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

　　<慕柔>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偷
　　惦记着那些遥不可及的幸福
　　惦记着那份无法逾越的感情
　　以及...
　　惦记着那个无法触摸的人
　　但是...
　　我只是惦记却不偷...

　　可是这份惦记也只是暂时的
　　眼看着这一切终将要结束了
　　.......

　　曾经在图书馆读过一本文学杂志，里面有一句话——
　　沉伦锦年只如初见，岁月静好生生欢颜。

　　我对它的理解是：沉沦在锦年之中如同初次相见那般美好,生活安静美好一生一世尽展欢笑的笑颜。
　　我还记得那日与你初次相见，对于生活我早已失去所有的兴趣，是你，让我开始沉沦于你为我创造的锦年之中。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坏，能这样一直安静美好的过上一生一世该多好，因为你的一举一动而低头藏住自己欢笑的笑颜。
　　我将句子誊抄下来，夹在了自己一直使用的笔记本中。
　　从那日之后，我将抄有这句话的那一面纸撕下来，冷静的将其撕成一片又一片，眼看着它化为碎片落入垃圾桶内，那便像自己的那份感情。

　　如今我坐在升学指导室内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那兵荒马乱的心从未消停过。

　　“你的成绩下滑了...”他看着我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单陷入沉思中。
　　我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宁愿这一辈子都不将成为他的学生，那个他所说的最重要、最特别的学生。
　　“是我害的！”他脱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我愕然抬起头。
　　“不过只有一半...是我造成的，剩下的另一半你要自己负责起来！”

　　他总是那样忧愁善感，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得知我的感受。
　　那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感觉...
　　我会为他一句称赞而高兴，也会为了他一次冷漠而坠入地狱。

　　有段时间，我总会在半夜悄悄的掀开被子，打开台灯重新坐回书桌前不厌其烦的做着一道一道的题目，为了能够看见你，我都会把整册的习题全部完成后放在你的办公室桌面上给你过目，你总是第一时刻帮我耐心的批改完题目然后还给我，让我再好好自己琢磨做错的题目，叮嘱我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找你。
　　每次你总是会冲我笑...
　　你总是用胳膊倚在走廊的窗台上，却还是比我高出那么一大截，你会用特别温柔的语气耐心的教导我如何记下一个又一个繁琐的公式。

　　我借着这个理由起了私心，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块巧克力就悄悄地离开回到教室，隔天后他亲自给我发下的习题本里夹有一张写着“谢谢”的字条。

　　有段时间社团忙于出校园周刊而在不断的收集资料，学弟学妹有因学业需要到校外补习，有时间留下来帮忙的也只有我还有他。他留在社团活动室内忙着排版内容，而我需要跑来跑去的拿样稿，虽然那段时间非常的辛苦，我却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结束的那日，我们留在社团活动室内整理东西，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我站在窗前借着光线整理纸箱内的东西，突然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你的头发散下来了。”他说。
　　我摸了摸后脑勺，但手上有东西放不下来就没有理会了。
　　“我帮你弄起来吧...怎么夹。”
　　我头一次感受到他的指尖触摸过我的颈部的肌肤，头发被他轻轻的散放下来，似乎头发上有他的体温那般，我手上的动作忽然间的停止下来。
　　“将头发整束掀起来，从根部转一圈，再用夹子夹住...”我压抑住内心波澜起伏的感情。
　　“好复杂哦...真让人费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没有资格说我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说：“和你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做什么...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呢！”
　　我还未来得及反问他，他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吧，东西就留着明天给学弟学妹来收拾吧...今晚就去秋阿姨家吃饭吧。”

