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与菊(杀铃同人)

作者:叫我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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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见



      “月见酒,月见花,月见歌,月见饮千杯。”
      低沉而富有魅力的嗓音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一睹歌者的真容。虽然所唱歌词略显颓废,但是听着这声音,反而会觉得这位歌者不仅威武气派,而且隐含柔情。这么一想,说是女子梦想中的完美情人也不为过了。
      朱红廊柱下系着的质地轻柔的薄纱被风吹起,露出了廊下歌者的真容。流泻的青丝被嵌着华丽宝石的头冠整齐地束在头顶,一部分未被束起的额发散在脸侧。风吹着男子的发丝飘向后方,男子的相貌完全显现出来,天庭饱满,鼻梁挺直,眉如剑锋,薄唇紧抿,却不太符合当下世人推崇的审美,只因过于刚毅。如果细看那双目光深邃的眼睛,甚至会觉得其人有些冷酷。不过此时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明月。而也唯有此时,才能从男子的眼中勉强看到符合其所唱歌词中的孤寂情绪。
      深雪低下头,默默地看着有着精美镶边的华贵织物随风在男子脚边不断飘动。竹取大人自从吞噬掉常世樱樱罗后,便有了新的身体,而且比起刚开始与樱罗酷似的相貌,现在的竹取大人不管是体型还是外貌都已经和以前的他没什么不同了。唯一受限的是,和以前的常世樱一样,竹取大人也要受到常世樱本体的限制——他不能离开常世樱本体太远。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凭他的强大,也早就不需要我了吧……
      “不管何时,天上的月亮都是如此皎洁。而人间的世界就算无人干预,他们也会因为自发的争斗和无法预料的疾病、天灾等祸患而染上黑色……”
      深雪看着随着竹取的手掌在空中随意拨动而在水池中显现出来的景象,那景象也跟着竹取的动作而变换,被山贼抢劫的旅人,被瘟疫侵袭的村落,平原上陷入厮杀的军队……丝丝黑色从那些景象中抽离出来被竹取吸入了掌心。
      深雪攥紧了手心。
      那是死气,而现在变成了竹取大人力量的一部分。那也是令自己感到痛苦和厌恶的原因。原本的竹取大人……
      “只要是在地上出生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甚至……都曾被她称为卑微的存在。”
      竹取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动作也停住了。
      深雪看到池水中的景象是那个叫做铃的人类女子在奔走忙碌的情形。正在被铃照看的人类,灵魂之光虽然还没有达到普通人类的强度,但是已经变得稳定了。作为人类来讲,铃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药师。而在深雪的视角看来,铃的灵魂之光美丽又强烈。人类初生时,灵魂的颜色是无色透明的,历经成长,灵魂便会染上各种不同的颜色。炽热愤怒的红色、沉稳理智的蓝色、平静温和的绿色……这些颜色,人类和妖怪自身是看不见的,而深雪也是因为借助了竹取此时所施术法的原因才能看见。
      “真是漂亮的橘色。强盛、热烈,是经常能给周围带来温暖的灵魂之光。”
      竹取用赞叹的目光看着画面中的铃。
      “看起来是和小夜多么相似的灵魂啊!”
      竹取向着池水伸出手去。池水画面中的铃因为竹取的动作变得开始不适起来,那是灵魂不愿意离开本体的表现。
      “竹取大人!这不过是个人类女子,是不可能和公主大人相比的!”
      深雪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向前倾去。
      “不要再叫公主大人!”
      竹取回过头来,手掌在空中一抓,深雪便被看不见的力量掐住脖子提到了半空。
      “我说过很多遍了吧?”
