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彼岸爱情

　　安逸的生活不会永远向美好的方向延伸和发展。
　　最近几日，天气阴得厉害，估计又要下雪。雷佑近几日反复做着相同的梦，在梦中雷佑看到蓝宇那张忧伤而沉默的脸，身后不断有五彩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在蓝宇脚下。蓝宇微笑着缓步向雷佑走来，伸手过去，雷佑可以触摸到蓝宇温暖的肌肤。有灼热的泪滴落到雷佑的手背，蓝宇在远去，雷佑抓不住蓝宇的手。蓝宇远去的背后有流星划落，雷佑嘶声呐喊，叫着蓝宇的名字，而蓝宇却义无反顾地离开。雷佑徘徊在原地，蹲下身，哭地好无力……
　　醒来后，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打湿了枕巾。轻微的夜风抚过窗台，窗帘一角偶尔会被风掀起，漆黑的一片，点缀着几颗微弱的星星。雷佑有些冷，紧紧抱住身边熟睡的冷可可，像是梦中远去的蓝宇，如此安静的夜，蓝宇在哪儿，蓝宇会不会想起自己？
　　冷可可醒来，“雷佑，怎么了？又睡不着了？”
　　雷佑说：“没事儿，做噩梦。”
　　冷可可说：“是不是在想蓝宇？”
　　雷佑身体颤动一下，向冷可可撒了一个谎，“没有，宝贝，在我身边有你就足够了。”
　　冷可可娇嘀地刮了雷佑的鼻尖一下，雷佑吻了吻冷可可的额头，“宝贝，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雷佑看着冷可可那张安静的脸，想想刚才那句违心的话，心里特别对不起冷可可。自己为什么总是在不断地想起蓝宇？那个已经离自己而去的蓝宇，断了线的风筝。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竟然下雨了，哗啦啦。济南的冬季很少下雨，下这么大的雨是少之又少。雷佑和冷可可进了办公室，暖气十足，在这里没有春夏秋冬之分，只有白天和夜晚之别。雷佑给冷可可冲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关门出去。
　　中午，冷可可再次让雷佑进去的时候，她的办公桌上乱糟糟的一片。雷佑把冷可可弄得乱糟糟的文件分类整理，放回原位。无意间雷佑看到一封寄给冷可可的信，信封上是蓝宇清秀的字体，和蓝宇一起三年了，蓝宇替雷佑写过作业，替雷佑考过试，雷佑一眼便认出是蓝宇的字体。
　　雷佑扬了扬手中的信说：“冷可可，这封信是谁寄给你的，我看怎么这么像蓝宇的字迹？”
　　冷可可看到雷佑手中的信，刚才还挺温柔的脸顿时变了。冷可可从椅子上跳起来抢雷佑手中的信，咖啡全部洒到了桌子上。冷可可抢过雷佑手中的信，向雷佑大吼：“雷佑，我怎么对你说的？不许动我的任何东西，你不知道吗？”
　　雷佑从未见过冷可可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尤其是对自己。雷佑想，这封信一定有她的秘密，冷可可和蓝宇之间的秘密。冷可可很愤怒地看着雷佑，桌子上的咖啡流到地板上。有人敲门，冷可可向它吼，“滚。”然后门就不响了，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雷佑说：“冷可可，我知道这是蓝宇寄给你的信，我认得出她写的每一个字，我和所有人一样，痛恨欺骗，正如你说过的，我也不想你隐我什么事儿？”
　　冷可可的声音低沉但字正腔圆，她说：“雷佑，你说的没错，这是蓝宇寄给我的信，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有权保留自己的隐私。这一点，你无权过问。”
　　雷佑没想到冷可可会这么对自己说话。雷佑的语气软了下来，“冷可可，我已经好久没有蓝宇的消息了，我想知道蓝宇现在的消息。”
　　冷可可说：“那是你的事儿，你想去找你的蓝宇你自己去，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冷可可拿着信冲出门外，雷佑追出去。冷可可衣着单薄，跑出金海。冷可可的这一反常举动更让雷佑感觉到她和蓝宇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雷佑是这么认为。

　　雨仍然下得很大，冷可可没有撑雨伞，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雷佑从后面抓住冷可可的手臂，冷可可在做无畏的挣扎。
　　雷佑看着冷可可的眼睛，“蓝宇怎么了？把信给我。”雷佑的语气坚定地不容置疑。
　　冷可可眼睛看着别处，“我不给。”
　　雷佑向冷可可怒吼：“把信给我，蓝宇发生了什么事儿？”冷可可蹲在地上就哭了，所有在金海进进出出的人都在看雷佑和冷可可。雷佑想，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自己并不感觉丢人。
　　冷可可蹲在地上不断地哭，雷佑很愤怒地把冷可可从地上拉起来，伸手去抢冷可可手中的信。冷可可不断地向后退，手中的信被她撕得粉碎。信的碎片被冷可可抛向天空，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