　　可是...随着我们一点又一点了解与接近。
　　随之他的微笑越来越淡。
　　随之他便开始敷衍逃避。

　　后来我才懂得...
　　不觊觎，不僭越。
　　你祝我前程似锦，
　　我愿你杏坛春满。

　　这便是我们最后的结局。

　　“你觉得我能够考上哪所大学。”
　　他思虑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几所大学的名字。
　　“文源大学或...弘光大学，都是不错的选择，以你的能力不会很苦难。”
　　之前我就听秋阿姨说过，他就是从弘光大学走出来的高材生，我想知道他所经历过四年的那所大学，我想知道他所留恋的大学是怎样的，我想走过他所走过的路，看过他所看过的所有风景。
　　但是，我不想告诉他。
　　“如果我不选择继续读书，我又能做些什么。”对于一个家庭背景如此复杂，内心如此扭曲的女孩，社会上又有哪里可以接纳我呢。
　　我抱着头，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所希望的未来是怎样的，所向往的生活又是怎样的，我或许已经太过于习惯有他在我的身旁。
　　现在我才发觉自己是那样的贪心
　　我拿起背包站起来，将进路意向调查表拿回，准备推门走出去时他叫住了我。
　　“这段时间别太勉强了自己...我看到你每晚都在升学资料室里面呆很久，放心...一一切都会变好的。”
　　“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你应该做的就是不打扰我，不要再为我做下任何决定...别忘了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那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踏出门后才知道门外有学生站着等候他的咨询，我低着头跑走了。

　　自从那日以后我便很少与他来往，就连在学校走廊里碰巧相遇也甚少与他打招呼，他也正与围在他身旁的学生有说有笑着。
　　放学后我时常呆在升学资料室里，在书架上寻找我需要的大学资料，可是那天很巧，遇到了也在找资料的万理。
　　我想，也有许久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似乎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忙碌。
　　“弘光大学、翰华大学、文源大学...终于找到你想要就读的大学了？”他在我身旁抬着头找着编号。
　　最终的大学进路意向调查表我是全班最晚一个提交的，我不知道这白纸黑字能怎样改变我的未来，而我的未来又会身在何处，我会选择过着怎样的生活，我的迷茫是因为重新抱有对生活的渴望而又怕失去的恐惧，这使我喜怒无常。
　　“要是都能考上就好了。”我抱着书籍，沉重的吐了一口气。
　　“是啊...”他附和了一句。
　　此时，有不认识的学生走了过来，从书架上取走了弘光大学的资料册，和我抱着的一模一样，她取走后便离开走到一旁低头看着。
　　“同一所学校的报名册，你的敌人出现了！”他说了一句。
　　的确如此，但我又怎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到那所学校报道。
　　“是啊，没错。”我的语气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我们也可能会成为同学呢。”他也和我一样抱着一本弘光大学的报名册。
　　他如此优秀，是年级中的佼佼者，他所希望的必定会实现吧。
　　“你只报这一间大学？”我问他，为何没有另外更多的选择。
　　他回答我：“就这一所大学就够了，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你是因为那个人而选择，而我也是为了一个人而去选择的，只有我知道是否值得这么去做，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的逞强，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我会后悔一辈子，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吗？我问我自己。
　　我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说：“不为任何一个人，这一次我只为了我自己而已。”
　　我真的释怀了，为了证明这一切，我对他微笑了。
　　他笑笑说：“知道吗，玻璃，不管做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来，喜好全部都浓缩在了这么一个玻璃球内。你能重新找回自己，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你只能是你自己，没有人能够复刻你，也没人能够左右你，能看到你这个样子挺好的。”
　　.....

