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省梦回

　　嘻，这奚正一何年何月培养了这些闲情逸致，还偏偏养在看云殿，白白送我多好。如今偏偏让我知道了，怕是看云殿又有一阵欢腾的了。

　　“莫胡想，此仙果落地生根，蚍蜉撼树，是移不了的。”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竟将脸上的贪婪之色变现得如此明显，怎的就被南省君一语道破了？

　　南省君继续道，“想食便来看云殿，或是唤个小厮上来取。”

　　我扒着枇杷笑道，“看云殿是什么地方，寻常的小厮怕是没得这份福泽去吧，还是我自己来取吧！只是南省君要记得给看云殿的天兵们好生叮嘱声，免得一斧子又把我戳了下来了。”心里却想着怎不直接送我些种子，也便少了这趟麻烦。

　　“嗯。”南省君径自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扇窗。

　　“好好的，如何就开了窗？”这窗轩着实不能随意开的，此乃我与梦西厢的小狐子定的暗号，若是我夜半窗轩大开，房间里烛火摇曳，便是要邀她们前来有所派遣之事。有不少事宜白日里做不得，平日里梦西厢人多眼杂，难免隔墙有耳。说来夜半教女流之辈来此处委实不妥，又是此番虎狼之地，只是因着我的狐子们早就摸索出午夜在乐凡荒行走的法子（诚然此法子凡是乐凡荒本土人皆懂得），虽交予我，但我终究不敢妄自使出，只得召她们前来，制造出“一室旖旎”，再悄然将纸折子交与她们，实则上大多时我们皆是在房间里同看戏本子。

　　“脂粉太重，开窗透气。”果真这南省君对这些俗粉味介意的很。

　　我摸出一小巧玲珑的瓷瓶，里面盛着的是母上亲自酿的瑞香露，其实就是用瑞香花搭一些各界寻来的瑶草百花鼓捣出来的花露。难得得是竟有幽幽盈袖暗香，煞实好闻。因而父上用此来盖住偷腥后身上的庸脂俗粉的气息，我嘛，则是用来驱赶些蝇虫，倒也有些奇用，也就随身带了些。

　　“给！”我扔朝南省君的方向扔过去，被他反手接住，“多谢。”

　　“无妨，把窗轩拉上吧，夜里凉。”

　　“可探听出什么？”南省君一转话锋，直直的望向我。

　　我也一改言笑宴宴的模样，“就我观察而言，宁公子倒不像是司音神君幻化的。”

　　“倒是，”南省君正声道，“司音魔君容貌千变万化，不仅擅用音律来盅惑人心，还擅摘人面容，倒也着实不用仰仗这张如此出众的容貌。”

　　摘人面容，南省君说的果真委婉，事实上，夺人脸皮这件事我是素有耳闻，只是我们仙界实在是鲜少发生，也就没有亲眼得见的经历。

　　我抿了口茶，继续道：“倒是也不排除他打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主意。只是无论是欢喜还是杀意，即使冷了表情，捂了嘴巴，还是会从眼眸里跃出来。宁公子的眼神似一汪秋水，我确实是没有感受到一丝一缕的杀意。甚至，今日我闻见他衣袖里有丝缕清竹的幽魄，想来，倒像个善弄音韵的有些气候的竹妖吧。”

　　南省君盯着我的眼睛不言语，我知晓他这是想我继续说下去，“可司音魔君定是在这浸音琅却是不假，我们仙族对乐凡荒不甚了解，但监督这一列做的倒是井然有序，从我到乐凡荒便有梦西厢的探子小狐来与我接洽便可得出。既然得虚神君都那般说了，这司音魔君隐匿在这儿便是不争的事实。细想以司音神君孤傲的性子，在归隐了千俞年后居然会来这人流浑浊的乐凡荒已是不易，如今，还不得寻个干净的地方当做落脚点吗？浸音琅虽说外厅三教九流都有接待，可内室确实个实打实的干净去处。再者，在此地，怕是只有在浸音琅这种地方传出怎样的琴音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罢。诚然，许是司音魔君早就抵达不凡城，浸音琅也可能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半晌无人说话，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思忖。