　　冷可可歇斯底里地向雷佑狂吼，“你想知道蓝宇发生了什么事，是吗，那我就告诉你，蓝宇……蓝宇，死了……”
　　雷佑呆在雨中看着冷可可泪流满面，似乎没有明白冷可可说的蓝宇死了是什么概念。“蓝宇……死了……蓝宇......”雷佑不敢相信冷可可的话，冷可可一定是在骗自己，雷佑想。
　　雷佑神经错乱地推开冷可可，冷可可摔倒在背后的积水中，身上溅了一身水。此时，从天空中飘下来信的碎片，就像梦魇中纷纷落地的蝴蝶，又像是梦魇中雷佑抓不到的那个蓝宇。雷佑去捡落在地面上的碎片，信的碎片洒得到处都是。
　　雷佑跪在雨中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在手中，有不少人汇聚在金海出入口围观，他们一脸惊奇地看着雷佑，但是，雷佑并不在乎他们异样的眼神。
　　雨水早已经把雷佑身上的衣服打透了，但是雷佑并不觉得冷，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知觉。雷佑捡着捡着就流泪了，眼泪啪啪地砸在手背上，雷佑感到温暖，甚至有些灼热。原来为蓝宇而被烟蒂灼伤的手臂隐隐作痛，但是心里更为刺痛，像是被锋利的刀尖在一刀一刀刮划，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冷可可从身后抱着雷佑，“雷佑，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别这样，我求你了，别这样。”
　　雷佑侧过脸看到冷可可的头发粘在一起，身上也被雨水打透了，紧紧抱着雷佑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或许是因为她哭了，也许是因为她全身发冷。冷可可哭得比雷佑都伤心，雷佑轻轻地一动身体，冷可可又摔倒在他身边。
　　有些碎片飘落到路边，雷佑跑过去捡，被驶过来的汽车撞到，翻滚到远处。嘴角有温暖粘稠的液体溢出，雷佑顾不上去擦拭，爬到车前去捡那些碎片。捡起了所有碎片，雷佑再也没有力气了，坐在地上流泪。冷可可头发绫乱地站在不远处，干净的白衬衣上面沾满了泥水，整个身体在颤动，此时的冷可可哭得真难看。
　　雷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水比冷可可身上还多，还要脏。雷佑止不住流泪，嘴角还在不断地流血，雷佑现在知道泪水，雨水和鲜血混在一起时是什么味道了，是一种浓浓的苦涩。雷佑想，此时，自己哭得应该比冷可可还难看吧。

　　雷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回到家，雷佑就把所有的碎片摊开，用电熨斗一个一个烫平。雷佑根本不会用电熨斗，烫了三片，把手指烫了四个红红的包。冷可可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拿过雷佑手中的电熨斗一片一片烫起来。
　　冷可可帮雷佑洗干净了身上衣服的同时也为他洗干净了身体，换了件干净的睡衣。冷可可帮雷佑盖上被子，关上门轻轻地走出房间。她知道此时雷佑最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问候和安慰。关上门的一刹那，雷佑睁着眼睛，瞬间黑暗，雷佑感觉这才是自己的需要，属于自己的世界。冷可可的胳膊上粘着白色胶带，是白天雷佑将她推倒摔的，对不起，冷可可，雷佑在心里向冷可可道歉。
　　暖气开得很大，如果是在以前，穿件T恤都不会感觉到冷。而今天，雷佑感觉特别冷，虽然穿着睡衣，裹着厚厚的一层被子，仍然很冷。雷佑冷得无法呼吸，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像是在抱紧蓝宇。
　　雷佑开始不断地回忆蓝宇，可是有许多时候雷佑竟然想不起蓝宇那张熟悉而渐渐远去的脸。冷可可端来食物和水，放到雷佑面前。冷可可温暖的双手压在雷佑的手背上，但仍然挡不住他身体内寒冷的漫延和渗透。
　　冷可可说：“雷佑，吃点儿东西吧。”冷可可的脸上漫延着大片大片的忧伤。看到冷可可难过，雷佑比她都难过。雷佑张了张口想对冷可可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口，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冷可可走到门口，关上门。关门的一刹那，雷佑看到她面颊处闪着泪花。
　　其实，在雷佑脑海中早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冷可可在不断地把食物和水端进来，又端出去，以此来判断时间而已。冷可可没去上班，她一直在家里，只是在客厅，因为雷佑可以听到她徘徊的脚步声。白雪和刘健来了，房间内很静，雷佑可以听到他们之间小声的对话。冷可可并没有让他们进来看雷佑，刘健的脚步在门前停了几分钟又远去了。