　　“今天就上到这里了，教科书的全部的内容已经全部教授给你们了，接下来的这几天你们就自习吧，有需要申请回家自习的可以来办公室填表格，想要继续在学校自习的，从明天开始图书馆、社团活动室和升学资料室也会为大家开放，毕业班的所有老师都会在各自的办公室听候你们的差遣，请你们不要对我们客气。”
　　奚老师微笑着整理着讲台上的教材，叮嘱着临近高考这段时期我们如何入手梳理各科的知识点。
　　“虽然只与你们相处了短短的一个学期，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美好记忆，我和时老师是一样的，一个学生不能以他的外貌以及行为举止来判定他是否好坏，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人生下来就有他所担任的任务与职责，人与人之间是没有任何差别的，不一定学习好的以后出路就会一帆风顺，学习不好的未必以后的出路就让人坎坷，今天我说这些话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无论你们身在何处、做着什么、想着什么、失去什么，但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我，自我一定要永远都清醒着，想要追求的、想要得到的、想要做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实现，去疯去哭去笑，这就是你们应有的青春。”
　　这是奚老师给我上的最后一堂课，走下讲台对着我们深深的鞠躬，为表示我们对她这一个学期的照顾。
　　“奚老师，毕业后我们还能再回来找你吗，你是我在这十二年求学时期遇到最端庄最漂亮的女老师了！”
　　奚老师笑了笑，说:“你们下次再回来这间学校的时候或许已经是大学生也或许是社会上奔走的人，但很遗憾的是，这个学期结束后我便离开这所高中，我想，可能会离开这座城市也可能会继续留在这里做一些其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或许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但是不变的是，我始终都是一名教师，永远站在学生这边，全力的支持你们。”
　　我疑惑，为什么结局都必须要说再见，无论是她还是...他。
　　“离别，是为了重新相会...”她安慰下面炸开了锅的学生，拍拍手掌让学生安静下来后说：“今天的课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你们就自习好了，还有时老师最近会非常的忙碌，我代他提醒大家，再过三天将是最后的升学指导，还有对学校和升学有问题的，可以过去请教时老师，不需要的就好好的安静学习吧。”

　　我低下头看着一本一本的练习册，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为好，便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画了一张计划表，直到高考前都按着这个计划走便好了。
　　我又记起奚老师提醒明天是最后的升学指导，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似乎已经决定要考三所学校了是吗...但我听时十说你的第一志愿是文源大学，但为什么不是弘光大学呢？”奚老师走到我的桌前随手拿起我一本练习册假装翻看着。
　　“但，我似乎只能到文源吧...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装作沉着的动着手中的比写写画画，但心思早已不在那里了。
　　她突然间合上书本，放回我桌上，俯下身捋了捋头发，看着我说：“但是，我看时十最近都很担心你的事情，他的桌上放着的总是你的进路表，他告诉我，他希望你能去弘光大学，但是他不能在为你决定什么，因为这样你将会彻底讨厌他...但是，为什么，即使都要注定离别，注定之间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为何不能让彼此都开心呢，做人不能那么自私，有时成全别人也同时成全了自己，他比你背负着更多的痛苦，难道你觉得就你会痛会觉得伤心，他也是人，他走下讲台也是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和你没什么区别...”
　　钟声突然间响起，是那样的清脆，她冲我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前一秒冷清的走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我看见他的身影，站在窗前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手里的那张表，时不时会与隔壁的学生讨论着。
　　我撑着下巴，悄悄的打量着他。
　　升学指导吗？
　　他真的很认真...
　　或许我就是...
　　喜欢着这样的他。

　　正如她所说的，我不希望他去讨厌我，而我更加不舍得...

　　那天如期将至，我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不想动身穿上校服去学校见他一面，也不想坐在升学指导室里听着他说话。
　　就那样我躺在床上渐渐有了一丝困意，后来便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漫长且奇怪的梦。

　　突然间梦中苏醒的自己，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偌大的礼堂里，身上穿着学校的毕业礼服，端正的坐在板凳上，看着台上的校长一张一合的嘴，但始终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突然间耳边响起剧烈的掌声，忽然看到他从另一侧走上台，背着手微微低下头试了试麦克风。
　　他表情严肃，只说了一句话。
　　“曾经我想过我们会一直这样，你都不知道曾经我是有多喜欢你，可是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个认真的曾经了...”
　　我突然站起来，但是我的周围也随之变得黑暗，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射在讲台上，但是他的人早已不在了。
　　突然间时空又转变了，我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周围还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学生，他们手中都捧着一本物理书，而我的手中也有着一本。
　　他们要求着他留下他的签名在自己的物理课本上作为最后的留恋，他笑着一个一个的接过签下了名字。
　　突然之间，在我面前站着的学生消失了，办公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走上前也像那些学生一样请求他留下一个名字给我作为最后的念想。
　　“什么事？”他问我。
　　“老师，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为什么要我的签名？”
　　“我只是...想留个纪念。”
　　他沉默了两分钟以后，告诉我：“不可以。”
　　说完他便越过我的身旁消失了，我再回头又是一片的黑暗。

　　.......