      竹取冷冷地看着在半空中挣扎的深雪,手握得更紧了。
      “是。我只是担心这个人类女子的死可能会对大人的计划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她看起来对杀生丸非常重要。”
      深雪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小夜就是小夜。”
      半晌,深雪在越发昏暗的视线中看到竹取的嘴唇动了动,然后便感到喉头一松,整个人跌落到了地上。
      “深雪不敢再有违背。”
      马上规矩地跪好,深雪把额头抵近了地面。
      “去把玉兔找回来吧,他也逃得够久了。”
      “是。”
      直到眼前精美镶边的华贵织物离开很久以后,深雪才从地上爬起来。喉咙还在火辣辣地痛,有腥咸的味道涌上来,深雪强行把这股血液咽了下去。
      纷飞的血色花瓣不断从水池中央的常世樱上飘落下来,在池水中的月影上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可惜真正的公主大人已经不会像这水中月一样为竹取大人动心。无论何时,都像初生婴儿般纯洁无垢的公主大人,却也如同婴儿般无知无觉,冷酷无情。
      收回视线,深雪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庭院。
      “药师小姐、药师小姐?”
      耳边嗡嗡一片,似乎有谁一直在呼唤她。铃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的中年妇人的脸。这个女人正是以前来找她讨过水喝的女人,是她现在的病人的乳母。
      “你还好吧?”
      中年女人把一只花纹精美的玉碗递到了她的面前。
      “嗯,只是轻微的眩晕,多谢担心。”
      铃接过碗,喝了一口,是香甜的蜂蜜水。这样的待遇,即使是对待为主家治病的药师也过盛了。
      “药师小姐一定是这几天为时疫的事情过于操劳才会晕倒的。虽然是非常善心的举动,但是也请以主上的病体为重。毕竟主上身份贵重,如果因为这次的时疫出了问题,恐怕这栋宅子里所有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主上他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药师小姐……”
      “毕竟这是身为药师的我职责所在!承蒙千叶大人看重,我一定会尽心竭力。”
      铃打断了乳母的唠叨,类似这样的话题,乳母已经提过两、三次了。刚开始不太明白,但是铃现在已经完全懂了。这里本是一座偏僻的寺院,但此处的僧人精于管理,悉心照料,院内名花奇木、假山池水一应具有,且颇有意趣,所以虽然地处偏远,却小有名气。据说这位乳母的主上千叶大人就是慕名来此游玩,不想不过宿了一夜,便头痛发热,昏迷不醒。寺内僧人念咒,画符,诵经,祈祷,均不见好。那时铃正在附近的村子里出诊,是乳母带人找到她,原本因为村人多感染时疫的原因,铃本是不便给千叶大人看病的。后来听乳母描述病人症状,原来也是感染了时疫,铃便暂时交代了村里的事情,到了寺院里。这样一来,铃就不得不村里、寺院两头奔波。而乳母认为她家主上乃身份贵重之人,理应得到全力照料,而铃却认为“只要是病人就都是一样的”。像今日的情形,只要千叶大人还未痊愈,总还要再发生的。
      “我现在去看看千叶大人吧。”
      “好、好。果然以药师小姐的聪明是很容易想通这些道理的。”
      本来因为铃的打断而生着闷气的乳母听了铃的话,喜笑颜开,连忙帮着铃起床梳洗。
      梳洗完毕,披上花纹素净的外衣,铃在乳母和另外两个侍女的陪同下穿过长长的的过道走到正屋里。
      绕过屏风,铃先是查看了病人外貌,容颜潮红,稍微有些发热。又给病人号脉,虽然搏动略有些乏力,不过频率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
      虽然铃还没有说话,但是作为从千叶尚在襁褓之中便一直跟随伺候的乳母,一眼就看出了千叶的病情有所加重。顾忌着病人的情绪,乳母只是乘铃询问近身侍女的时候小声问道。
      “之前的药方的确是有效的。可是千叶大人现在身体羸弱,所以才出现了反复的情况。”
      “那是给主上加膳的意思吗?”
