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进入中原，已是第十九天。

　　阿月躲在崖壁的背风处，向上望去。

　　这前往峰顶，怕是还有很长的路程。
　　雪块从头顶偶尔滚落下去，在头顶突兀出的雪石上打个滚，随即滚落脚下。
　　脚下。是无尽的深渊。
　　凛冽的风从脸颊吹过，吹散了裹在额头之上的黑纱丝巾，一头红发飘洒而出。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山之腰，仿佛一轮红日，热烈而蓬勃。
　　阿月随手扯过将要飘飞的丝巾，顺势将这本来裹在额头的丝巾胡乱裹在了脖颈上系紧。而后在这避风的崖口将与右手腕紧紧缠连的钉镐狠狠钉入厚厚的被积雪覆盖的崖壁之中，用力扯了扯，感觉牢固以后，全身才放松下来。

　　待松了口气，阿月抬头向上方望去，在凛冽寒风之中露出了清秀的面容，而在额头，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月亮的标记，也映了出来。在雪白的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里，这一抹妖异的红，竟是那样耀眼。

　　还有好远。
　　阿月咬了咬牙，看来得快一些了，如果不能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峰顶，那这夜里的强风，真的会把人吹下去的啊。

　　阿月摸了摸藏在怀里的一颗珠子，一阵温暖顺着手心传入手臂，冰冷僵硬的手臂又变得灵活了起来。待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拔出钉镐，开始奋力继续向上爬去。

　　夕阳已西下。

　　一袭雪白衣衫的男子立在雪山之下一座破败的亭子中，目光，随着落日凝望向远方。——那里，是万重山。万年冰雪覆盖。

　　远远的高耸入云的山脉，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反射着迷梦一般的流光，峰顶伴着晚霞，仿佛天际之上盛开了一朵霞光结成的冰晶之花。

　　那万重山是高入万尺凌云入天的极寒高地，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够到达。飞羽嘴角挂了一丝笑，倒是胆大。

　　多日的追踪，这女贼，竟是来到了这里？她为什么要上这万年冰寒彻骨的雪山？
　　雪山之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飞羽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多日前，深夜里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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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隐术，月雾，都是月女神教的术法。月女神教来我珍宝阁倒是有何贵干，她们的奇花异草倒是不比中原逊色。何故？

　　飞羽倚在房梁，冷眼看着这个入室小贼。

　　“这个？”入室小贼拿过一块在阁楼中闪烁着荧光的珠宝，反复的看着，仿佛进入自家阁楼。

　　自言自语，竟是女声。

　　令从一开始就跟踪进来的飞羽也是吃了一惊，竟是女孩。本想抓个现行，可听声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倒是令飞羽好奇起来，十七八岁就已修得月雾术！然而月雾，没有二十年光景，怕是无法入门。这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竟已颇为纯熟。

　　“不是！”女孩端详了许久，终于决定不是自己所要之物，顿时失去兴致，随手丢开。房梁上的飞羽心倒是一惊，手风呼动，一记探风手，悄然接住。想自己已多年不再心惊，这一丢，竟让自己心有余悸。

　　可是有眼不识宝物啊，飞羽不禁暗叹。

　　“这个？”
　　“也不是！”
　　“......”
　　“是这个吗！”
　　“不是！”
　　“......”

　　不一刻光景，阁楼已被女孩翻的乱七八糟，使得暗影中的飞羽竟隐隐心疼起来。
　　不过，更令飞羽吃惊的是，此女子从刚才到现在，已扔了不下数十枚价值连城的异物宝珠，自己在其身后一一接住，再悄然安放妥当，然而这女子，竟然...竟然到此时都还未觉察到身后有人！仍旧自顾自的翻找！这警觉程度，怎会是高手？...还有这...这脑子和反应，得有...多迟钝！

