗人,此刻也明白了。展昭刚才根据地上白线画出的尸体倒地的位置,在脑中还原出案发当日现场那些人还活着的时候所站的位置。再使出白玉堂的剑法,刺向那些人。结果发现那些人倒地位置和此刻尸体倒地的位置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些人确实是死于白玉堂的剑法之下。
      因为发现凶手真的是白玉堂,才让展昭心慌。
      两人正僵持在原处。颜府的门忽然再次打开。县令模样的人带着一帮捕快拥入门中。两人立刻收手。县令抢前一步来到展昭身前,拱手道,“下官见过展大人。”
      展昭禀剑回礼,语气礼貌却带着疏离,“县令大人客气了。只是不知一大清早,县令何以到此?”
      “昨日听郑捕头说展大人为颜府灭门一案而来,想来必然来颜府查案,故想在此守候,不想展大人已经到了。为方便展大人了解情况,特意将本县仵作带来。”
      县令说的,展昭虽然一个字也不信,但是仵作来了,却是省了许多麻烦,因此转向仵作道,“当日颜府便是你验尸,尸体情况如何?”
      “启禀展大人,尸体皆有剑伤,都是失血而死。”
      “失血?”展昭皱了皱眉,一旁的徐庆见展昭不信,忙道,“三爷虽然不喜欢当官的,不过这个老小子说的不错,当日我们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
      年近半百的仵作,听到有人喊他老小子,心中不快,却又不敢做声,自然也不感激徐庆为他说话,退到一旁了。
      谁都没有注意,展昭面色未变,却是将拳头握的骨节泛白,犹自不觉。白玉堂行事向来狠辣,却不以杀人为乐,往往一剑毙命,怎会让人失血而死。除非,除非…那人根本就不是白玉堂。
      若他是白玉堂,杀人重罪,法理难容。若他不是,那这些天心中星星点点的希望便即刻泯灭。无论是与不是……想到这,展昭心中多少绝望只化作一丝苦笑和一句,白玉堂,你,做得很好。
      这边正一片静默,忽听房顶上传来一声轻笑,所有人回头望去,却只见一袭白衣,半卧半躺在屋檐上,手拿着一领蓝色披风,目光越过空地上站着的一群人,层层叠叠全递给了展昭,“笨猫,大清早出来查案,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可知春寒料峭,要是冻坏了,可还怎么抓我?”
      这话语带着三分戏谑,语调却有七分清冷,可即便说的这样清冷,依旧让展昭有了瞬间的错觉。仿佛那些过往,还在昨天。展昭抬头,不及搭话,就见那人将手中蓝色披风朝自己扔了过来,展昭脚尖点地,朝空中一跃,再落地时已将衣服稳稳的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决不能失去的曾经。
      那人见展昭稳稳接过披肩,只顾对着那披肩发呆,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跳下房顶。
      徐庆见了大急:“五弟,休走。”徐庆身形未来得及动,就感觉身边一阵劲风吹过,再抬头只见一抹蓝色身影越过屋顶,追踪而去。
      展昭的轻功,从来是名不虚传。只是那件披肩却被展昭弃之于地。
      那人感觉展昭就在身后,却不急着逃脱,反而择一处空地停下,转身对着展昭道:“展大人,好俊的轻功。只是我好心为你送披肩,展大人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苦苦追踪?”
      展昭看着那人和白玉堂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神却愈加清冷,“你是谁?为何要冒充白玉堂?”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展昭要这么说,并不意外,只是从容的看着展昭,“是我的罪,我自然领下,但说我冒充白玉堂,展大人可要有证据。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自己是白玉堂,不过是你们自己说的。”
      “你虽不曾说自己是白玉堂,却易其容貌,仿其说话,学其剑术。还敢说不是有意冒充白玉堂。”
      “展大人怎么知道,我就是学了白玉堂,而我并非是真正的白玉堂呢?”
      “你学他剑术,倒有他的狠辣,却剑术不精,总有偏差。这才使得杀颜大人全家时,他们不是一剑毙命,而是失血而死。而且,你大概不知道白玉堂和颜查散私交甚好,怎可能杀他?”
