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拢就战

　　陈祁还维持着一个剑指来者的防卫姿势，双眼却褪去了敌意，反而染上一丝艰涩。碧倩柔还缩在他身后，嘤嘤的抽泣声不时的提醒着陈祁此时他被长公主抓奸在妓院的事实。陈祁与俞言默然对视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庆虞！”琴阁的门被轰然推开，宇文谦几人冲了进来，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俞靖碍于身份只得留在了隔壁，鹃隼在出状况的第一时间前往厢房外拦下前来探查的醉月坊仆从，来的是宇文谦和纪岚。宇文谦一看琴阁内三人这架势，连忙上前拦住俞言，连声劝道：“你冷静些，此处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有什么话好好说！实在没什么好说就先别说！冷静！”

　　说着，又转头怒斥陈祁道：“大胆！你怎敢剑指长公主殿下！还不快放下！”

　　陈祁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宇文谦一眼，只是默默的丢掉了手里的剑。

　　俞言的目光越过宇文谦的肩膀与跪坐在地将碧倩柔护在身后的陈祁相对，她一言不发，目光却复杂得让陈祁不自觉地感到一丝退缩。

　　宇文谦看她强压下暴怒，便撤了手，拢着袖子站到了她身边不再言语。

　　俞言微微移开目光，瞥了眼那缩在陈祁身后捂着脸嘤嘤哭泣满脸惊恐却暗地里偷瞄她的琴女，眼眸中流过一丝不屑。

　　“小陈大人，你曾在内阁担任过文士，可知我大禹律法‘朝廷官员不得嫖\\娼’这一条？”俞言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说道。

　　陈祁脑子飞快的思索着对策，面上却勉强扯出一抹笑，道：“臣自然知晓这条铁律，但长公主想必也听到了臣之前的话语，臣既然打算迎娶碧倩柔姑娘为妾，就自然不存在嫖\\娼这一说法。臣私下来会红颜知己，难道这也算是触了律法？长公主这般作为可是准备将臣拿下送交大理寺？”

　　听到陈祁理直气壮的话语，俞言暗含风暴的眼眸危险地半眯起来。

　　娶一个娼\\妓为妾室？

　　还真敢说啊……

　　宇文谦似乎是感应到了俞言再度暴涨的怒气，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吼道：“你理智一点！醒醒！！”

　　俞言被宇文谦的手劲儿抓得生疼，混沌的脑子这才感到一丝清明。

　　但还是不足以让她压下肚子里那股邪火。

　　俞言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祁，开口说道：“你出去。”

　　陈祁和碧倩柔同时一愣，陈祁很清楚俞言说的不是自己，而那碧倩柔眼中流过一丝思虑，面上却还是一副惊恐柔弱的表情怯怯的抓着陈祁的肩膀，好一副娇花惹人怜的美景。

　　看着碧倩柔放在陈祁肩膀上的手，俞言感觉肚子里那股怒气又冲了上来，仿佛就要冲破那道理智线。而在一切失控之前，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暴怒，又说了一遍：

　　“滚出去，在我亲自动手之前你有三十秒。”

　　三十秒？！

　　碧倩柔心下一惊。

　　这个世界的古人们从来不知道秒这个计时单位，如今从这个陈祁口中的‘长公主’嘴里说出来，让她心里猛然咯噔了一声。

　　碧倩柔：“奴家……”

　　俞言根本不耐烦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吩咐道：“Alen，纪岚，把她弄出去。”

　　宇文谦和纪岚拱手领命，纪岚身为女人，也不忌惮碧倩柔那些个畏缩的小手段，强硬地抓着她的手臂就把她拉了起来。碧倩柔顿时花容失色，大声哭诉着使劲儿去拽陈祁的衣摆：“公子救我！！公子快救救奴家啊——奴家不认识这些人！！公子！！公子——”

　　纪岚面无表情地扯着她站起来，丝毫不同情地把她拽开。

　　碧倩柔哭喊着：“公子！公子你不是说要迎娶奴家的么！！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啊——”

　　陈祁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一咬牙抓住了碧倩柔拼命向他伸来的手。

　　“不要动她。”陈祁虽然是盯着纪岚，但这话明显是对俞言说的。

　　宇文谦一挑眉，开口道：“小陈大人未免太过不识时务了，请放手，我等遵长公主之命，要将这琴女带走。”

　　陈祁没有看他一眼，径自转头去看俞言。宇文谦被无视了个彻底，气的眉毛都差点没挑飞了出去。

　　陈祁：“你要做什么？”

　　俞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漆黑的双眸暗沉一片，暖色的烛光也没能溶解那眼眸里的坚冰，她定定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放开她，我们谈。”陈祁紧紧拽着碧倩柔的胳膊，眼神中也开始燃烧起一丝怒意。

　　俞言一听，反而笑了：

　　“我们谈？”

　　在陈祁警惕的目光中，俞言步履蹒跚地一步步走近拉扯在一起的几人，在离陈祁半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了。

　　两人靠的很近，越是靠的近，目光中的厮杀就越是激烈，俞言声音嘶哑，仿佛在低吼：“谈什么？谈谈你要娶一个娼\\妓？”

　　陈祁皱眉，回到：“敢问长公主，臣不过是纳一个娼家妾室，此举有何不妥？”

　　俞言：“你还要给她赎身？”

