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拢就战

　　那日之后又过去了三日，陈祁果然得到了出京巡查的国子监祭酒纪朝旻和外出调配兵马的兵部尚书宇文谦各自完命归朝的消息。与此同时，杨应渊也为陈祁约到了那已摘下花魁之称红透了半边禹京的新一代名\\\\妓——碧倩柔的琴阁一叙。

　　杨应渊为正准备出发的陈祁披上披风，内心还是忐忑不已：“公子，您当真……”

　　陈祁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有完没完。”

　　杨应渊：“……”内心宽面条泪奔出十里地。

　　今日是赴那花魁琴阁之约的日子，天空却一反前几日的晴朗无云，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自陈祁从‘无名’毒\\\\下捡回一条命以来那每逢雨天潮湿之际便会全身抽疼心肺紧缩的毛病好了不少，但毕竟是没有除根，秋雨绵绵中，刚好转了一些的身体又开始病情反复了起来，让陈祁止不住地缩在披风里轻声咳嗽着。

　　杨应渊担忧地看着他，却在陈祁命令的眼神中叹着气老老实实地爬上车当车夫，送陈祁去与那花楼街头牌花魁私、会……

　　为这个，除了还流离在外吸引长公主手下鹰犬火力的田烨，杨应霖和丁蒙已经把他按在墙角好一顿揍了。这差事办的他满脸血……忤逆了主子又不是，顺着主子又被同伴暴打。

　　只希望主子别真是迷上那身上冒着仙气的头牌花魁了才是……

　　这样想着，杨应渊一边心忧在车厢里咳嗽个不停的陈祁，一边无奈地摧动马匹朝那花楼街驶去。

　　——

　　早朝已散，陈祁递了病假折子没去早朝，于是并未与那归朝的两名重量级人物有交集，这会儿下了早朝，那著名的女太傅、太子师纪朝旻和含着金汤匙出生，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身担重任的兵部尚书宇文谦就被长公主一手一个拖到了太子的东宫。

　　一身月白绣金龙纹对襟长褂，披着暗红色储君制朝服外袍的俞靖早已面色凝重地坐在书案旁等候了。俞言朝他点点头，俞靖便挥手遣散了书房里侍候的宫人。那年长的宦官收到了俞靖的眼神，隐晦地点点头，便领着东宫众侍从走出了外间，还谨慎地关上了门。

　　咯吱的关门声响过后，被俞言拽着过来的纪岚和宇文谦这才放下了行礼的手，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俞靖：“坐吧。”

　　俞靖招呼着几人入座，四个人这才围着书案坐了下来。

　　俞言满腹的心事，几人好不容易聚头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间竟然没有言语。俞靖动作流畅地给几人布茶，一边熟练地将那滚烫的茶水倒入各自的白玉杯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瞥坐在对面的纪岚。俞靖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一时间也没说话。

　　你不言，我不语，这话还怎么谈？

　　一身玄色青松官服的宇文谦高高地挑起眉头，颇感困惑，于是瞟了一眼身边的三师妹。

　　纪岚一直保持着一个眉头微皱的面瘫表情一动没动，这位年轻的女祭酒在接过太子递来的茶水后微微点头，然后又恢复成一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默然无言。

　　宇文谦在心里叹口气，知道在场几人都是不用指望了，便只能自己开了口：“天还没塌，地还没陷，不用都摆出这样一副倒霉脸来膈应人。”

　　他这一说话，在场几人都仿佛醒了过来一般，皆是一愣。

　　俞言一脸苦大仇深：“大表哥，我心烦啊……”

　　宇文谦：“有甚么好烦，庸人自扰罢了。”

　　俞言一听，发出一声哀嚎猛地一脑袋砸在书案上，把书案上的茶具都砸的一震：“又来一个！！又来一个！！！！！大哥——我感觉自己都快被掏空了——这他妈还要来几个才算完事啊！！”

