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悠然上南山

　　方悠然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澄净温柔的蓝色，天空中没有云，有风掠过面颊，一派宁静祥和。
　　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拿着一把剑，剑的另一端从自己的胸口贯穿而出，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又尖锐。
　　回光返照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片潮湿，方悠然低头看去，上面粘的不是血，只是衣服被水给濡湿罢了。
　　“……怎么回事……”
　　方悠然茫然地环顾四周，头才扭了一半就被一盆水迎头浇了满身，她被吓得差点蹦起来，胡乱拿手摸了摸脸，眼前才清楚了一些。
　　拿着水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多十五六岁的女孩，看她醒过来惊喜地把盆一扔，扑过来就抱住她大哭：“悠然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方悠然被这么猛地一抱有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抱着她的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在姑娘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总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悠然和眼前这个姑娘上山玩的时候，为了摘树上的果子不甚滚下山来，这个姑娘跟着下了山，却发现方悠然已经昏过去了，为了让她醒过来，姑娘只好用盆子装水把她泼醒，可这个盆子本来是拿来装果子的，小得不得了，姑娘泼了七八盆方悠然才醒过来。
　　听完这些话，方悠然大概明白了，这个“方悠然”很倒霉，被自己借尸还魂了。
　　“你先别哭，你叫什么？”
　　抱着她的姑娘身体一僵，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悠然……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我是阿杏啊！”
　　总算知道名字了。
　　方悠然松了口气，拍拍阿杏的后背安慰道：“我觉得可能是摔坏脑子了，但摔坏脑子总比把命摔没了要好，你说是吧？”
　　阿杏放开她，听了方悠然的话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嘴里还喃喃念叨着：“可是叙婶看到你这样子会掐死我的……”
　　“不怕不怕，反正是我自己弄的，怪不到你身上来。”

　　阿杏被她这么一通忽悠，渐渐放下心，带着她回家了。路上方悠然试了又试，这个身体一点功力都没有，连力气都很小，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把方悠然送到她家门口，阿杏撒腿就跑，生怕方悠然她娘杀出来。
　　目送阿杏的身影刹那间消失，方悠然啧啧感叹，无论什么时候，生命果然大于一切啊。

　　“悠然！你跑哪儿去了？”
　　刚一进门就被一声狮子吼差点震翻在地的方悠然揉揉耳朵，眼珠子慢悠悠地转着，直到方叙冲到她面前才抬头微微一笑，刚想潇洒地说自己只是出去溜了个弯就被她一掌撂倒在地。
　　方悠然以某种不可言说的姿势趴在地上，心里哀叹着要不要这么衰啊，功力全无也就算了，居然身体也这么弱，只是一个妇人的力气就能把自己推倒了？
　　她表示完全无法接受。

　　趴在地上被这个事实伤害得半响站不起来，方叙掐着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女儿起身，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了，连忙蹲下去，“悠然啊，你怎么了？”
　　方悠然被强迫抬起下巴，身子还趴在地上呢，脸就这么突然被拉起来，她顿时面容扭曲起来：“疼疼疼啊！”
　　方叙赶紧松手。
　　“啪”地一声，方悠然的下巴重回地面。
　　这下可好了……
　　她用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欲哭无泪，脱臼了啊！

　　方叙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因为方悠然的下巴间接被她给弄残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心怀愧疚，也就没有多追究方悠然迟迟没有回家的原因。
　　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的方悠然摸摸自己的胸口，掌心下的心跳太真实了。
　　虽然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确认过了，但现在再感受一遍，还是觉得不真实。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你骗了我多少次？你说你没做过，我就一定要相信吗？”
　　“……”
　　“我死在你这里，总比以后背着一堆莫须有的罪名要强百倍……”
　　“悠然……！”

　　方悠然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的，她难受地在床上蜷成一团，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影子渐渐靠近，似乎是在床边坐下了。
　　“然……悠然……”
　　她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起来，向着那个声音伸出手去，几乎是哽咽着说道：“阿娘……”

