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

　　<时十>

　　这个学生的领悟能力比一般学生都要强。
　　仅仅只花了几个小时给她讲解的公式就能立刻领悟，在我布置的习题中运用的非常好，光是这几个公式就已经是我平日里需要花三个科室的时间教会学生。她真的很用功，昨晚走后我一直都在想，这个学生一定会转头就把我给的笔记本扔进垃圾桶，将试卷柔皱丢到地上，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的我行我素。
　　她将本子交给我转身就走了，我叫住她，说：“挺不错，很认真嘛！”我笑笑。
　　她当时是那么一本正经，双眼看着我说道：我不想让别人瞧不起我，那是第一次和她那么正面的对视着。
　　从她的眼中我看到属于她的不甘和倔强。
　　回到办公室，坐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她的作业本批改题目，很意外竟然全部答对了，这是我迄今为止教的最有成就感的一位学生。

　　今天是我第一次带她们班的物理课，上课前五分钟我已经走进他们教室做准备，从后门进入教室，其余学生没怎么注意到我，倒是我慢慢走到她的身后，看到她在预习物理，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笔一直停留在还写到一半的解题步骤中。
　　“这道题不是单单只用这一个公式，要两个结合起来才能得出答案！”我俯下身悄悄提醒她，她的身体突然坐直起来，险些撞到我的下巴。
　　“诶！时老师怎么来我们班上课，太好了，老师我突然有好多想要问的问题，快帮我来解答下！”学生们终于发现了我。
　　我站到讲台让学生坐回位置：“你们的物理老师怀孕了，目前这个学期后半段都由我代课，你们为了她好就别气她，还想把她把孩子都气掉了吗，上次是谁在物理课上面说了勾股定理的！”
　　说完下面的学生哄堂大笑的指着那个带着眼镜的男学生：“就是你吧，幸好你没有一斯两命，不是你今天就不能坐在这里。”
　　那件事情说来话长，原来的物理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怀孕也有五六个月了，和学校申请放产假，但是没有教师肯接这个班级，那时我正好也帮另一位老师代课，暂时也没有空去接手，便没有提出，她也只能挺着大肚子给他们上课，知道大屏幕及电脑有辐射对孩子有伤害，但是她只能忍受，一如既往的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用心的备课，但是学生们似乎并不领情，每次上课都是打打闹闹，说话的声音都能盖过她，那刻她很生气就随便点了一个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本来想骂骂这个学生来给其他学生做为警告，没想到那个学生的回答如此犀利，将她气的被几个学生搀扶回到了办公室。
　　想着想着，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看见她还是一贯的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很庆幸我的物理课没有出现这些状况，学生都安安静静坐着听课，不想听课的也乖乖的闭嘴在下面看小说，我也不做其他要求，因为学习这种东西就是要靠兴趣，没有兴趣再怎么强迫也没有作用。
　　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看黑板非常的不方便，但她还是很认真听课，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板书，手中的笔从未停过，渐渐的这堂课像是我为她一对一授课了。
　　离下课时间还早着课程却提前全部结束了，我便在黑板留下一道题目让学生上来解答，顿时学生都低头不吭声，谁都不愿意做这只领头羊，我便给他们施加压力。
　　“没人解出来就一直不下课！”
　　学生都好像听到了噩耗一样瞪大眼睛。
　　“赵慕柔你上来解答吧...邓老师说你今天数学习题做的很不错，想必物理也有做准备吧！”我试探到。
　　但是他却一只盯着我不说话。
　　“喂，叫你上去做呢，快呀，是想害的我们都不能下课休息了吗？”其他同学开始起哄。
　　我又叫了她一遍，她终于说话了。

　　“我不想做，不想做！”她肯定的说道。
　　此刻钟声响起，我收拾好书本就离开了教室。
　　明明这道题是昨天我为她讲解过的同一类型的题目，为什么她却说不想做，我第一次对学生动怒，而无声无息的那种是最可怕的。

