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谭

　　王思叔缓缓的呼吸，适应着这个肉体凡胎所反馈给他的痛处，这是高于他自己躯壳的敏感度，脆弱的人类……

　　待到痛感随着神医针的效能渐渐消除，王思叔才借宫生的躯体跟兰泣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后者目瞪口呆，完全没有了往日淡然的形象。

　　“敌人逃了。”

　　王思叔没关注兰泣的表情，他在意识中尝试找寻宫生的下落，却没有丝毫动静。

　　“兰泣，你跟宫生是否有过意识契约？”

　　兰泣从错愕中恢复，她看着宫生，感觉着王思叔说话的方式。

　　“界主，你在宫生的身体里？！”

　　而后兰泣想到王思叔的问题，她摇头。

　　“是不能说，还是没有？”王思叔问。

　　“他把身体交给了你？意识沉睡了吗？”

　　王思叔点头，兰泣接着说：“我曾为他封印回梦术，但损耗的是他的寿元……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契约。”

　　没有契约，也就无法通过双方的意识共鸣找到对方。兰泣知道王思叔想把宫生唤醒，但她却无能为力。

　　“看来只能暂用他的躯体了。”

　　“界主，如果你在宫生的躯体里，你怎么办？”

　　“我？”王思叔微微挑眉，让宫生的脸传达出了一种欠揍的表情。

　　“把我带上，去宫生家再作打算。”

　　王思叔示意兰泣将木偶般的王思叔本尊扛起，三者，或者说两人带着一个木偶离开了周子路家。

　　在踏出别墅时，在远处的一个角落之中，博德正阴郁地望着他们，带着无比的仇恨和强压着的怒火。

　　而宫生在都市传媒大厦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周围环境优雅，开发商硬是在寸土寸金的区域堆砌营造出小型绿植景观，为了保持视觉享受，地面只有少数几个指定停车位。

　　此处租金不低，兰泣听宫生说起他父亲常年各地飞见不到人，却绝对不忘每个月给他“零用钱”，宫生就用这笔零用钱租住这个优质公寓，一是近，二是舒服。

　　兰泣对着员工信息找到地址，推门而入后，对室内的环境陈设却略显惊诧，作为一个适龄单身汉，宫生家并不脏乱，并且是黑白灰色调搭配的整洁效果。

　　“这家伙，不会有个田螺姑娘的女朋友吧。”兰泣手拂过干花的叶片，也没发现细尘。

　　“这屋子里……有雪松味？”王思叔微皱着眉，环视四周，修行之人对于雪松的味道都很敏感，因为这种植物常用来激发精魂。

　　这个非常规整的一室一厅，客厅桌上花瓶里有一束小蔷薇干花。

　　“雪松？”兰泣仔细闻了闻，“难怪常在他身上闻到这味道。”

　　王思叔大致询问兰泣关于宫生的基本资料，开始有章法的查看房间。

　　房间不大，看完后，王思叔已经给宫生下了定义——对生活品质有追求，微洁癖，有归置癖。于世生存两张面孔，一张是略显冷漠的都市白领，一张是逗比单纯的无知少男。

　　将自己的本尊躯体放在床上后，王思叔发现宫生放在枕头附近的手机。

　　“界主，你有什么打算？”

　　王思叔用指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一边跟兰泣说：“找到能唤醒他的人，不让他枯竭而死。”

　　理论上，如果王思叔立刻回到自己的躯体，宫生此时的无意识如同植物人，他最大的可能是死于衰竭，属于自杀。

　　这并非简单的失去意识，这是对躯体的彻底放弃，没有任何关于生的欲望。

　　“博德借由宫生的回梦术，偷学了天罚。”

　　王思叔忧虑，他意识到这个无法消灭于周子路意识中的博德，有夜焰在手，偷学天罚后很快会领悟其中奥义，其危险度好比核弹。

　　还有些顾虑王思叔没法说，宫生又为什么拥有这么好的意识力，可以穿透别人的梦？他不确定，也无法想像神女娲创造的凡人拥有了非凡的力量，是凡人突破了神伏羲的规则，亦或者……神女娲曾一度苏醒重新造人？

　　无论哪种可能，整个人间都将面临一场不可预计的动荡。

　　“博德确定是凶手吗？”

　　“确定是他，但……”王思叔想到博德两次都没有承认。“也可能，不是他。”

　　“界主，你怀疑还有另一个敌人，他们对持界使各有目的？”

　　王思叔点头，带着深沉的疑虑。

　　“你要去一趟巫山瑶池。”

　　“为什么？！”兰泣惊呼，两个不知目的的强大敌人，难道对巫山瑶池做什么？她试着推测，跟王思叔说。

　　“博德布局费尽心力困住你，偷学天罚手印，他想要的明显是你的力量，否则以以他可以困住你的手段，杀你也许更容易……”

　　王思叔想到宫生所说，博德想要的是天罚的力量，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个对手急于知道持界使到底拥有多大的能力？

　　知道之后呢？

　　知道之后，再将其杀死？像从前的三个持界使那样？不，是四个。周子路也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他如果去巫山修复元神的话。”王思叔静默片刻，手里把玩着宫生的手机，他剩下的半句话不需要说出口，兰泣应该明白。

