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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呤宫词(4)
素发又幽灵般地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前已经伶俐地取了棋盘摆好,挑过香炉里的香丸,似泽兰又似佛手柑香的清香瞬间飘满整个内殿,让人闻着沁脾舒服,正是皇帝身上那股香!
“过来坐下!”他温润沉靡声音伴着淡淡清香而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是!”
恍如幻境
秦念想过她会再见皇上,通过小郡主便可时常见到,但并未想过会这么快,且又是两人独处。
眼里,是男人面如皓月,周遭一切变得虚无缥缈。
秦念后来想,世间的情,确实难以捉摸,就像不知是谁说的,再聪明在智慧的人也无法预知自己是何时种下情根,又何时情根深种?更何况她这种时常处于懵神状态偶尔才会有智慧神灵来敲门的人。
没有预防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云隹哥哥!”
空气静谧。
几案边香炉飘出的缕缕青烟如丝滑水袖飞在她与他之间。
婴离抬起的眼眸里不知有什么在来回闪动。
秦念尴尬地掀掀嘴角:“臣,臣女只是突然在想,皇上说臣女小时候爱叫皇上云隹哥哥,那皇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像喜欢小郡主一样喜欢和臣女一起玩耍,照顾臣女……”
婴离望着她,眼眸里浮出温柔笑意,道:“你觉得呢?全溪国有谁敢叫我这个名讳?”抬起手掌越过香丝搓了搓她脑袋,“快专心下子!”
内殿又恢复原有的静谧。
秦念却怎么也无法全身心投入棋局,再如何寂静无声的空气,于她都吵杂如风雨交加的夜晚一直有雷声鼓动,‘怦怦怦怦’节拍打得飞快。
这一盘棋,她下得躁动又意乱,眼看就要抓襟见肘,忽然想起那日她懒散对待时他的眼神威慑,又迫使自己安定心神,在迷雾中寻找出口。
就在她欲将心神灌入棋阵,外殿忽传一阵细碎又飞快的脚步声,再听又一个细细尖尖又沙哑如男子的声音传进内殿:“皇上在吗?”
“皇上在内殿歇息,无事莫打搅!”回话的是素发。
“有事!有事!”那声音接连两个重音,急迫而不安,又觉得声音起的太高,忙压低,“是仙座!”
“……”
外殿,素发一阵沉默,内殿,秦念的手也不禁一顿。
仙座!
传闻中金阁藏仪的皇帝接第一美男韩仪回宫,为了使他能顺理成章的留在皇宫,给了他御祝使一职,宫中人多叫他‘仙座’。
抬眸,传闻中的皇帝离她不过两尺,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日周扬灵所演的那幕,将周扬灵的脸换上今时今日皇帝的眉眼,怎么联想也觉得突兀满是违和。可是,纵然传说荒诞无稽,金阁的韩仪却是真实的存在。
婴离沉浸在棋局中并未对外殿声响有所察觉,只是她执白子迟迟未落,才将似皱非皱眉眼轻抬望她。
“怎么了?”
外殿那个声音喊进内殿:“奴才李和海,求见皇上!”替她作了答。
秦念看见他举着黑子的手一僵,墨黑睫羽盖住的眸子似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看进秦念眼里居然有局促之意,最后还是将子一放,起身出了去。
秦念听见那个尖细的声音高喊:“奴才李和海,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是他一贯温润云淡的声音:“免礼,何事?”
“求皇上恕罪!奴才罪该万死!没能拦着仙座,让仙座进了南庭冰库,仙座在里面待了好些时辰,出来的时候晕在地上,冻得有些不轻……皇上下旨仙座之病只让段太医看,可段太医今日不在宫中,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才贸然进殿,是否让其他太医先行为仙座诊治,还请皇上定夺!”
“小仪?”婴离的声音一急,“小仪现在在哪儿?”
“回皇上,奴才擅自送去了段太医房里?”
秦念未再听下去,心中闷闷,白子在手中摩挲了又摩挲,却不能明白自己为何思绪烦闷,只觉得耳畔有千千万万个声音在低吟——
别走!
别走!
别走!
东日高照,映进殿内晴明亮阔。
皇帝的声音冲破她层层思绪:“素发,你带侯小姐回琅椿阁!”