　　我看见他曾经开心的收起来的那些饭团与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内冷漠的转身离开。
　　我追上前追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目视前方，一直走着，“不是你要我这样做的吗？”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老师你会介意吗？”
　　他停下脚步，告诉我：“介意。”

　　.......

　　手中突然有一部手机，我坐在教室内拨打着他的号码。
　　“你哭了？”他问我。
　　是啊，为何我会觉得脸颊如此滚烫，鼻子如此发酸。
　　“没有。”我不知为何在梦里的自己还要一再的逞强。
　　“事不过三...别再联系我了。”

　　后来他便挂断了。
　　我知道，是我要求他不要再理会我，也不要再对我做额外的任何事情。

　　.......

　　这时候我站在雨天的小路中，他打着雨伞出现在我的面前。
　　手中不知为何会有个信封，但我却感觉到这封信便是我感情的全部，无论如何我都想传达给他。
　　“可以回家拆开吗？”
　　......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淋着雨，难道你都不再过问了吗？”
　　“等我吗？”
　　我拖着疲惫的脚步擦过他的肩膀，“我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
　　“那你想我怎么办？”
　　我回过头，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见到他为难的表情，极不情愿的口气回复了我。
　　“走吧...”他将散伞递了过来。
　　我就是想知道他是否还愿意在意我。
　　我说：“不用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此刻，我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一直一直的流着。

　　.......
　　一晃像是过了好几年。
　　我站在一个偌大的婚礼礼堂上，穿过人群看到他穿着礼服提拔的背影，我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找到了自己对的那个人。
　　我不该再去打扰他了。
　　可他似乎知道我在他的身后，忽然间回过头，可我却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与神情。
　　可是，说真的，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他。
　　那份喜欢从来没有变过。

　　.......

　　我从这个几重梦境中忽然惊醒过来，身上出了一身的虚汗，不停的喘着气。
　　还流着泪，心还绞痛着，手心似乎还有着他的余温，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我只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好了。
　　我立即起身，套上外套骑着自行车冲出了家门，秋阿姨看到着急的背影还在后面叫着我的名字。
　　现在，我只想要见到他。
　　我好想见他，哪怕就那么一眼。

　　......

　　还好，他还在。
　　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悄悄的打开门，一旁的桌上放着的是我的升学进路表，他还在等着我。

　　“你终于来了，看来我没白等。”他坐了起来，冲我微笑。
　　“为什么？”我感到泪水在眼眶里打滚。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是啊，我的一切他什么都知道。
　　“今天我们不谈升学的事情，主要是想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一旁拿过一个小袋子交到我的手上。
　　我低头看着。
　　“是参考书哦！”
　　我抬起头。
　　他突然笑了出来，“骗你的...是考试的护身符。”
　　“或许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也不能为你分担些什么，但是我希望这个东西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以后的路你必须自己走下去了。”
　　我闭起眼睛，那个梦就像走马灯一样再次的浮现。
　　如果我只能在这一刻问他一个问题，我只想问这一个。
　　“老师，你会结婚吗？”
　　他很冷静，走到窗台前拉上窗帘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会吧，可能就在几年后…”
　　是吗，就像那场梦一样。
　　一切我都明白了，那颗心也终于石沉大海了。

　　你说，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刻起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静止…
　　我希望可以静止在，
　　我静静的坐在讲台下仰望着的你那一刻。
　　这样的距离就刚刚好。

　　我在，你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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