      这次乳母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其实千叶乃是京都贵族,因为得罪了大政大臣,所以如今被贬到荒僻的地方当国守。千叶作为贵族,清醒的时候是决计不肯违背忠义的,违背天皇颁布的“禁肉令”,被他知道了,恐怕宁愿自己就此病死。不过他的乳母一生荣辱皆系于他一人,且又自他幼时便事事照料,对他的情谊非同寻常,所以此时自不会把这种会要千叶性命的“禁肉令”真正放在心上。
      “如果能用鸡肉做成清淡的粥品那就最好了。”
      “那我现在就去做。神佛在上,为了主上,即使有罪,也朝我一人来吧。”
      乳母合掌祈求后,便带着侍女匆匆出去了。
      这乳母对千叶大人真是千宠万爱。铃感慨着。也正是因为这点,现在自己在这里反而不能随心治病救人。身上的丝绢和服、随行的侍女还有日常的精美用具都是因为乳母的爱屋及乌才会有的优待,不过这些对于铃来说,现在已经成了实打实的困扰。如果是给别人诊治就必须要隔着帘子或者屏风,出门买药材也是不允许的,乳母专门派了侍女给她,叫她吩咐给侍女然后再由侍女交给男人们去买,如果非得在人前露面的话也必须用扇子挡着脸……诸如此类的规矩还有很多。
      这就是京都来的大人物啊,规矩真是大。不过铃对他也没什么恶感,虽然乳母不认同铃那种“只要是病人都是一样的”的观点,但是这个千叶大人即使自己也在病中,也肯花费钱财请僧侣来为其他染病的穷人们一并念经驱邪,并且也不像乳母那样,限制铃给他们看病的事情。所以在铃看来,倒是一位仁慈的大人。
      “希望能快点好起来吧。”
      铃轻声地祝福着。千叶大人和村人们染上的时疫是一种常见的流行疾病,这炎热的夏季正是高发期。虽然经过铃的治疗,千叶大人和村子里的病人都在逐渐好转,不过过程到底不好受。而且已经有村人承担不起买药的费用了。
      “您自己就是药师啊,难道药师也要祈求神佛的保佑吗?”
      屏风后面传来的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铃的沉思。
      “药师也只能做到药师能做到的部分,像死生这等大事还是由地府的东君大人掌控的呀!”
      听那千叶大人的语气,铃猜测这位大人大概只是与她开个玩笑,并非责难。
      “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
      最终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不妥的地方,铃回想着山月婆婆的教导,赶紧又补上道歉。
      “没关系。不过为了回应药师小姐的期待,我下次再遇到东君大人一定要和他好好商量,让他早日放我回来。”
      这话有些轻浮,不过铃的精神总算不那么紧绷了。
      “像您这样仁慈的人,东君大人一定会放您回来的。”
      铃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答道。
      千叶看着屏风上朦胧的娇小身形,想到那张带着稚气的美丽脸庞,心中有些不快。就算再好看的女子,脸上带上严肃的表情也令人亲近不起来了。
      “你下去吧。”
      半晌,屏风后传来了有些怠倦的声音。
      “千叶大人的病有些反复,一会请务必多进些膳食。这样更有助于康复。”
      不明白这个千叶大人为什么突然赶人,但是铃还是遵从了他的命令。说完嘱咐,铃就行礼出去了。原本铃是想等一会千叶大人吃完药,再给他检查一下的,不过若是病人现在不想见她,晚上来也是一样的。
      还真是说走就走!
      看着屏风上那个朦胧的影子毫无留恋地离去,千叶的心情更坏了。以至于紧接其后乳母端着膳食和汤药进来还闹了乌龙。
      “哎呀,用赌气一样的语调说出这种‘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的话,主上还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明明是自己把人叫下去的嘛!”