      那人一笑,“那我就为展大人一一解答,剑术偏差,或许是我有意为之。而杀颜查散,我既然已经忘记过去,自然不记得他了,就无私交可言。”
      “展某早知你不会轻易承认。公孙先生医术高明,蒋平擅长易容术,等到了开封见过公孙先生,先生自然能查出你是否失忆。见了蒋平自然知道你是否易容。”
      那人点头,“展大人说的有理,那就只好等到开封府再说了。”
      “至少有些事,展某现在就能确定。”话未说完,巨阙先出。昨日过招,展昭以为他是白玉堂,只是防守,未曾进攻,如今却是用了全力。那人不曾料到展昭竟动了真,初时还能用白玉堂的剑法抵挡,十招之后,便渐处下风,剑法凌乱,现出端倪。展昭剑法不停,眸色却一暗再暗,唇齿开合,只说了四个字,“果然不是。”声音黯然,语调轻微。
      那人还未及反应展昭说了什么,便感觉右手吃痛,手一松,画影下落。展昭却在画影落地之前,先行脚尖一挑,用空出的左手接住画影。
      趁这一瞬的空隙,那人转身便要施展轻功离去。展昭从不在背后暗箭伤人,此时却顾不得这些江湖道义,心中原则,袖箭一出,射在那人小腿处。那人小腿吃痛,已在半空的身子,生生落地。
      展昭剑指那人咽喉,“说,白玉堂在何处?”
      那人却依旧毫无惧色,只是看着展昭,“都说展昭虽入公门,却依旧心怀侠义。如今为了白玉堂却是背后伤人。若在下不说,难道展大人还要私下用刑吗?告到包大人那,展大人只怕难逃罪责。”
      “你这么说,便是小看展某。展某行事皆依法理。只是因为有些事展某不愿为,并不是不敢为。”
      “哦,”那人说着缓缓站了起来,用未受伤的腿撑着身体,“这么说,展大人为了白玉堂是要破坏自己的原则了。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其实在下到底是不是白玉堂真的有那么重要。既然展大人如此看中白玉堂,在下又与白玉堂如此相似。何不就把在下当作白玉堂。正好在下也很倾心展大人这个朋友,正是两全其美。”
      展昭抬头看着他,那人确实与白玉堂相似,只是他的眼神,如月下刀刃,幽光泛寒,杀机暗藏。怎比白玉堂澄澈清明,磊落坦荡。他摇了摇头,“你像他,却终究不是他。”
      那人听完,也不介意,只是笑笑,“展大人可知,赏三月春景,是宜醉不宜醒。有的时候活得清醒,何尝不是一种痛。”
      “多谢提醒,只是自冲霄楼后,展昭已经两年未曾饮酒,怕是不能如你所愿,醉看春景了。”
      说着,收剑上前,点了那人的穴道。展昭何尝不知道醉了便能好受些,只是再无白衣劝酒,这万般滋味一人怎饮得下。
      展昭刚制服那人,徐庆也终于赶到,他看了眼眼前的景象,转向展昭道:“展小猫,你干嘛抓我五弟。”
      “他不是白玉堂,若他真是白玉堂,怎会被展某轻易制服。”
      徐庆想了一回,也是。但随即反应过来,“可他有五弟的画影,会五弟的剑术啊。”
      “展某怀疑是他困住了白玉堂,正要审他。”
      徐庆一听,挽起袖子,“这种粗活怎敢劳展大人费心。交给我就好了。三爷我最爱干这个。”
      面对展昭,那人尚且从从容容,可徐庆是粗人,有理讲不清,没理搅三分,顿时慌了神,“徐三爷,我与白玉堂如此相似,你真的下得了手?再说,如果白玉堂真的在我手里,我大可以用他威胁你们放了我,何必乖乖被擒。白玉堂在江湖名头甚大,衣着容貌,行事作风、剑术招式传之又传。在下只要用点心,学个五分像亦不是不可能。至于画影,不过是在下在襄阳偶然得来。”
      徐庆听了也觉得有三分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只看着展昭。
      展昭却偏头看向一旁。此时正是春天,杨柳发新芽,燕子归旧巢,死去的又重生了,离开的又回来了,这本该欢欣的场景里,却因少了白玉堂,而让展昭生出无限怅惘。玉堂,陌上花开,你可缓缓归矣。
      半晌,展昭终是回过神来,“劳烦徐三爷先押他到官府,展某随后就到。”
      展昭语调如常,却连徐庆也感受到了一丝疲惫。此人不是五弟,对展昭打击必然很大吧。想到此,他便押着那人先行离开。
      徐庆是粗人,不会安慰人,这是他能给展昭的最大的体谅。
      他们一走,展昭便缓缓倚在树上。他确实有些累了。
      其实如今山川风物,满目春光,映在展昭的眼中,却到不了展昭的心里。他并不是不恋世的人,只是遇到白玉堂之前,他虽敬爱这天下,却更多把这天下当作了自己的责任。遇到白玉堂之后,这天下才化成万丈红尘,缠缠绕绕在他心里变成了眷恋。只是他恋着的终究只是白玉堂一人而已。
      展昭看着零落一地的花瓣,分明还不曾到暮春,花却已谢了大半。或许百花恋着泥土凋零便等不到春意尽。玉堂,若是展昭也如这百花般撑不到生命将尽,便早早去见你……他仿佛已能看见地府相见时白玉堂恼怒的模样,想到这,展昭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只是到了最后却都尽化苦涩,他轻声呢喃,“玉堂,你可知道,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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