　　博德被天罚所伤，他如果利用巫山瑶池修复便罢，如果他从未出现在那里，则说明，博德……背后的操控者要远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兰泣明白，她问：“天罚，真的可以被偷学吗？”

　　“你想学？”王思叔居然很正经的反问。

　　哭笑不得的兰泣一摊手，她把问题推了回来：“你肯教？”

　　王思叔笑，他无欲无求的笑容让宫生看起来成熟不少，随即他摇着头，否定了这个问题，却也回答了问题。

　　“姑且让他以为那就是天罚吧。”

　　“我去瑶池除了确认博德到底是去过，也顺便找仙子加强防御吧。瑶池一直对外开放，最容易被攻击。”

　　兰泣想到巫山瑶池是越界者修行回复之地，那里具备极强的灵犀，如想要对人间下手，占领此地势必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只有持界之主和界使才知道——东皇临界点，是界限最为薄弱之地。

　　所谓薄弱，便是通着两界，彼此渗透。

　　神伏羲的规则上——跨界者，死，临界者，亡。

　　这千百年来，大多只有跨界者被天罚处死，却鲜少有人知道还有后半句。

　　“夜焰绝非凡品。”王思叔看向兰泣，有心嘱托：“你若与其对峙，要小心。”

　　“哦？界主，你知道夜焰是什么属性？”她兰家的法器玉璧此玉璧调动天雷地火，也可以此玉璧阻隔术法伤害，几乎鲜少有敌手。

　　“极渊寒冰和流光，流光很寻常。”

　　“这世上流光千百万种，怎么才叫寻常？”

　　“无霞之光。”

　　极渊寒冰与无霞之光熔炼的夜焰，有流动的能量，有寒意，还有一味燃尽元神的真火加注其中。能够与使用者以意念相通，甚至可以幻化成其他形状，可以阻隔光。

　　但让王思叔最忧虑的却是，那无霞之光，对施展天罚所带来的影响，如果他不能找到破解之法，下一次再战时，对方反将一军，后果不堪设想。

　　想问题的时候，王思叔下意识的把桌子上的笔当烟一样拿在手指中，绕了两圈，差点放到嘴边。

　　“若你们遇到，智取为上。”王思叔对兰泣说完，若有所思，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兰泣，你知道钦原吗？”

　　“钦原？那只神鸟？”兰泣略显迷惑，她曾因为立场缘故与钦原敌对，却也未杀得你死我活。

　　“只知道五行偏木，释放的法术对于很多东西来说相当于催生剂。”

　　“我想钦原能解梦。”

　　“此话怎讲？”

　　“找到种子才能将它催生。”

　　钦原因为拥有找到核心的天赋，才能练就神级的战斗力，所谓催生效果不过是附加的能力罢了。兰泣若有所思，她大概明白王思叔的意思。

　　钦原如果能在记忆之中找到宫生这个种子，王思叔就可以在意识中将宫生唤醒。

　　“我去巫山瑶池，界主你呢？”兰泣看向了被放在床上的王思叔本尊。

　　“没人能把你二十四小时照顾好……包括，你。”

　　“我知道。”王思叔也有些无奈，他沉思半晌，颇为认真的说：“不如送去禁地吧。”

　　“不用吧……你把自己放到那里，我们岂不是要劫狱才能把你救回来？”

　　“姑且一试吧。”

　　把宫生的手机锁屏，王思叔已经用宫生的身份以及存款买好了机票，定好了出行的事宜。笔被放回了桌面，王思叔对兰泣交代一声，便推门出去。

　　“我去买烟。”

　　坐在宫生床边沙发里的兰泣，瞪眼看着王思叔本尊，等王思叔回来看到兰泣这样子，有了些笑意，一扫方才严肃之色。

　　“在想什么？”

　　烟叼在嘴边，从未被点燃，他就这样咬着烟嘴靠在门边。

　　兰泣望过去，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宫生，这家伙身材较高，也很精壮，论长相已经是少见的帅哥。

　　宫生的轮廓鲜明，鼻梁挺直与眉骨行程了极性感的棱角，眼窝有些微陷，眼睛斜长分外英气，嘴唇很薄呈现浅淡的橘色。

　　老实说，平日里嬉笑没个正形的宫生，剑眉飞扬，勾唇轻笑，那种年轻人的活力，很容易自动进入撩妹模式。

　　而这个躯壳中现在装着王思叔，一个低调深沉，永远无法辨识想法的超级老年人，宫生的气质直接逆转，兰泣觉得，这样的气质形象，受众用户肯定更为广阔。

　　不过，尽管王思叔的气质影响着兰泣对宫生的审美，但方才她咽下去的话是：“想挨揍吗？当我面还敢抽烟！”

　　“怎么？”王思叔感觉到了兰泣的片刻的失神，问道。

　　“哦，没事。”兰泣问：“何时把你送去监狱？”

　　“再过半个小时。请假。”

　　兰泣恢复了她理智疏离的表情，想着彼此现实里的身份和工作，有些无语。

　　“我买了饭，去吃吧。”

　　王思叔指着桌子上的餐盒，在兰泣起身后，坐进沙发，像是对兰泣说：“他可能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吧，我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意识波动，太安静了。”

　　“他？一辈子只有那一场梦可以做吧。”兰泣坐在桌边，夹起一口菜，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是什么样的梦？”

　　“如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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