　　这样笨的出奇，也想做贼？

　　而这个笨的一塌糊涂的丫头！究竟要找的是什么！飞羽苦笑不得。身形藏入房梁的阴影之中，皱起了眉头。

　　月女神教...为何又来中原？又为何来我云楼？难道又要兴起血雨之风？

　　五年前月女神教教主不知何故突然率众气势汹汹杀入中原，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后被碎玉轩，幽冥府联合重伤，已退回琉彊月牙湖数十年。我云楼虽不触世事，可毕竟我云楼珍宝阁，灵器阁，明卷阁在江湖中也是名气不小，网罗奇兵异宝江湖闻见，这么些年来，倒是无人敢犯我云楼。

　　可今天月女神教之人却突然再次出现，还出现在了我云楼之中，究竟所为何事，此事非同小可，看来，必须得弄清楚啊。

　　哎，真是麻烦。

　　再说，你来就来嘛，可你应该去灵器阁若伊那里倒腾她的玩意儿啊，她的玩意可比我这珍宝阁里的东西值钱得多！她那阁楼里网罗天下奇兵，甚至是天下第一剑都在其中。你这小贼，连这点做贼的基本知识都没有？

　　想起灵器阁阁主若伊，飞羽的脸便苦了下去。
　　若伊那死婆娘！仗着虚长了自己几岁，成天的总是冷不丁的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跟变出来了似的，然后就追着自己一个劲的喊：来，叫姐姐，来，叫声姐姐给姐姐听听。
　　哎，我就弄不明白，这婆娘在他人面前总是冷面冰霜酷寒无比，怎么一到我这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嬉皮笑脸美面如花幼稚可笑没心没肺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呢。

　　我说，下边这位小贼姑奶奶，我这求求您，您能别在我这倒腾了去恶心她成么。

　　飞羽皱着眉头苦着个脸，一边心里发着牢骚，一边无聊的看着房梁下也正发着牢骚的小贼，越看脸越苦，越看心越疼。哎我说你这小姑奶奶，您这哪是来偷东西的啊，您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此刻梁下的小女贼似乎是翻找半天毫无收获，有些气馁，这会儿正在恼恼的跺着脚怒着：“这什么破地方，还江湖奇兵异珍无奇不有，看来江湖传言甚虚！”
　　“连个御寒珠都没有！”女贼恨恨的将手中的蓝色灵珠抛在地上！以泄其愤。

　　一阵风影忽的闪过，闪电般接住即将砸向地面的蓝色珠子。

　　乖乖，我的凝水珠！！

　　飞羽是再也隐忍不住，飞身下来。

　　“呀！”女孩这才反应过来，惊叫！

　　只是后面一句话让飞羽瞬时僵住。

　　“哪里来的毛贼！”女孩摆出架势，喝到。
　　“......”

　　......毛...毛贼？这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毛贼，说的不就是你自己么！而今我这主人前来捉拿你，竟让你倒打一耙？还有没有天理了！

　　哼，虽然月雾瞒得过我云楼护卫，你以为瞒得过我么？看我不封了你这低级的奇门异术！哎？不行，不能冲动，月女神教此次前来中原绝非巧合，这当务之急是得先探探这姑娘来我中原究竟有何目的！管她真傻还是装傻，姑且先将计就计，探一番虚实。

　　思绪至此，飞羽便悄然将藏于身后的，本已经捏好了的鬼指封杀手印收起，转为抱拳，向这神秘女子微微一抱，改口道：“在下只是路过...”

　　蒙面姑娘听到“路过”二字，闪呼的眼睛里的戒备竟瞬时消失，转换成略带好感的兴奋：“你也是来拿东西的吗？”

　　飞羽胸口险些憋出一口血来，欺人太甚啊这是！这姑娘，难不成真是傻的？飞羽颤抖着嘴角，咬牙切齿，终于吐出两个字：“是...偷...”