然后脚步声窸窸窣窣,那股清淡如风的独特香气越闻越远,渐渐消失殆尽。
“侯小姐!奴婢送您回去!”直到素发冰冰凉凉的声音在她背后,秦念才转头,桃眼弯弯,薄唇浅浅,脸上挂着很是愉悦的笑容:“好!”
殿务已备好轿辇,皇帝的座上宾入轿。刚穿过玉脂廊,迎面而来一个高高瘦瘦、风尘仆仆的男子,素发的脚步加快了几分:“长弓!回来了!”
“嗯!你这是?皇上不在殿里?”
“嗯!去太医局了!”
“那便日后再行禀报吧!”长弓的视线透过素发落在轿内,半悬的轿窗里露出半张脸的秦念身上,长眼微眯,“这是?”
“这是延琪侯府的三小姐,刚与皇上对弈,我送她回琅椿阁!”
“琅椿?那我与你一路吧!正好去司里看看锦恒!”
他们的一言一语,话题围绕的正主恍若未闻,一双秋水剪瞳看着她前方轿帘,若有所思,直到感觉耳边健朗的男音似乎在喊自己——“侯小姐!”才转头,轿窗外,那男人弓背垂首,眉宇间有与素发三分相似的冰冷,“可容卑职与素发同路送小姐回阁?”
素发冰固黑眸有光点闪烁。
懵懂如秦念,却轻易看出她眼中期盼和喜悦。不过是想与他多待会儿且得以多待会儿。
“好!”
一路,辇木轻摇,轿外两人相谈甚欢,虽不见神色欢愉,却有鹣鲽之态,秦念看着不禁有些分痴,眼中竟另化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黑影英姿飒爽、白影清远俊逸,两相依偎、羡煞旁人。心中一涩,忙打消幻影。
轿辇行至西苑外廊道,苑内有阵阵桂香入鼻,深蓝锦衣的带刀侍卫忽地转头望进轿辇:“八月金桂,侯小姐可恋酿香?”
“嗯?”轿内轿外女子皆是一愣。
长弓掀嘴一笑:“侯小姐莫惊,不过是卑职前些日子在平江获了几坛小酿,今日闻得桂香突然记起,也算有缘,索性就将此酿与侯小姐、素发分享!侯小姐若不嫌弃,卑职便将花酿带来,让素发送与侯小姐阁内!”
秦念似乎明白他之用意,道:“行!三人分好比过两人享,担得起私相授受之罪!不过,我寻遍西苑未见一棵桂树,这桂香从何而来?”
“此香乃鹿儿岛所出,韩祝史恋桂,皇上厚爱,赏金桂丹桂各七棵,都在鹿儿岛种着!”
“哦!皇上还真是厚爱韩祝史啊!”眸子不禁一淡,“停轿!”
轿夫停了轿。
“去旋欢殿!”
轿辇这就停在了旋欢殿,是含宫里专供帝王赏舞之处,也就是周扬灵平日练舞的舞殿。
秦念下轿便提裙直往殿里急步而去,殊不知,在她背后,一深一浅两个蓝色倩影注视着她,久久未离去。
“长弓!”清冷女子先开口,“所谓桂花酿……”他与她向来不饮酒的。
男子收回视线,投至另一处的眸色俞发深邃:“素发,你可还记得我七年前受罚降职之事……”
“……七年前?”
长弓再次收回视线,脸上勾起一笑,手指不住扶上面前冰冷女子发鬓:“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喝酒,给你带的是芙蓉酥!”
“仙座?!”七彩舞衣下曼妙女子惊呼,“你,你见着韩仪了?不对不对,你要是见着了还回来问我?!我虽然与你说我见过,但只一次!宫里办神祭的时候,就只一次,我要如何与你说呢?他不是我可以三言两语描绘的那种人啊!可是,江妹妹你怎么对他感兴趣了呀!喂喂喂……江妹妹!”推搡身边愣愣盯着某处出神的女子,这人!风风火火的进殿,打断她们一干人练舞,吐出个‘与我说说仙座?’之后整个人就跟尊瓷娃娃一样六神无主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头,周扬灵忽地捂住嘴巴,结巴道:“江,江妹妹,你不是真的见着韩仪,被他美色迷惑对他一见倾心了吧?”她之前发现自己喜欢上慕容哥哥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时常想知道、了解慕容哥哥在做什么、想什么,喜欢听有关于他的话题、他的事情他的一切。江妹妹空洞的眼睛依旧盯着某处,一副心不在焉模样,周扬灵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劝道:“江,江妹妹,这可使不得啊!溪国上下最最不能喜欢的就是韩仪了呀!”然而,她一心劝导的江妹妹似乎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突然道:“我之前看过一本鬼记,里面提到过有一种术可以把人凭空变没了!你说世间可真有这样的法术?”
