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拢就战

　　宇文煜走后，帐篷里陷入了一阵迷之寂静。

　　俞言保持着一个伸手阻拦的姿半晌没动，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陈祁。

　　陈祁不知为何，忽然从心底涌上来一阵笑意。可能是刚才的过于紧绷，这阵轻松的笑意一涌上来他竟然没有控制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更别说当他看到俞言因为他的笑声而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的尴尬样子，直逗的他以袖遮面笑的全身都在颤抖。

　　俞言在心里大骂宇文煜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犊子，硬着头皮顶着陈祁的笑声回头，一脸纠结地道：“笑个屁！以小煜儿那个大嘴巴，明天这猎场就会传遍咱两的各种闲话，我看到时候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陈祁一听，连忙收敛笑意，却不甚成功，终究还是笑道：“哦？这话就新鲜了。我一介弱、质、文官，能跟威、风、凛、凛的长公主殿下传什么闲话？怕还是长公主你要更头疼些才是吧……呵呵~”强调某些词语就罢了，这货的尾音还愉悦地上挑……

　　俞言气节，咬牙切齿地赶紧转移话题，不然她就要被这牙尖嘴利的小陈探花埋汰死了：“小煜儿说篝火已经升起来了，你与其闷在帐篷里，还不如出去走走凑凑热闹啥的。林医官也说你的伤不宜久卧，该适当的溜达溜达。怎么样？去不。”

　　陈祁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别扭转移话题的样子，心情却没了之前的沉重。他心想着，反正这货玩的就是阳谋，他再绞尽脑汁去掩盖也无济于事，还不如顺着她的招法下去，说不定能有什么突破。

　　而且她虽然说得好像他的事皆已掌握在她手里一样，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双方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她不见得就已经掌握了多少信息，胜负未分。

　　陈祁想了想，慢悠悠地拱手一礼：“那就劳烦殿下带上臣这个大后腿了。”

　　俞言就是随口一说，本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丫的硬是应下了，哽得她一愣，瞪大眼睛盯着他：

　　“……我操，你丫还真要去啊，那些人闹起来……呃，好吧，我带着你过去，一旦不舒服你就说，我带你退席回来休息……不管怎么说你受伤也有一半是我的责任。”

　　说着，也不管陈祁笑意盈盈的表情，拎起一开始除下的披风就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并对侯在门外的侍女们吩咐道：“进去伺候小陈大人更衣，我们要去篝火宴。”

　　几个宫女应声，在那年长的高阶女官带领下鱼贯而入。

　　俞言抱臂靠在帐篷外的木桩上，漆黑的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的，陈祁这丫的真有两把刷子，她把这么大一张牌翻在他面前也不见他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俞言不自觉地回想着前几天从陈府出来后，在马车上林秋墨对她说的话——

　　林秋墨：“说来也巧，这种毒不是我大禹本土毒、药，在我大禹国境内没有正规大夫能诊出来也是正常，但对于我来说，这种毒就不那么神秘了。”

　　俞言：“因为你是个转钻歪门邪道的江湖郎中是么。”

　　林秋墨瞥了她一眼，嘲道：“呵呵，你行你上。再怎么江湖郎中我还是认出了这种毒，太医院那些正统医官厉害，你怎么不让那些废物去诊脉。”

　　俞言一呛，闭了嘴。

　　林秋墨这才娓娓道来：“此毒无名，因为它的制作者在将它配出来时就因其备受心思狠毒和阴诡之人青睐，所以以‘无名’的形式称呼，其本意就是打算销毁配方，让这种毒彻底消失在世界上。当然他失败了，能配出此般恶毒的毒、药的人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不知是良心觉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直到死，都没有吐出这副毒、药的配方，所以这世上还留有这种毒、药成品的寥寥几人无不是世上最有权势之人……”

　　俞言：“等等，为什么是最有权势之人？这世上最有权势之人无非就是诸国皇室，难道……”

　　林秋墨一瞪眼：“究竟是你说还是我说。”

　　俞言一缩脖子，做了个你说你说我闭嘴的手势。

　　“为什么是手掌重权的人持有这毒、药，这就要从这毒药作用说起。”

　　“虽然此毒‘无名’，但其作用却无比歹毒。人一旦被下毒，毒性会流遍四肢百骸，随着血液的循环一直在人的体内周而复始地破坏人体免疫功能，压迫脏器，使人瞬息间气海消散武功尽废，中毒的是普通人的话，少有能在这毒素的作用下活过五年，但如果是武功修为高的人，则会付出全身修为一朝散尽为代价，终日病痛缠身，以‘瓷娃娃’的样子在这世上苟且偷生，但也撑不过十年。除非……”