　　冷可可坐在雷佑旁边，抚过雷佑凌乱的头发说：“雷佑，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那样会舒服些。”冷可可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出来，女孩子的眼泪就是多，动不动就掉眼泪。雷佑心里真的很难过，想哭，却哭不出声，流不出泪。
　　蓝宇，萦绕在雷佑身边三年的小精灵，彻底消失了……
　　自从回到家以后，雷佑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床上渡过的。除了睡觉以外就是坐在床上发呆。雷佑整个人都快垮掉了，冷可可也因为雷佑憔悴了许多，雷佑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整个房间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黑暗，除了冷可可开门关门的一刹那。那点微弱的光反射到雷佑的眼睛里，他感到刺眼，刺得眼睛很痛。
　　冷父和冷母也来了。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雷佑几乎听不到。他们很短暂地停留，然后就走了。电话响起，冷可可把电话递到雷佑面前，“是晓月姐，她叫你听电话。”雷佑接过电话就挂了，杜晓月不断地打过来，雷佑索性把电池抠了下来。冷可可拿着手机和被抠下来的电池走出去。
　　房间内的电话不断响起，雷佑知道是杜晓月打来的，雷佑没接，电话一直响下去。电话响起杜晓月的留言：“雷佑，我知道现在你不能接受蓝宇的死，但这毕竟是事实。蓝宇出院的前一天，就在你和冷可可离开的那会儿，医生告诉蓝宇，蓝宇患有血癌，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蓝宇当时让我为她保密，永远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答应了她。所以蓝宇选择了离开。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一个事实，你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请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其实你这样冷可可会比你更伤心，你在折磨冷可可，你知道吗？知道你现在这种状态，我也很伤心，毕竟深爱过一次。现在我在这儿过得并不幸福，但是我相信，我努力度过这段不幸福，以后将会是大片的幸福。雷佑，你也是，要坚持度过这段不幸福，以后会是大片的幸福。雷佑，你要坚强度过这段昏暗，勇敢地接受现实，不要继续这样下去，不要再让爱你的人为你伤心，为你担心。雷佑，我相信你，你能行……”

　　冷可可坐在雷佑旁边，脸上的忧伤一片一片。雷佑拨开冷可可遮眼的刘海儿，拨通杜晓月的电话。雷佑嗓子哑得厉害，“晓月姐，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
　　杜晓月说：“雷佑，我相信你！”
　　挂断电话，雷佑说：“冷可可，我想出去走走。”冷可可脸上绽开很好看的笑，忙起身为雷佑找衣服。打开灯的一刹那间，雷佑用手挡住了灯光，灯光并不亮，但是雷佑却感到刺眼。
　　当雷佑放下手的时候，他看到冷可可捂着嘴哭了。
　　雷佑不知道冷可可为什么会哭，穿着睡衣走进卫生间。手中的牙刷掉在地上，在镜子中雷佑看到了三十年后的自己：长长的头发很乱，两鬓的根部有了许多白发，胡子像是一片有精神的黑色草地，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地突起……
　　雷佑不敢相信镜子中这张憔悴的脸是自己，三天前的自己还是多么地容光焕发，今天却变得如此苍老。雷佑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用水不断地冲头发，可是上面的银色依然存在。雷佑知道它们是用水冲洗不掉的，蓝宇的离开让雷佑苍老了一次，蓝宇的死再一次让雷佑苍老了许多许多。雷佑歇斯底里地用力抓自己的头发，竭声呐喊，从口腔深处喷薄而出的却是一片沙哑。
　　雷佑用拳头打碎面前的镜子，玻璃碎片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冷可可冲进卫生间，从后面紧紧地抱住雷佑，哭着说：“雷佑，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冷可可紧紧地把脸贴在雷佑的背上，雷佑心里特别踏实，再也怒不起来。
　　面对眼前突然破碎的一切，雷佑表情木然。
　　冷可可帮雷佑换了一身衣服，牵着雷佑的手走出门，没有关灯，雷佑知道现在应该是黑夜。周围的一切太安静，和自己一个人的黑暗一样安静。
　　电话机旁放着被冷可可撕碎而又被还原的信，很完整，但是上面却布满了伤痕，就像雷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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