“你,你要把谁变没了?皇,皇帝?”她感觉她就要晕死过去了,“这个更使不得啊!这可是……”弑君两个字眼在脑袋里一闪,周扬灵打了个寒颤,赶紧打住。她这是可是在皇宫,天子地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江秦念又陷入一段沉思,在周扬灵看来是全是沮失魂落魄,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好像立马就能有泪珠滚下来,周扬灵心里瞬间荡起一丝怜悯。心想:唉!可怜她江妹妹,花容月貌,却错种情根,落花有意流水不能有情……必须悬崖勒马,不能让江妹妹对韩仪情根深种!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了!于是道:“江妹妹!天涯何处无芳草,莫要在一棵树上缢死啊! 姐姐我虽然见不多识不广,倒也认识几户大家的俊俏公子哥,要不,姐姐给你物色物色………” 然后就听到她江妹妹口中吐出一句话,杯子都差点被吓得抖下地面——“只能鹿儿岛探一探韩仪了!”
“探,探韩仪?”
“额…嗯…探韩仪!”秦念一开始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话一说出口就莫名其妙有一股勇劲,胆子越发肥膘;思路越发清晰,“宫里姐姐熟,还得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周扬灵吞了口唾沫,江妹妹好像来真的!可是为什么啊?虽然她也常喜欢大老远跑去找慕容哥哥,想与他独处,去候府的时候总会在慕容哥哥房间里待好久,欣赏他画的画、反复咀嚼他写的诗,甚至幻想她以后与他在那个房间朝夕相处的种种……可是,这也太快了吧?难不成现在情根深种的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了?
殿里突有一阵躁动。
“你们听说了没?刚刚传来的消息!仙座自个进冰库把身子冻着了!李公公送他去段太医哪儿,皇上这会儿又把他带回了金阁!坐的还是皇上的辇!”
“真的啊?你看见了?”
“那哪能亲眼看见,仙座出行向来比皇上威风,一宫道上的人清得干干净净,皇上的辇也用帘子围得严严实实……”
“可惜了!真想看看他落魄模样……”
扬灵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是那个脑子秀逗了的仙座把自己给冻伤了!想想要是她慕容哥哥受了伤她肯定也心急如焚死了……权衡了一下:“去!”
江秦念和周扬灵在旋欢偏殿闭门商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进进出出计划了半个时辰,终于将行动定在了今晚,她们对皇帝身边大红人晏喜进行了严刑逼供,套出宫簿里今日皇帝宿程,虽皇上现在人一直在金阁逗留,但他一向按宫簿行宿少有更改,不时便会离开。金阁里没有侍卫宫女守着,就连一直伺候他的李和海都是住在西苑外面儿,鸡鸣了去守,落日了便回,仙座进冰库受冻,皇帝罚他们去了厕园扫茅厕。所以,今日晚上是最佳时机。
“不过,鹿儿岛夜色险峻,就我们两个人势单力薄,需要一个给我们望风的!姐姐可有推荐的?”
“有!正好有一个绝佳人选!”
“谁?”
涅采前脚刚踏进内殿前脚又退了出去,端着茶水满殿园逃:“不,不去!不去!”
“干嘛不去?”
“小主子,你们一个是乡君,背后有太保大人、太皇太后当靠山;一个是侯小姐,爹爹是圣上师父,一声师父三分薄面。奴婢就一个端茶倒水的,被发现了皇上指不定罚我去冷宫伺候或者厕园扫茅厕呢!不去不去!”
“我出你两倍月钱!”
涅采拒绝:“不去不去!”
“云裳舞我让你站我旁边!”
“不,不去,不去!小主子说什么奴婢也不会去的!”
“为什么啊!”
涅采踌躇道:“仙,仙座是,是白狐妖!”
扬灵扶上涅采额头:“也没发热啊,怎么尽瞎说?这又不是神话故事!”
