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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追我
张佳乐有点心神不宁。
这种消极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这意料之外的“事故”。
多大个人了，搞这么不淡定，被别人发现了怎么解释？说因为第一次出国欣赏欧洲风光好开心？要为国争光了好激动，还是说要打总决赛了好紧张？
后面那句说出来都要被人笑话的：大哥，你的总决赛经验都那么丰富了好不好？
说“事故”呢，是因为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感情这种东西，谁都没个经验，万一解决不好，闹得双方没法做人倒还是小事，眼看决赛迫近，万一影响到比赛状态了呢？
那就真成大事故了。
先不说这些同甘共苦的国家队队友，传出去，全国的荣耀粉都要暴动了吧。
想来想去，他决定去找罪魁祸首。
只是，还没等张佳乐找上门去，对方就自己主动来了。
“诶怎么还没走，今晚有空？”
“……”
唉。
张佳乐忧愁地叹了口气。
感觉烦恼中的自己才比较像是或单相思或被甩的苦逼小男生，可是——
可是，明明主动追求他的人是叶修啊。
*
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那时候国家队刚集结，要应付的麻烦太多，太多，以至于放在其他事情上的注意力就变得前所未有得薄弱，几乎可以用大条来描述这根情感的神经。
等到暂时性大条的张佳乐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时，他决定找叶修问个明白。
还记得，那个夜晚寂静的走道里，昏暗的廊灯之下，开了一半的门，叶修靠在墙上，镇定又显得云淡风轻的态度。
“你在搞什么？”张佳乐没好气地问。
“啊？你还没搞清楚啊，”叶修愣了下，然后说，“我还以为你要来找我算账呢。”
“算什么……不是，我是说，你到底在干嘛呢？”
“很显然，我在追你啊。”
……
……
……
……
脑子好的人，要认真做一件事，效果绝对不用多说。
就好比，临时大条的张佳乐都敏感地注意到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这就说明，叶修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地步了。
这种明显，自然也是因人而异的。
身处其中，可能毫无察觉，但如果这些心思针对的不是自己，可能更无意识。
张佳乐是身处其中的一员，他无法判断别人是否注意到了，举棋不定的时候，更因为担心别人察觉（或者已经察觉）而感到尴尬。
“我是男的，”他说。
“知道啊。”叶修毫无动摇。
“我……也不是基佬，”张佳乐又说。
“这个，”叶修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也不是那么肯定的对吧？”
“是啊，”张佳乐没多犹豫就承认了，“但这可不是就能答应了。”
“嗯……我知道。”
叶修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我也没说会就此放弃。”
“嗯……”叶修的口吻让张佳乐感到有点困扰，但他只能说，“这我也没法阻止你。”
“这个自然的，”叶修和颜悦色地跟他说，“我可不只是决定试试而已。”
而是来真的。
他是非常认真严肃的。
同是执着到死的人，张佳乐知道叶修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不是别人能够随口动摇的事情。
失败？这怎么可能是停止和放弃的理由？
更有过无数次失败经验的张佳乐，完全能够想象这个人会做的选择和坚持。
……但是，客观上，理解是可以理解。
主观上，被追求的对象可是自己。
所有问题解决的根源之一，就在自己身上了。
而在解决之前，所有受到的困扰，干扰和苦恼，要承担的都是他自己啊！
*
“要不要去吃夜宵？”
这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叶修向他发出的邀请。
张佳乐眉头紧锁。
还好是约夜宵，而不是约那啥……但也不能答应好吗！这分明是赤果果要拉近不正当关系发展负距离未来的经典步骤之一啊！
还有训练的时候，这人有事没事就到自己眼前晃悠，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也总是能感觉战术大师“那充满智慧的爱之凝视”……
没错，就是这种时时刻刻被关注的感觉。
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张佳乐差点就要膝盖一软，以土下座的姿势求饶：“大哥我错了你放过我还不行吗！”
然而不行。
对方是叶修，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糊弄过去。
而且，光是“认真追求”这一点，哪怕对方是平时不太正经的叶修，张佳乐也没办法用那种敷衍玩笑的口吻随便应对。
“我……不饿。”张佳乐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胃好像痛苦地蜷缩了一下，悲鸣着抗议主人意志的违背。
“或者喝点什么？”叶修不假思索地紧追着抛出第二次邀约。
不行，这样不行。
真的会影响竞技状态的。
张佳乐想，无视了自己委屈的内脏。
他正色，决定把自己的困扰好好跟对方说清楚：“其实我想说点事——”
“你终于发现自己是直男了？”
“不是这个，”张佳乐无语，“你能不能别老在意这个？”
“哦……好。”叶修表情平静，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着，却没急着拿打火机。
“你说吧。”
“你能不能，先——控制一下，我是说，呃，”张佳乐努力了一下，决定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婉转、最不会伤害人的方式来呈现自己的观点。
“我知道这种特殊的情感可能很难抑制，但是……看在我们还要打比赛的份上，能不能忍一下，也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等我们拿了冠军，我再回复你？”
短暂的沉默。
咔哒一声，火焰蹿出。