　　方叙顿时僵住，方悠然从来不叫她“阿娘”，因为是养女，所以她也只让她叫她叙娘。方叙低叹了一声，摸摸她的额头，一阵滚烫，刚才也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方悠然的衣服湿了大半。她赶紧去拿了干布和衣服，帮她把湿的衣服脱下又擦干身子，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强迫她灌了半碗药，方悠然终于渐渐睡过去了。
　　方叙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帮她掖紧被角。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她草草吃了几口，便把饭菜一并都收到厨房里去。

　　方悠然整整睡了一天，迷迷糊糊醒来时阳光已经撒了满室，她嫌刺眼，盖住眼睛适应了会儿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混乱，她坐在床沿又把昨天的事情想了一遍，才没糊涂地出门。
　　刚走到自己屋子的门前，就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女声自然是她这个身体的娘亲，至于男声……
　　方悠然皱了皱眉，太耳熟了，但就是想不起来，她打开门，身子还是有些虚，扶着墙走了一段，终于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
　　“悠然她呀，昨天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发了烧，昨晚上才退下去，这孩子真是……”
　　“她正是爱玩的年纪。”
　　来人的声音听上去清淡至极，但语气却很柔和，虽然话少，却并不会以为是冷淡的人。
　　“顾先生，您最近脸色不太好呀，之前说的棘手的事情解决了吗？”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也不知算是解决还是没有。”
　　方悠然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灰色的披风，兜帽搭在背上，帽子上是垂下来的头发，估计是因为之前都卷在兜帽里，显得有些许凌乱。
　　方叙这时候才发现她，连忙快步走过来，“身体还没好就知道到处乱跑了呀？”
　　男子也转身看过来，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眸却是如墨染一般漆黑，略显尖刻的薄唇，比过去更加瘦削的脸。
　　方悠然咧嘴一笑，果然是顾南山。

　　见她看向自己，顾南山颔首示意，也犹豫着打了招呼：“悠然。”
　　方悠然怎么听都觉得怪异，过去他叫自己的名字可得在后面加个师姐，现在直呼悠然反倒让她极度不适应。
　　这个顾南山，从前也没有告诉自己他居然认识两个“方悠然”。
　　方叙见她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去摸她的头，已经不烧了，才将将放下心来，“病才好就躺着休息去！”
　　“阿娘，我已经躺了整整一天，再躺下去要死的好不好？”
　　方悠然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她的语气与过去大不相同了，方叙怔怔地去扶她，忽又想起顾南山来，连忙扶着她到他跟前。
　　自从救起这个小姑娘后就很少再见到她，至多也就五六次，可顾南山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方悠然与印象中的不甚相同，几乎可以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现在的这个方悠然，竟是更接近他记忆中怀念的那一个。
　　于是，久久未曾到访过的局促又卷土重来，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已经年近三十的顾南山居然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还不等方悠然说些什么，方叙便把她往顾南山面前一推，又说道：“悠然，快叫南山叔叔。”
　　方悠然的笑脸僵在脸上，差点就站不稳摔地上，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方叙，又看了看面前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表情的顾南山。
　　叫叔叔？！
　　开什么玩笑啊！
　　虽然满心都觉得荒唐，但她还是张了张嘴，“南山……”

　　片刻之后，方悠然又听到了方叙的震天吼，此刻她已经麻溜地滚进自己屋子了。
　　“方悠然！”
　　这次不管方叙再怎么说，方悠然都不肯开门了，她可是做了相当多的心理准备，但是叔叔两个字怎么都叫不出口，这不能怪她。
　　靠着门板坐在地上，方悠然才忽地想起来，此处是六琅山境内，顾南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这里和方诸山虽然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她偷偷爬上桌子，把窗户支开一角，哪知顾南山就像是早就注意到这里一般，她刚一掀开窗户，就与他的视线正好对上。
　　顾南山皱着眉，勉强勾起唇角冲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跟哭似的。
　　方悠然撇嘴把窗户放下，一阵心酸止不住地浮上心头，就算是从前的她，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师弟了。
　　思绪万千，她又把窗户掀开，顾南山已经转身要走了，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消瘦单薄地仿佛一张纸。
　　他停顿了片刻，慢慢地把兜帽盖到头上，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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