　　陈祁：“不将她赎出来臣怎么为她脱去贱\\籍娶她过门？”

　　俞言：“你认真的么？”

　　陈祁：“臣从不……呜！”

　　俞言猛然伸手掐住陈祁的下巴，一把将他拉过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的陈祁被她的力气拉扯得一踉跄，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唇上传来的柔软惊得目瞪口呆！全身都僵硬着无法动弹！

　　俞、俞言……

　　在干什么……

　　那人的嘴唇并无其他女子那般抹着丹蔻油腻而带着芳香，干燥温暖的唇瓣贴在他唇上，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撞碎他的牙齿而不是——吻他……

　　这是……

　　一个吻。

　　还没等陈祁反应过来，俞言已经推开了他，不再与他多说一句反而越过他走到了碧倩柔身前。

　　陈祁还处于一种大脑全面瘫痪的状态，连俞言掰开他的手指把他和碧倩柔分开也没有反应过来。俞言甩开他两的手，慢慢地靠近了表面一脸惊恐实则眼中满是思索的碧倩柔，声音低沉而包含威胁。

　　英挺的女武将站在娇媚的琴女面前，口齿清晰地说道：

　　“他是我的人，你没戏了，少在他身上费工夫罢。”

　　碧倩柔捂着嘴，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来，但俞言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挑衅。

　　呵呵，小样儿，竟然跟我正面杠。

　　俞言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两人此时都各自心知肚明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一番暗地较量下，谁也不让谁，没人示弱。

　　直到整个琴阁开始诡异地安静下来，陈祁这才猛然清醒，如同被针扎了似得快速退开好几步远，一脸震惊地瞪着俞言的后脑勺，声音惊恐得打颤：“长、长公主殿下……你刚才是……”

　　俞言没有理会他，只是跟碧倩柔眼神交锋，不言半句。

　　陈祁脸上一红一白一黑闪过好几种神色，简直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一时间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让在场的纪岚和宇文谦都颇觉诡异。宇文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手握拳放在唇边大声咳嗽两声，试图唤回俞言的注意力：

　　“咳咳！！殿下，我们该回了。”

　　俞言这才不屑一笑，与那碧倩柔错开视线，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陈祁从来未踏足过这烟花之地，碧倩柔也从未见过我们几人，醉光阴一如既往生意兴隆，从未接待过跟我们长相相似的客人。就这样。”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陈祁见她要走，下意识地开口：“站住！”

　　俞言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陈祁上前两步，神色复杂地握着拳，低声咆哮道：“俞言，你什么意思？”

　　俞言：“……”

　　陈祁见她不说话，胸口那阵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吓还是……窃喜的滋味一股脑儿的涌上来，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你刚才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回答我！”

　　俞言扶在门框上的手猛然用力，竟然一把握碎了那黄花梨木的门框！她背对着陈祁保持着一个跨步外出的动作，声调平淡的丢下一句：“你自己猜吧，我也不知道。”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走了。

　　陈祁张着嘴，满心复杂地看着她背影蹒跚扶着楼梯护栏艰难地下楼走远，连碧倩柔被纪岚和宇文谦带走也没引起他的注意，一表人才的小陈探花，只是心烦意乱地呆立在一堆镂空窗棂的废墟中，默然无语。

　　良久后，陈祁才微微颤抖着抬起手，以指尖轻轻抚摸着苍白的唇……

　　刚才，她的唇就落在这里，一个……充满了暴怒和纠结的……

　　吻。

　　——

　　离开了花楼街，几人带着碧倩柔，无法回宫。宇文谦和纪岚把俞言送回了长公主府，就带着那已经卸下柔弱外表露出本来面目的碧倩柔离开了。

　　俞言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府邸的后院。在那后院里有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那木笼子里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还放着各种软垫和好几个盛满新鲜肉块的食盆，一只雪白带斑点的雪猞猁正舒适地肚皮朝天躺在软垫堆里，呼呼大睡。它的肚子已经涨了起来，怀孕的体征已经很明显了。

　　俞言疲惫地在那笼子旁坐下，伸手进去抚摸着那雪猞猁毛茸茸的下巴。那雪猞猁在睡梦中打了个哈欠，乖顺地伸出脖子让俞言摸它的下巴，满脸惬意。

　　俞言看着那雪猞猁安然入睡的模样，紧绷了一路的脸庞这才舒缓下来。

　　她靠在木笼子旁，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干燥的嘴唇。

　　她……

　　竟然…………

　　俞言此时忽然就明白了，她最近心里一直压着的那股情绪是什么。

　　时而因他愤怒，时而因他烦恼，时而因他开心，却又时而因他刺痛……

　　不妙啊。

　　俞言放下手指，眼神空洞洞地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眸子失去了焦距。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甜蜜、恼怒、困苦、自我否定……等等等等掺杂在一起，让这个铁血女将一拳猛然砸在木笼上，那雪猞猁睡梦中砸到惊扰，一个闪身跳起来拱下身子发出威胁的咆哮。

　　而俞言已经顾不上安抚自家宠物了。

　　鲜血从她的拳头上留下，闻着熟悉的铁锈味，俞言乱哄哄快要炸裂的脑子这才略微冷静下来……

　　陈祁……

　　陈祁。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陈祁！！！

　　“我操，这下麻烦大了。”

　　俞言咬着牙，低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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