　　现在这种情形让飞羽颇为无奈，无论她是装的还是真的，都只能硬着头皮扛着了。顺便得提醒她，这种行为不叫拿，叫偷！

　　“哼，我才不偷东西，我不过是急用，用完之后，还会还回来的！你要也有急用，记得用完也要给人家还回来啊。”女孩一边倔强的强调，一边淳淳教导。

　　飞羽嘴角抽动，心里已扭成了麻花却又只能不动声色，笑问：　“还回来？那为何不正大光明的借呢。”
　　想我珍宝阁每年倒是借出去不少宝物，在江湖中也被大家所乐道。

　　“我没钱！”女贼竟理直气壮的怒道：“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的盘缠被你们中原人给骗了去！”

　　“原来如此。”飞羽不禁哑然。中原这样的人，着实不少。
　　然云楼处处需要花销打点，各种奇珍珠宝倒也不是白白能够借出去的。

　　说话间隙之中，飞羽已悄然端详起眼前这女子。
　　一身黑色夜行劲装，丝纱蒙面，隐隐看得见倔强的鼻子和小嘴。额头被用黑巾包缠数圈，倒不知用意何在。唯独露在外面的那双大眼，水灵闪现，汩汩灵气。呼呼闪闪甚是可爱。那双眼里，确实看不见阴险狡诈之色。
　　这般模样，着实天真，不似伪装。
　　难怪被骗，要是江湖骗子遇见你这样的再不露上一手，那真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职业操守。

　　不过，刚才这小丫头摔我避水珠之时似乎提到了御寒珠？难不成她仅仅是要御寒珠才来此处？那她要御寒珠作何用处？

　　于是继续笑着：“你所说的御寒珠，在下倒是知道在何处，不过，你要御寒珠有何用处？”

　　女孩似乎真的把这位“路过”的“朋友”当作了“同道中人”，早早的放下了戒备，这会正旁若无人的继续埋头翻找起来，听到这位“朋友”说他知道御寒珠的位置，忽的抬起了头，两眼冒出兴奋的光，想也不想便问：“你知道在哪？在哪，快告诉我！”
　　显然已完全忽略了飞羽最后那句，也是最关键的那句疑问。这句话，已经无情的被这女孩过滤掉了。

　　“在那儿！那儿！”飞羽看见这女贼竟然又动起了手，顾不上再问，赶紧先指了指阁楼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盒子。脸上肌肉不住的抽动，当主人当到自己这个份上，那也是没谁了！

　　早知如此，不如方才不用跟她这么废话，直接吊起来打一顿解解气也是好的啊！

　　这个小姑奶奶，若是再继续这般一边翻一边摔，还不分分钟毁了自己奔走多年收集起来的心血！

　　女孩顺着手指一望，迅疾如光般闪了过去，啪一声拿过打开来，取出了里面一颗雪白色的不起眼的珠子，兴奋的喊道：“哎，哎，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珠质白如雪，色泽流如云，触之暖于心。跟传说的一模一样哦！看来江湖传言一点都不假，云楼珍宝阁才是江湖中最大的宝藏哦！”女孩过于兴奋，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忽然又想起了这里不是自己家，这是别人家，而自己现在的身份似乎也不方便这样高喊，赶紧四下一望，做贼心虚般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御寒珠宝贝似的踹在怀里，冲飞羽一笑，轻声轻语的道了一声：“谢谢大侠！”

　　飞羽此刻正阴着脸琢磨着，到底该如何折磨这个气人的女贼方能解恨，忽然听到这姑娘夸起自己的珍宝阁才是江湖最大的宝藏，心下豁然舒坦了几分，脖子一仰，一脸的得意，那是！

　　看你还算老实，这顿打，暂且先给你免了罢。

　　而后悻悻环顾四周，这丫头！仅仅就为了一个全阁最便宜的御寒珠，竟差点摔坏了我这么多辛苦收集价值连城的宝物...哎，真是有眼无珠，当贼都败坏了贼的名声。

　　“倒是...”飞羽回过神来，想细问这御寒珠作何用处。眼前已是雾影一闪。女贼已没了人影。

　　“呼......这倒挺快。”

　　不过，月女神教之人为何又突然出现？

　　又为何要御寒珠？

　　她将要去向何处？

　　她是有何急用还是受人指使？

　　这背后，有什么阴谋？

　　看来得弄的明白点啊。

　　飞羽望着眼前逐渐飘远的一层薄雾，身影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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