　　课后我还在不停的翻各种题库，各种练习册，把昨天给她讲过的那几个公式的题目都找了出来，认认真真誊抄在笔记本上，再用其他颜色的水笔为她写出详细的解题步骤，我不想让她刚建立的信心又被打消掉。
　　办公室的教师都去食堂吃中饭了，我完成后才意识到过了饭点。
　　此刻有人敲门了，进来的人却是她。

　　“我很抱歉，上午的课。”她背着手语气中满含歉意。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的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教师的本职，教师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这么简单的问题学生不能理解，按道理来说也是教师自己没有做好功课。
　　我正要开口说话，她却说：“和你说过，之前一直断断续续的上学，数学课上的题目都是我事先预习然后背下来的。”她说完低头。
　　“背下来？”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会用背题目的方法来学习。
　　他见我不相信，便把藏在身后的笔记本拿出来，放在我的面前一页一页的翻动，满满的都是题目和答案，这下我算是相信了。
　　她将笔记本又再次收回身后，低头小声的说：“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我没有基础。”
　　我突然笑了出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还有时间吗，我们慢慢来吧！”我举起手掌示意要给她击掌鼓劲。
　　她却不接受我的好意，往我桌上扔了个塑料袋匆匆的离开了。
　　我打开，是一个还有余温的饭团。
　　我揭开保鲜膜，享受着这份有着特殊含义的中餐。
　　她果然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我想一直一直的让她在这种安定的环境下生活着，但，究竟一场闹剧上演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是个安静的午后，学生们都准备拎着书包离开学校，就连办公室的教师都陆续的撤离回家休息了，突然，三个学生急急忙忙的冲进办公室，脸色煞白，我们都被吓了一跳赶忙向前问他们发什么什么事情，那三个学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的说，邓老师班级出事情了，有个女学生被同班同学欺负，满身都是伤，邓老师再不过去就要出人命了。
　　邓老师一般不爱管其他班级学生的事情，看到冲进来的三名学生不是自己学生，于是一直坐在座位上对学生的言语充耳不闻，但一听到是自己班级出事情了，立刻站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跑，学生也跟在身后过去了，个别老师担心也跟着过去看了，我便没怎么理会重新坐回座位上继续打着还未完成的题目。
　　我见邓老师迟迟未回来，应该事情已经解决了正在说教学生，我便收拾好东西，把办公室的钥匙放在他的桌子上，留上一张纸条提醒他走后记得锁门。
　　我刚出办公室没几步，隔壁班的老师突然跑过来拽住了我，急急忙忙的说：“邓老师说，是赵慕柔出事情了，小腿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现在人在校医室，要你赶紧联系她的监护人来学校一趟。”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的耳朵“嗡”的一下，心跟着揪了揪，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才缓过神，一边走向校医室一边打电话给秋阿姨，秋阿姨吓的不轻，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巨大声音，然后秋阿姨便挂断了电话。

　　进来的时候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卧躺在床上，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并不知道她脸上伤的有多么恐怖。青紫的眼眶，完全不是她原本的容颜，头发凌乱，小腿已经血肉模糊，涂上消毒药水后显得更加恐怖。
　　眼神空洞的像是一口无底深井，没有丝毫的焦点，像是放弃了这个世界，不见她流泪，完全不为疼痛与心疼而流泪。
　　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言语来安慰她，这个时候似乎不是为了讨她高兴而讲些有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我希望她能哭着跟我说这件事情，明明我说过学校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但她就是这么倔强的女孩子。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我满怀歉意的向她道歉，那时我还在她的面前把校园生活描绘的多么有趣美好。
　　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却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去挨打。
　　高中的时候谁的班上没有一个说事的老大，我们都不敢和他们接触，而和我玩的一个很好的朋友生性懦弱胆小，我从来不知道他每次都偷家里的钱给他们充当保护费，那天我在学校四处找他的身影，在一个鲜有人的地方看到他的身影准备上前叫住他，却听到了那几个坏学生的声音，似乎是因为我的好朋友没有交保护费的原因被人正在欺凌，而我当时正好探出脑袋被他发现，他用惶恐的眼神看着我向我求救，但是我却胆小的跑走了，那天后我的朋友再也没来学校，听说是得了抑郁症而退学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个朋友因为怕我被欺负，每次都默默的交很多钱给他们，让他们别找我的麻烦，他为了保护我每天见到我都要强颜欢笑，每天我们都一起上下学，我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做了卑鄙小人，那天后我不断的自责自己，曾经想要找到他，但是他真的销声匿迹了。
　　如果还能再倒回来，我一定会上前拉走他跑走，那么以后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但是生活不能倒带只能不断前进。
　　如今我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大人，有经济能力，有处事能力，却保护不了一个女生，我多希望挨揍的那个人是自己。
　　“你也觉得我这种人该死吧！”她突然和我说，还带着满身伤冲我笑了笑。
　　此时此刻我很想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不是这样，后来秋阿姨来了我便离开了。