叶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白色的烟雾弥漫着上升，很快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训练室里的灯关了大半，剩下的不多不少，正好将两人所在的那一块笼罩在内。张佳乐的视线中，对方的视线被挡在烟雾的后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把该说的都说了，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可又觉得心中多了另一层担忧和压力。
他给定了时限。
也就是说，等比赛结束，他必须给出一个正式的回复。答应？……不行不行，这个想象太恐怖太肉麻了。
拒绝？反正之后很难再见到叶修了，不会太尴尬……吧？
真的吗？
张佳乐突然发觉自己有点茫然。
在发现叶修的态度有异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现在，如果要问他对叶修的想法——
这是一个强大又难缠的对手，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那种。
毫无疑问。
既然是对手，见了面，就算不至于因为比赛而导致场下延续着什么深仇大恨，也绝不会开心。更别提他俩还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老熟人，私底下吐槽捅刀的事都做了不少。
可是，如果刨除联赛中的竞争因素，认真去看叶修本人的话呢？
嗯……他很厉害，人其实还不错，长相也顺眼，人品没得说，除了熬夜抽烟之外也没啥不良习惯，教养也顶好的。
但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简单、客观表面的理由就喜欢上另一个人。
喜欢，肯定是因为心被触动，荷尔蒙旺盛地冒泡，击昏了原本清醒的头脑。
他可以肯定自己不反感叶修，但要说喜欢……
喜欢……喜欢啊……喜欢？
这种事，他无法想象。
张佳乐不知道叶修怎么看上自己的，也完全不敢去问，生怕事态往自己不愿看到也不愿想象的方向飞速发展。
他不可否认有点逃避的心理，因为每次逼迫自己正视的时候，都会心烦意乱。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思考自己是不是一个直男，为什么要思考自己要不要接受一个基佬对自己的追求？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被叶修追？
*
烦恼之余，张佳乐转身找人求助。
首先是在霸图关系比较好的林敬言同志。
冷暗雷：啥……你被人追？
百花缭乱：有那么不敢置信吗？重点不在于我该怎么做吗？
冷暗雷：既然你说要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那就想呗。想清楚了，确定自己不喜欢他，那就拒绝啊。
·果断点，我相信你！
百花缭乱：唉，我就是想不清楚啊。
冷暗雷：所以你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喜欢的吧。
百花缭乱：但应该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
冷暗雷：……懂。
百花缭乱：我是直的吧？至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直的啊？
冷暗雷：这不是重点。
·我觉得，重点是，如果你到最后打算接受……在接手之前，你得考虑更多一些。
百花缭乱：？
冷暗雷：出柜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啊，这不用我说你都应该明白吧？
百花缭乱：嗯……
冷暗雷：然后，还有一个很重要很严肃的问题。
百花缭乱：啥？
冷暗雷：既然你是被追求的一方。
·咳，我是说，听说啊。你不要想太多。
·在这种关系中，保持主动的一方，也就是我们说的追求者，一边就是在上面的那位。
·你懂吗？所以，如果是被动的一方……
·咳咳，你好好想想吧，要记得做好心理准备，查清楚理论知识。
·话说那个人是谁啊？温不温柔啊？记得提醒他第一次别太粗暴，会伤身。
百花缭乱：……
·……
·………………
对，没错！
被提醒了！
他就说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是林敬言说的这个啊！
既然被追，那之后答应了的话，岂不是要被压吗？！
天，不想被压……
果然还是应该拒绝吧！？
对对，要拒绝！
轮到跟孙哲平聊的时候，张佳乐不由自主就透露了自己内心对这方面的担忧和恐惧。
再睡一夏：……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花缭乱：你笑什么！
再睡一夏：哦，我是在佩服你。这么早就开始在做心理准备了。
百花缭乱：………
再睡一夏：不是我说。其实你是动摇了的吧？准确的说，其实是很想答应搅基去的吧？
百花缭乱：啊？
·……
·……
·连你也这么说！
再睡一夏：因为太明显了。
百花缭乱：真的吗？有这么明显？我已经被掰弯了？？
再睡一夏：你……好好再想想吧。
·对了，对方谁来着？
·其实比你矮的话，你还是可以试试反击的。
百花缭乱：[/再见]
不管是林敬言还是孙哲平，张佳乐都无视了他们打探的问题。关了电脑，坐在书桌前开始沉思。
动摇了吗……
我动摇了？
其实我是喜欢叶修的，只是之前没有发现？或者只是心里在逃避被男人压的恐惧？
这都什么鬼！
张佳乐带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入睡，然后立刻做了个很应景的梦。
他们每个人都是单人房，床很大，空间也很宽敞，梦里面，他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鬼压床？
不是。
是叶修。坐在他腿上，看到他醒来了，上身前倾靠了过来，两手按在张佳乐身体的两侧，目光幽幽。
张佳乐看着叶修，叶修也看着他，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只差一点就要碰上了。
然后，他伸出手……
然后，张佳乐就愤怒又羞耻地醒过来了。
拒绝！绝对要拒绝！
再一次躺下时，张佳乐坚定地发了誓。
*
这一逃避，思考的时间就飞快过去了。
这期间，他们也终于没有辜负这段日子以来的拼搏和奋斗，摘取了那最高荣耀的桂冠。
庆功会上，大家紧绷已久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几乎每个人都抛下了心里的担子。