      千叶已经能想象到乳母此时掩着嘴偷笑的样子了。
      “虽然有几分漂亮,但是行事还是不够稳妥,”
      千叶虽然背对着乳母躺着,但是心里早已气消了。
      “本来由巫女养大,谨小慎微,行事刻板也是常有的。不过这位小姐活泼可爱又不失规矩。像是刻意调教过呢。”
      “看来养育她的巫女对她也十分费心,不知到时候这巫女肯不肯放她随我走呢?”
      “主上这般品貌,不知惹过多少闺中相思。那巫女若对她真是一片好心,又岂会故添刁难?何况若非主上与正室夫人远隔京都,身边缺人照料……”
      “我有些累了。”
      听出千叶语气中的烦闷,乳母连忙收口,再一次替千叶抄好被子,便行礼退出去了。

      杀生丸城堡中后部位置是一处独立的殿宇。占地不算太大,但庭院回廊皆精巧出奇,处处不凡。此时院中众多妖怪搬着各种华美的器物进出大殿,更是将此处布置得富丽堂皇。
      “那末,这样可以吗?”
      般若飘在空中,系好装饰用的宽幅纱帘后问下面的邪见。
      “嗯,很对称。不过粉色看起来也太……呕……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听说现在中原那边比较流行带流苏的织锦帘,还是换成那个吧。”
      邪见爪子一挥,般若便忠实地去执行命令了。
      “邪见大人!我要过来了!”
      邪见听见声音刚一转头,便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在原地转了个圈。
      “可恶的妖精,没看到大家都在忙吗?添什么乱?”
      邪见回过神来,对着擦地板擦得热火朝天的妖精训斥道。
      “啊,撞倒邪见大人了吗?对不起啊,以后再补偿你吧。现在的我必须在城主夫人到来之前让所有的地方都亮光闪闪才行!”
      妖精飞快地抬头道完歉,便又低头投入到自己的清洁工作中去了。
      “城主夫人?城主夫人是谁?”
      邪见看着妖精,满脸疑惑。
      “邪见大人之前不是说杀生丸大人会带一个女孩子回来吗?”
      看着邪见那呆呆的样子,妖精终于产生了一丝不妙的感觉,她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而其他正在忙碌的妖怪也聚在了邪见身边。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
      看着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邪见突然觉得压力好大。他有些紧张地回答了妖精的问题。
      “能被杀生丸大人带回来的女孩子难道不是城主夫人吗?还是说……难道是杀生丸大人的私生子!”
      妖精的惊呼在众妖怪中炸开了锅。
      “虽然我很崇拜杀生丸大人,但是发生这种事情还是……”
      “啊,我英明神武的杀生丸大人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杀生丸大人这么俊美,小小姐也一定长得很可爱吧!真是令人期待啊。”
      “邪见大人一定见过小小姐吧?我想起来了,杀生丸大人定期带着衣物用品之类的出门,一定是去看小小姐吧。”
      “物品里还有女孩子喜欢的娃娃,杀生丸大人真是细心的父亲大人啊!”
      “小小姐多少岁了啊?”
      “十五。”
      邪见本来只是随口一答,结果耳边的嗡嗡声更大了。
      “刚刚才夸奖了杀生丸大人,为什么又发现了这么过分的事!真是世事无常!”
      “哪里过分了?小小姐和母亲大人一起生活也很平常啊。”
      “那小小姐的母亲大人不就是城主夫人吗?”
      “城主夫人一定是温柔端庄的大美人吧,能迷住杀生丸大人的女人……”
      “不管是小小姐还是城主夫人要来,大家都拿出斗志来吧,务必要让小小姐和城主夫人满意!”
      在妖精的总结性号召下,妖怪们散开了,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布置摆设,都是比之前还要认真的态度。
      “小小姐?城主夫人?好像都挺贴切的……”
      啊,我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父亲和夫君这两个身份不是对立的吗?怎么也会像他们一样把它们混为一谈啊!