　　我走到邓老师的班级，看热闹的学生都已经散开了，留下在扫地的学生，我问了她们事情的详细过程。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邓老师更是被气的上蹿下跳的批评其他一起参与事情的学生，我刚准备回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那三个女学生，便叫住了她们：“我有让你们这么照顾人吗？”我搭住其中一个学生的肩膀。
　　他们的眼神充满畏惧，不敢说半句话，我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终究事情是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追究也不能改变些什么。
　　准备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听到里面传来邓老师以及秋阿姨的声音，我悄悄的在门外看着他们说话。
　　“去其他学校吧，这件事情让我也非常难堪，希望做家长的可以理解下。”邓老师语气充满不屑。
　　秋阿姨对邓老师的态度感到非常失望，但还是不肯就此妥协。
　　“现在是学校出现欺凌事件，难道你们老师不给解释只是批评孩子而已吗？”
　　“朋友之间多少会有霸凌事件，不管是哪间学校都会存在，要是我们都得给个说法，我们得多忙，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们教师也是很忙的，又要带学生又要备课，我们很辛苦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我们没有时间去体会每位学生的心思而一个个去照顾他们...而且像这样的学生...”邓老师话里有话的摇了摇头。
　　“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才认识慕柔几天你们就断定他是一个坏学生，我认识她十几年看着她长大，从小知书达理、孝敬长辈，你们怎么可以将一个好女孩硬是说是坏。”秋阿姨激动的站了起来。
　　“这还能不坏吗？”邓老师突然将一包香烟拍在桌上。
　　秋阿姨也被桌上的香烟而吓住了。
　　“她在学校抽烟，无视校规，这还能不是坏学生，想必放学后也会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乱逛吧！”
　　“你们适可而止了！”秋阿姨用力的拍了拍桌子，“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包香烟就是慕柔的，你们还没有了解事情的情况下就认定是慕柔的，我这样完全可以起诉你们污蔑他人名声，如果这样就是你们眼里的坏孩子，那就随你们怎么说好了！”
　　“作为家长的你们就应该相信老师说的话，全力配合老师的工作，这样才能教导好学生！”邓老师也变了脸色和秋阿姨对上了。
　　“既然老师是这么认为了，那么我们宁愿退学！”
　　见到秋阿姨搀扶着慕柔走出办公室，我躲在过道，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看到邓老师黑着脸坐在桌前一眼不发的突然说道：“父亲贪污，母亲坐牢，女儿精神病，唯一一个正常的阿姨还得跟着一起疯！”

　　赵慕柔的父亲贪污，母亲坐牢？
　　当我回过神想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邓老师锁门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过去郑叔叔家，秋阿姨说她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吭一声。
　　我坐在她的房门前，对着无人应答的大门与她说话。
　　而我们的家庭太相似了，我能明白她这一辈子是如何走过来的感受。

　　正当我也感到难过的时候，她突然打开房门撑着门把向我说道：“我不会再让秋阿姨伤心了，也不会再让你们为我而难过了。”
　　我才知道秋阿姨为了她和邓老师争锋相对时而落泪了。

　　我见到她的面容，放心的说：“你可以依赖我，没关系的。”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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