唯独张佳乐，捏着杯子站在桌边，呆愣愣地不知道望着哪里，内心一直被待会儿要怎么义正言辞地拒绝叶修的问题持续刷屏。
反观叶修，明知道最终判定即将到来，此时却完全忘记了一般，从容不迫地和其他人聊天，和联盟，电竞总局来的人周旋。
然后喝了一两杯酒。
……
在张佳乐架着晕晕乎乎的叶修走进电梯时，他还在苦恼于如何开口。
这个晚上，大家都很高兴，付出不比任何人少的叶修，无疑也是享受这个结果之中的一员。在这种集体欢乐的时刻，他却要不近人情地冷酷拒绝对方，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
电梯门关上，张佳乐摁下楼层，然后转了转头。叶修靠在他肩膀上，喝的虽不多，意识却不太清醒，随时都要睡着似的。
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顺眼得多。
也很温柔。
一点都不像基佬。
一点都不像要把人压在下面邪恶一笑然后疯狂那啥的给佬。
……
……
……
拒绝啊！快点拒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张佳乐！
然后，啪一声，电梯里的灯灭了。
电梯猛地摇晃，然后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回事？”叶修被这动静闹得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电梯坏了，我在叫人来修，”张佳乐挂下电话，郁闷地答道，“电梯工都下班了，可能要等久点，唉，国外就是这点麻烦……”
“哦……那我睡会儿。”
叶修没怎么思考，头一歪，又闭上了眼睛。
这下，他整个人的力量都放在了张佳乐身上，差点没把他撞上扶手压吐血。
可是，对一个喝醉的人发火是没有用的。张佳乐只好认了命，扶着他坐下来，拿自己当枕头。
……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有点漫长。
张佳乐前半个小时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没点开任何一个社交聊天工具，没跟任何一个队友说他们遭遇到这倒霉事。
后半个小时，他只开着手电筒，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望着眼前紧闭的电梯门。
叶修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平稳，热乎乎的吐气就打在他脖子上，又肉麻，又奇怪。
和一个小时前一样，他明明心跳得很正常，大脑里却还是一团混乱。
在荣耀以外的事情上，他是第一次这么迷茫。
把自己搞到这种状况的人，又是叶修。
果然，不管是荣耀里，还是荣耀外，他都是最不对付的人。
……而自己，最终还是认栽了。
*
等电梯修好，两个人被解决出来，叶修睡了一觉，酒已经醒得差不多。跟在张佳乐后面走进房间的脚步也很稳，身子也站得很直。
以防万一，张佳乐帮他插好卡，打开灯，然后转过身来打算再叮嘱几句，就被扑倒了。
……我靠。
醒酒个鬼啊。
和梦里面一样，他吃痛着，仰面躺在地毯上，腿和腹部都被压得死死的。
叶修被这么一摔，晃了晃头，皱着眉头慢慢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哼了几声。
“头有点痛，不好意思……”他嘀咕着跟张佳乐道歉，然而，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压在人家身上。
“你在这干嘛？”揉完，他又好奇地问张佳乐。
“……”
“哦，对了，我在等你的答案，”没等到回答，叶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是指今天晚上吧？想好了吗？”
张佳乐被压住的胃部又一次痛苦地哀号了一声。
“……对。”
“嗯嗯，考虑得怎样了？”
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用，叶修的心情好像还不错，说话的时候还在微笑，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晕晕乎乎的醉鬼。
竟然还有些可爱。
都说，如果认为一个人很可爱的时候，那就是稳妥妥地没救了的证明。
张佳乐盯着似乎有点可爱的叶修看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然后一把拉下来，对着嘴唇亲了上去。
……
然后，然后事情就很自然地发展下去了。
半醒不醒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应该先去洗个澡。
张佳乐刚说完，叶修就利落地爬起来，拎起地上的衣服往浴室里跑。
张佳乐一手撑地，坐了起来，盘腿在地上发呆。
啊，完了。
居然认栽了。
……真的要认栽？？
一种极其类似于懊悔的情绪笼罩在张佳乐的身上，一直持续到轮到他进去洗澡，然后洗完澡，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还处于极其低落和痛苦的状态之中。
唉唉。
都到了现在，也没办法了。
谁让自己是被追的那个呢……
总之，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应该不会受伤，不会太难受吧……吧？应该？？
张佳乐走出浴室的时候，心跳快得仿佛在打陕西大鼓似的。
他已经有预感看到叶修坐在床边叼着事前烟，挑着眼角含笑看着自己的画面了。
然后，他看到了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叶修。
“……”
“……”
“……”
张佳乐认为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十分震惊的。
至于叶修，脑子多好啊，就算是有醉酒debuff，也不碍于他想清前因后果。
他也十分震惊地看着张佳乐。
“什么，你不是在上面的那个吗？”
……
……
……
……
玛德。
心理准备都特么白做了！
张佳乐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
……
可以想象，这是一个躁动得难以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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