      邪见拍着自己的脑袋。企图让逻辑混乱的头脑清醒点。
      “你们在干什么?”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家抬起头,发现杀生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准备迎接小小姐。”
      “准备迎接城主夫人。”
      “准备迎接铃。”
      整齐一致的行礼,却是几种不同的答话。邪见内心一紧,直觉自己又要倒霉了。
      “把织锦帘换成紫色和白色的双重纱帘。”
      等了半天,头上传来这么一句话后,邪见眼前黑色的靴子便离去了。
      “只是换个帘子吗?”
      邪见扫视了一下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华丽的花鸟壁涂,四角包着金饰的精美器具,连灯具都贴了花纹繁复的金箔。
      虽然看起来是有点眼花缭乱。不过,这都是邪见我心中对铃最美好的祝福啊。金光闪闪的壁涂,包金的镶边,金线织就的帘子……杀生丸大人换的那个颜色也太朴素了!
      “麻烦把这扇屏风搬到那边,对,换到牡丹屏风的位置。”
      随着身后那个讨厌的声音的响起,一个妖怪搬着屏风进到屋内,用一扇白菊和兰草图案的屏风换掉了邪见千挑万选出来的艳丽牡丹屏风。
      “邪见大人,杀生丸大人刚才叫我来帮助您完成接下来的工作。您忙了一上午,休息一下吧。”
      看着态度恭谨的神官,邪见神使鬼差地顺着神官的引导坐到了一旁。
      “请喝杯茶吧。”
      神官并没有走开,而是继续殷勤地给邪见递了一杯茶。
      邪见此时心中充满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在喝完神官递给他的茶后,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更是得到了升华。
      “这杯茶好像有一股酒味。”
      邪见努力睁大不停往下耷拉的眼皮,飘飘忽忽地对神官说道。
      “啊,不好意思,邪见大人,刚才拿错了,这就是酒。而且是珍贵的特效酒哦。”
      果然不能相信道貌岸然的阴险之辈!
      最后残存的意识里,邪见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金光灿灿的寝殿,在那个笑得宛如狐狸的神官的指挥下,一点一点地被进进出出的妖怪剥去金光,却只能被酒力催促含恨入睡。

      清爽的风拂过树身,繁茂的枝叶婆娑起舞,灿烂的阳光下,投在地上的树影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呐,杀生丸大人——”
      稚嫩的童声混在枝叶晃动发出的“沙沙”的声响中,显得有些游移。小小的身影蹲在矮小的墓碑旁,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戳着墓碑上刻字的纹路。女童定定地看着墓碑,眼神却有些恍惚,那一下一下无意识的动作也隐隐透露出了某种不安。
      “怎么了?”
      像平常一样略带冷淡的声音几乎是没有什么间隔便接在女童的声音之后。女童心中不知名的不安马上被安抚了下来。是的,无论何时,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只要想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马上就会让女童忘了害怕,只想把自己完全地交到他的手里。所以女童很快便抛开了心中那些微的纠结,说出了自己的渴望。
      “如果有一天铃死了,杀生丸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忘记铃啊?”