　　林秋墨拢了拢袖子，声音沉稳：“除非中毒之人能每月都服下中和这毒、药的相应药物。一般中和的药物和毒、药都掌握在下毒之人手里，因为只要用了这种毒，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人是控制不了的。下毒之人一旦断了中和药物的补给，中毒之人便会身受百虫吞噬之苦，常人要熬下来，几乎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了。并且断药超过两个月，此毒便会全面反扑，中毒之人就算有天大的毅力，也熬不过最后的发作，会死的挺惨的。

　　所以说中了这种毒的人一般不是凡人，要么是中毒前根本不惧任何人胁迫的人，要么就是之前有通天的本事下毒者想收为己用，如今这种毒用一份少一份，世上还能用出这种毒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啧啧啧，这小陈探花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人惦记到这种地步，不惜毁掉他一身功力也要控制他。我还真是有点好奇了……”

　　俞言只记得，自己那日呆愣的听完林秋墨的长篇大论后，不知为何，心里就一抽疼。

　　按照林秋墨那老狐狸的说法，她摸骨的感觉果然没错，陈祁之前绝对是个练武之人，而且必定是个中好手。

　　这毒、药，一朝散尽他全身功力，还让他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下毒的人手段不是一般的狠。

　　俞言吹着清爽的晚风，抬着眼看向头顶的满天繁星。

　　陈祁……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受了谁的胁迫，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也许他们不一定是敌人。

　　俞言心里忽然浮上来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当她抱着木桩疯狂撞头的时候，帐篷的帘子掀开，宫人们扶着陈祁缓步走了出来，一帮人一出来就看见长公主跟个木桩子过不去拿头狂撞的场景，也是吓愣了。

　　又发什么疯。

　　陈祁一皱眉，大声咳嗽了一声，俞言猛然惊醒，连忙凑过去：“诶，你换好衣服啦，那我们走呗。”

　　尴尬之下俞言只顾着拉起陈祁就走，没注意其他宫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和那年长的高阶宫女隐秘地那手指指额头的动作。

　　俞言低头拉着陈祁就走，走出了好一段距离，陈祁才叹息一声，停下了脚步。俞言感受到手上拉着的人突然不动了，疑惑地回过头看着他。

　　陈祁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伸出手，在俞言尴尬的表情中拿下了她额头上粘着的木片……

　　陈祁：“你脑袋上沾着东西。”说着把那从她额头拿下来的木片递给她看，俞言瞬间恨不得去死。

　　陈祁看着俞言在夜色中也掩盖不住的血红耳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刚从路边捡了块小木片，看了看也没什么好玩的，就随手丢了。”他说着，装模作样地把玩了两下那块木片，就给随手丢了。

　　俞言见他的举动，更是捂着脸苦逼地呻、吟了一声，连忙转过身抬脚就走。陈祁的笑意根本止不住，他带着文士帽，遮住了脑袋上的绷带，一身青色的青松官服在深秋中显得有些单薄。这个高瘦的年轻文官拢着袖子，慢条斯理地跟在俞言身后慢慢走着，一派轻松随意。

　　“长公主您走慢点，下官体虚，跟不上。”

　　俞言只能放慢脚步，摸索着陈祁的节奏调整步伐。

　　陈祁心里偷笑，面上也越发轻松。

　　看来调、戏一国长公主的确是一项不错的解压运动。以后可以多试试。

　　于是这一夜，骁骑营里里外外的诸位军士都有幸看见了他们平日里铁面威严，一言不合提脚就踹的统帅耳根烧得火红闷头在前面走，一派儒雅的小陈探花优哉游哉跟在后面的神奇景象。

　　天空传来一阵隼鹰的长啸，那只浑身雪白的谷仓猫头鹰从空中降下，拍打着翅膀落在早上跟在俞言身边的那副将肩上。那副将正骑着马在营区巡逻，路过时偶然看见二人，眼神一暗，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面上闪过一丝迷惑。

　　难道白尾说的是真的？言帅不只要查这小陈探花，还要泡人家？

　　俞言要是知道手下人已经把她的八卦传的沸沸扬扬，保不齐就要冲过去一鞭抽死那天天看人笑话的狡猾医官挂在城头当吉祥物。

　　白尾——林秋墨捧着个大羊腿走在回帐的路上，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哎哟，这是谁在惦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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