　　纪岚瘫着一张脸，说话的声调几乎没有起伏：“你有这种感觉是不科学的，你近来整日抱恙在家修养身体，应该在逐渐康复，而不是感到更加疲惫，描述自己感受的时候请务必精准，不然会干扰他人对你健康状况的评定，从而引发一系列的矛盾事件，白尾收尾时也会遇到不少麻烦……”

　　俞言一听好友又开始进入了说教模式整个人都不好了：“停停停——纪岚，咱们还能好好说话不？！这只是个比喻！比喻！！”

　　纪岚面瘫道：“好，就算前半句是个比喻句，那后半句也有失客观。这个世界的运行机制是一个无比深远的话题，我研究了近十年也没挖掘出详尽的规则和内容，所以有多少‘外来者’会陆续不断地进入我们的世界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解答的，可能是‘无限定律’，也可能是某种规律的迁徙，我们之中暂时没有人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所以你问出来也是无用的，何必多次一问。”

　　俞言已经快疯了，只能趴在桌上挫败地呻、吟。俞靖则是撑着下巴用一种怀念的目光盯着连声调都没变过就滔滔不绝开启说教模式的自家太傅，嘴角微微勾出一丝笑意。

　　宇文谦咳嗽了一声引起几人的注意，说道：“回到正题上来，别歪楼了。”

　　太子嗤笑一声，一丢手里把玩着的空茶杯，说道：“依我看还是不要太抱希望的好，‘外来者’一向没什么好东西，我不觉得夺舍了一个妓\\\\女还依靠这身份来搅风弄浪的‘外来者’会对这个世界抱有什么善意……多半还是为了自己而活罢了。”

　　纪岚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太子这话过于偏颇了。在座诸人除了你都是‘外来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种思维模式不是你该拥有的，身为储君你自该……”

　　“停停停停——我错了，我认错，求你别念了！”俞靖连忙举起双手投降，匆忙地打断了自家太傅的无敌念叨大法。

　　要是不阻止她，她能一口气都不喘地念上一整天，真的，相信他，他试过的。

　　宇文谦抿了口热茶，微微笑道：“你们两的相处模式还是没变啊，呵呵。”

　　俞靖一哽，恨恨的递了个‘你闭嘴’的眼神给自家大表哥，便甩开了脸。

　　俞言艰难地撑着上半身从书案上爬起来，一脸崩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宇文谦挑眉：“我以为是你该向我们介绍情况才对？怎么，我们被你一句‘又现外来者，速归’就快马加鞭地召唤回来，现在还得我们先去做个调查报告再来跟你谈事情是吧？”

　　纪岚点点头，表示赞成。

　　俞言一愣，眉头瞬间就垮了：“宇文大老板！纪博士！！你们就别跟我这绕圈子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啊——有人穿越到一个青楼头牌身上在花魁大赛上兴风作浪！！现在已经依靠咱二十一世纪的各种上位手法夺下了花魁之名！并且红透了半个京城成为大明星了啊啊——这种手法你们看着不觉得眼熟么！！！”

　　宇文谦面沉如水，淡定到：“哦？娱乐圈里混的人么。”

　　俞言叹气：“我还没与她正面接触过，也不太清楚她的底细……鹞子已经收集了一些情报，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我们真正需要知道的事情凭我手下的鹰组是无法查出来的。就已有的情报显示，这碧倩柔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出现了异常的举动，跟从前冷傲、自视甚高的德行截然不同，变得为人圆滑而善于包装自己。上次花魁大赛上我可是亲眼见识到了现代人演绎一代名\\\\妓的正确姿势……妈的，还《水调歌头》……邓丽君知道了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找她要版权费啊……”

　　一边说着，俞言忍不住去揉疼得一抽一抽的太阳穴。

　　俞靖不太听得懂长姐的话，但也不妨碍他了解他姐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个‘外来者’接受了她穿越的事实，并且适应得很好？”

　　俞言：“何止好，我看她这架势，一个小小的禹京花魁之名是不可能满足得了她的，能如此得心应手地混迹烟花之地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只是照搬穿越小说经典狗血桥段的普通人。”

　　听到这里，反倒是宇文谦笑了：“呵呵，如果真是混娱乐圈的，那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三人听闻一致转头看他。