      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愿望,女童的心感觉到了充分的满足感,无论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只是想要那个人知道。
      仅此而已。
      心情愉悦起来,女童转过头仰脸去看站在身后的男人,逆光之下,却看到了男人一闪而过的错愕的神情。
      “说什么傻话。”
      铃睁开眼,室内一片霜色,烛火早已熄灭。从趴伏的案几上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明月高挂,梦中最后的余音却仍旧回荡在她的耳边。
      铃看着天上的明月,那清冷的光辉宛如那人注视万物的目光,一视同仁的,无论生、死,美、丑,强、弱……没有什么能停留住这美丽的光芒,可是铃却私心地想要永远分走一丝光芒。
      想要一直一直和杀生丸大人在一起。想要他永远不要忘记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啊……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自己和杀生丸相处的画面,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冷酷的杀生丸大人,却一直不断地包容着自己。
      弦月将满,约定的那一天就要到了。
      自己不是适合战斗的人,而杀生丸大人所追求的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霸道之路。
      却也清楚地知道只要说“请带我走吧”,杀生丸大人就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酸涩的灼热溢满双眼,也无法宣泄内心因为自己的卑鄙而产生的自我厌恶。铃静静地坐在案几前,寂静的室内只有泪水不断滴落到案几上摔碎的“啪嗒”声。
      已经无法放手了。愚蠢也好、卑鄙也好,只想将你的温柔牢牢地锁在身边。希望这个时间一定要长一点,再长一点……
      烛火重新被点燃,案几上的泪渍被擦去。铃从摆在矮几上的堆得高高的两叠书里拿过其中一叠最上面的书册。把书摊开,铃一边仔细研习书中的药理医术,一边拿着笔在一旁的白纸上摘抄。
      在同样的月光之下,远隔千里的杀生丸城堡也同样笼罩在一片霜色之中。杀生丸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像他这样追求强大的妖怪,睡眠时间都是极其短暂的。不断地修行,不断地变强,一步步拓宽自己的霸道之路才是他心中所求。睡眠之类的,如果不是必需的话,杀生丸一分一毫都不想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面。可是这次醒来,杀生丸却没有立即起身去修炼。他回想着刚才的梦,有些怔忪。
      “如果有一天铃死了,杀生丸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忘记铃啊?”
      这是很久以前真实发生过的场景,却在多年以后清晰地在杀生丸的梦中重新呈现出来。
      六岁小女孩脸上那故作坚强却又隐隐期待的笑容,令自己第一次感到无措。
      在他追逐强大的过程中,也曾有过生死边缘的徘徊,但因为是自己坚定的道路,杀生丸并未对死亡有过更多的关注。倚剑而生,因剑而死。他杀生丸生来便是要紧握手中之剑,不断开辟自己的霸道之路的。
      他见过也制造过太多的死亡了。死亡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那时小女孩的疑问让他一向平静的内心荡起了一个巨大的,深远的涟漪。
      直到现在他的心也无法重新平静下来。甚至因为之前酒吞童子和那个人类灵的原因,这种内心的震荡变得更激烈了。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铃挥动天生牙,但是世间的生命还是像河流一样,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铃总有一天是要离他而去的。
      这个梦令杀生丸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胸口的心脏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感。
      这是一种陌生的痛楚。想到铃这份痛楚就会加深一份,但是他的心又不断追逐着和铃相关的画面。
      那个根本不算约定的约定被从记忆里翻找出来,内心的痛楚才减轻了一点。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无法再忘记你了。
      杀生丸看着夜空中的上弦之月,金色双瞳里的情绪平静下来。

      灼热的阳光透过夏日葱茏林间,投射到寺庙山门前的一行人身上。
      “这些日子以来多谢药师小姐了。”
      千叶端坐在牛车里,一手平放在分开的膝头上,一手拿折扇挑着车帘。时疫痊愈的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想到自己命归黄泉之际多亏眼前之女妙手回春,看着铃的眼神不禁愈加柔和。
      “除却这些书籍药典,你真的不再要别的赏赐了吗?须知钱财虽是俗物,平常人却也不可或缺啊。”
      千叶半问半劝,看似一派温和。其实心底却是以此来试探铃。虽然他此番被贬出京都,但是心中仍旧相信自己回京乃是迟早之事。所以纵然此女貌美身娇,又兼救过自己一命,但日后作为自己的侧室夫人,也不能真是一个平常人,以免自己回京后丢脸。
      “多谢千叶大人关心。只是这些书籍药典本就已是药资以外的赏赐了,我不胜惶恐,亦不胜感激。无以为报,此时只愿大人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铃低着头,语气恭敬。
      千叶观察着铃的举动,礼仪规整,对答得体。他等了一会,发现铃一直低着头,身姿也一直藏在苇帽长长的薄纱之后。心中满意之余,又有些失落。
      “那末,就此别过。”
      千叶说话间暗中朝站在车旁的乳母点了点头,便放下了车帘。前面赶车的小童看着帘子放下,扬鞭驱动了牛车。
      “药师小姐日后便等我的好消息吧。”
      留下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乳母便登上了后面的牛车。长长的队伍整体移动起来。所经之处,不时有在田间劳作的人向着队伍的方向跪拜,以示恭敬。
      “千叶大人的队伍已经远去了,我们也走吧。”
      铃对一直趴在地上的马夫说道。
      马夫偷偷地抬起头,看到那队伍确实已经不在视线内了,才从地上爬起来。
      “药师小姐真不似凡人,对着国守大人,也能面不改色,应对平常。”
      马夫在前边牵着缰绳边走边夸赞着坐在马上的铃。
      “国守大人?”