“不信,不信你问晏喜!”
正晾着脚丫缓痒痒的晏喜一个轱辘从凳子上滚了下来,以为是要拽他去,面露苦色:“小主子们呐,小的是奉皇上旨意来帮乡君筹划晚宴的,可,可这不是晚宴范畴啊!小的求求乡君别再折磨小的了!小的给小主子们挠脚心挠得腿酥麻麻的,走都走不动了!”
“你,你就说白狐妖是怎么一回事儿?”
“仙座呀?这是在宫里流传的,说仙座近身的那几个公公亲眼看见皇上养的白狐从仙座的仙鹤袍里钻出来,皇上还管叫它小仪!皇上登岛都是让我们在西苑里候着的,我们见的也少,不过确实每回都是见得着狐狸见不着仙座,见得着仙座见不着狐狸!”
“仙座生了什么病不都是段太医去看的么?我可听外面的人说段太医进宫以前是一个兽医!你说仙座要不是一只狐狸,皇上会指定一个兽医去给仙座看病?”涅采补充道。
“所以你是怕狐狸才不敢去的?”
涅采点点头。
“嘿嘿!”扬灵狡黠一笑,“听说明日的晚宴皇上还请了誉容公子,最后的献酒环节我让你去献誉容公子可好?”
“誉,誉容公,公子……”
盈月高挂,夜色皎洁。
涅采在瑶光亭里惶恐不安,哆哆嗦嗦:“小,小主子,你们,你们可得快些回来!奴婢一个人,经不住这般磨胆!”
“行了!你在这儿好好给我们把风,发现有什么动静就立马吹哨子提醒我们啊!”交代完,扬灵秦念穿过最后一条雨廊,登上鹿儿岛。
整座岛暗幽阴森,只有月色照进树荫的斑驳稀疏与远处金阁映过来的微弱烛光交相辉映。趁着月色两人细步穿梭,衣色融进树荫的郁郁葱葱,体香融进金桂的幽香扑鼻,作为初出茅庐的夜探,她们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可察觉。
终于,两人找到了金阁的所在,门是虚掩着的,但她们不能就这么探进去,秦念拉着扬灵绕着阁楼寻找最佳视角。
“行啊江妹妹!这么轻车熟路,看来也是个惯犯!”
“额……为什么叫也?”
行至一处,窗门半开,秦念扬灵伸长脖子探了进去,屋内……
扬灵急提一气,啊一声就要喊出口,秦念赶忙捂住她的嘴巴给她拽下来,“嘘!”
扬灵惊魂未定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捂着眼睛继续探出脑袋往里望,透过指缝看见屋内金光熠熠、纱幔半掩、白烟袅袅,半裸的男子背微微侧对着她们,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晶莹剔透的背湾,矮屏挡住了他腰际以下的视角,只露出一角水池,是褐色的、飘满草药的药池!
“药浴?看来真的冻得不轻!”
“嘘!继续看!”
只见他从水里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用手舀起一把浓郁的药汁,往自己怀里倒,动作温柔。
从她们这个位置的视角来看,是无法直接看出药汤所倒的位置的,但是他低头倒药的姿势倒像怀里有什么东西……
“啊!”周扬灵一声轻呼将秦念带出神,“江,江妹妹,虫,虫子!”
秦念一看,扬灵前面的窗槽里趴着一只绿油油的虫子,正慢悠悠地往扬灵的眼睛蠕动而来,岌岌可危!
捡了根木条挑走那只绿油油的虫子,耳中一阵稀里哗啦水溢出地面的声音,再望去,那边一颗黑溜溜的脑袋正在整个往水里没,心中好奇:这是在干嘛?练习憋气?又一阵稀里哗啦,只见一白团团从水里跳出来,就着肉垫和利爪稳稳下落,摇晃湿漉漉的身躯,白色毛发上沾满的水珠划开千万道光芒的抛物线,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下毛毛雨;啪嗒啪嗒洒进水面涟漪阵阵;啪嗒啪嗒点上花瓶摆设滋润晶莹。秦念和扬灵就这么眼睁睁地看了一出狐狸出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狐狸往她们这里扑来,没等反应已经越过窗门扑进了秦念怀里,整颗脑袋往她脸上蹭,药汁沾得她满脸都是。
“狐,狐妖!”扬灵气没来得及提半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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