　　俞言一拍桌子，大声笑道：“大表哥这话说的，一看就特别有自信！不愧是脚踩各大名企迎娶白富美出任CEO的牛津高材生！快来share一下您的泡\\\\妞经验呗！身为大众男神又是知名大老板的MR.Alen（艾伦）肯定有过不少跟那些个明星模特儿打交道的经验吧~”

　　宇文谦瞥了她一眼，温文尔雅道：“滚犊子。”

　　俞言：“……呵呵。”

　　纪岚面瘫着一张脸，说道：“Alen这样说其实也没错。”

　　俞言和俞靖一脸疑问地看着她，纪岚敛下眸子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白玉茶杯，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如果是娱乐圈的艺人，那么她的生平追求无非就是名、利、财。名，既是成名，这一点她作为青楼女子，就算红透整个神州大陆也始终是个妓\\\\女，对我们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利，既是利益，作为女人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而富裕的环境，所以她追求的应该是嫁入豪门，找个稳定饭票之类的为自身谋利。财富，字面上的意思，娱乐圈的女人们需要大量的财富来堆砌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是情谊，而是钱财，这一点来说，对于我们也有利。”

　　宇文谦点头，道：“对，还是那句话，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纪岚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想反驳他的话，俞言连忙插嘴打断她：“别别别，这个时候就别计较用词的精确度了，咱们继续，继续……那以你们看来这个碧倩柔似乎不是啥心怀大志要搅风弄雨夺权篡位的人了？”

　　说到这个点，宇文谦和纪岚都闭了嘴，没有应声。

　　俞靖皱眉，沉声说道：“我并不觉得她只是个妓\\\\女就没那些个大想法。姐，你别忘了，五年前那次……”

　　随着俞靖的话语，俞言面上的血色猛然退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俞靖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抄着手盯着纪岚看。

　　还是宇文谦出来缓和气氛：“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也许那女人也就只有傍傍大款这点追求呢？”

　　纪岚：“剧现在已有的情报，不足以判定对方的想法。我们需要与她正面接触。”

　　宇文谦：“嗯，只有正面接触过我才能大概摸出那人的底细，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毕竟，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人肚子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如同表面上一般行事。庆虞，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接触一下那个碧倩柔。”

　　听见宇文谦喊她，俞言这才回过神来，表情却有些茫然：“啊？接触她？哦，成，我可以让鹃隼去安排，咱们随时都可以见到那个头牌……你们想啥时候见啊？”

　　宇文谦、纪岚和俞靖看她这副模样，不动神色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还是宇文谦出来说话：“尽快。”

　　俞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成，我们这就出宫去花楼街，鹃隼能安排好一切。你说得对，与其在这里猜个不停，不如直接正面探查一番。就现在来说她再怎么折腾也就是个青楼妓\\\\女，如果她真有要兴风作浪的念头，我们就……”将这苗头抹杀在摇篮里。

　　俞言直直盯着宇文谦，眼神如是说道。

　　宇文谦点点头，赞同了她的想法。

　　话说到这也不用多言了，俞靖搀扶着俞言站起来，取过她的拐杖让她撑着。

　　俞言：“走吧，出宫。我们亲自去探探那禹京花魁的底细。”

　　几人应了声，便随着俞言离开了东宫，出宫前往那暗涛汹涌的花楼街去了。

　　而此时，陈祁也到达了他今天下午的目的地——

　　花楼街，禹京这一届花魁落处——醉光阴。

　　“公子，我们到了。”

　　“嗯。”

　　陈祁从马车上下来，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那金漆描摹的招牌。

　　硕大的‘醉光阴’几个字挂在这家灯红酒绿的青楼烟花之馆上，仿若字面上的意思般：千金难买光阴一醉，万两不抵佳人一笑。

　　“醉光阴么。”

　　轻声念着这几个字，陈祁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便摘去了披风丢给杨应渊，抬首迈进了这家宾客不绝声色犬马的烟花之地。

　　他与俞言面上的平静就要被打破，即将迎来的一番风暴，绕是陈祁聪明至此，也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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