      铃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千叶大人就是新到这里来任职的国守大人。她这段时日除了在寺庙、村子两头奔波治病外,就是在寺中的藏书处研究药典药籍。因为不想浪费一点时间,所以也未费心去了解这些人真正的身份。
      “是啊。附近的村子都传开了,国守大人来寺庙赏玩,却身染沉疴,多亏了一位美貌的药师小姐才转危为安。小人的家人和最尊贵的人一起受到药师小姐的照顾,小人真是三生有幸……”
      马夫还在絮絮叨叨,对铃说着各种赞美之词。铃的思绪却早已随着那句“最尊贵的人”飞走了。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杀生丸。在铃心中,杀生丸曾经如同天人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俊美的脸庞宛如玉刻,银色的长发流光溢彩,身形修长,衣饰华美,气势威严。那时,在铃的认知里再也找不出比杀生丸大人更尊贵的人了。不过,年幼的时候,铃还经常抵挡不住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乘着杀生丸小憩的时候,偷偷玩他的头发啦,给杀生丸戴自己编得乱七八糟的花环啦,往杀生丸的妖铠里插小花啦,这样的事情屡犯屡禁,屡禁屡犯。依旧是最尊贵的人,但是却可亲可爱,亦是铃心中最温柔的人了。
      “他可是妖怪啊!你不害怕吗?”
      曾经路过一个小村子,在等待杀生丸大人之余,有胆大的小孩子好奇地来看她这个跟着妖怪的人类。那个时候,铃也才跟在杀生丸身后没几天。而邪见已经几次三番想尽办法要把她扔下。
      害怕吗?背后是满地尸体的村子,前方是黑暗无光的森林,铃努力小跑着跟上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被荆棘刮破皮肤根本顾不上理会,被石头绊倒也必须马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能找到的食物也很少,铃的肚子总是很饿。
      铃很害怕。这样下去,被丢下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自己很清楚地知道,一味任性地跟下去只是给别人添麻烦而已。可是每当被身体的劳累或者内心的愧疚绊住脚步时,自己的双脚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地往前。
      被复活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双瞳正专注地看着她。自从双亲和哥哥死后,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盯着看了呢。尽管那里面的情绪淡得近乎于无。可是因为这一点点情绪,铃无论如何也停不下追逐前面那个白色身影的脚步。
      啊,确实已经停不下来了。
      “药师小姐?”
      马夫的声音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明明在阳光下像菩萨一样的充满柔光的药师小姐,周围的氛围突然变得很古怪。
      “怎么啦?”
      询问的嗓音温柔又明亮。马夫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才怎么会觉得药师小姐可怕呢,一定是因为逆光的原因!
      “啊,那个——马上就到药师小姐家了哟。”
      铃顺着马夫手指的方向看去,黄昏下铺满干草的屋顶,炊烟袅袅,轻软的烟雾温柔了漫天的霞光。在薄暮的天际,淡淡的月轮愈发清晰起来。

      ——第八话【月见】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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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月见歌不是作者原创。来源于百度。但是也没看到其更详细的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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