　　“咚咚”响起两声扣门声，客栈一小厮推门而入，“九公子，热水已经烧好了，公子可要沐浴？”

　　我转过头应了那个小厮，“嗯，好，暂且放下吧，桌上的珠子是赏你的，有劳了。”

　　“公子好生阔绰，小的谢过九公子，九公子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先退下了。”小厮一脸谄媚的退出房门。

　　“不是说青行壑一向清贫勤勉吗？九岫君却好生阔绰。”咦，我怎么听都觉得南省君此话里情绪难辨啊？

　　我含糊道，“好说好说。”

　　“这样的珠子，你有多少？”

　　“嗯，这次走的匆忙，没带多少？大概这么多，你要?”我自衣袖里掏出个圆鼓鼓的绣着卷云纹理的囊袋。南省君盯着我手中囊袋的脸色沉了沉，便兀自走到屏风后沐浴去了。

　　我确是看不懂了，好好的上神怎么是这幅体统，委实有些不尊重本上仙的意味。说好的那位 温文尔雅的奚族上神呢，怎是这般行事为人？

　　但说起这珠子，的确是有些渊源的。我青行壑是清贫不假，我凡留在青行壑的小狐大抵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闲逸生活，对财势没甚追求，确是财力绵薄。而我青行壑的财力来源，全仰仗我那的七姐。我这七姐十日里怕有六七日都会哭，而她一哭，泪珠滚落下来便幻做了流光溢彩的明珠。

　　诚然，此事不怎么光彩，我们狐族也把这当做秘密一般守护，不敢拿与他族知道。试问，如果你知晓价值连城的狐族夜明珠竟是一狐族女子的眼泪化做的，你做何感想?

　　虽说此事不厚道，但却是好好的资源，不用岂不糟蹋了？于是我将珠子囤于狐狸洞中一藏宝密室，凡狐族子孙才能入内，财物自取，夜明珠一类的东西也大抵是见珍不珍了。

　　而我这七姐的身世，据我母上说，当年她怀上我七姐的时候，误饮了万万年前女娲上神留下的一眼碧泉，便种下这种渊源。而族中一善占卜的长老说过，我七姐命理便是有了这泣泪成珠的命数，怕就是这般造化了。因而我七姐也就得了这优柔寡断的性子，怕是再也移转不过来了。

　　哎，想这些作甚，转悠了这么几个时辰我早就饿了，我便坐下来大快朵颐了一番，期间南省君沐浴完毕，小厮也重新换了热水上来。

　　酒足饭饱，我惬意的躺在梨花浴桶里。不多时，我站起身来，咦，我换洗的衣裳哪里去了？

　　正疑惑着，自屏风外掉落一件靛青色的衣衫，你太爷爷的！这奚正一是几个意思！“换这个罢。”

　　“为何?我的衣裳呐?”这奚正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扔了。”

　　“扔了?你做甚仍我的衣裳?”我开始怀疑奚正一是否被君上换了脑子？想一出是一则。

　　“黑色过于张扬跋扈，不适予你。”奚正一风轻云淡道。

　　你祖奶奶的！就这个性子也算得脾性雅正！？

　　行行行，你是上神，我只是个上仙，惹不起惹不起！何况还是君上派遣来监督我的上神的储君，奚族的宝宝疙瘩！

　　“哪里来的衣裳?”

　　“丝绸山庄。”奚正一依旧是那副寡淡的神色。

　　“何时?”

　　“你与那几个女厮说浑话的时候。”操，什么玩意！我一堂堂上仙在他眼里倒真真像个纨绔了！！

　　我理着衣摆走出屏风，奚正一手指里捏着一张纸条，好整似暇的坐着，见我出来，只道了一声，“九岫君我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便不多做打扰了。”什么玩意啊！要走怎么不早说，浪费我半日表情。

　　一向涵养极高的我（至少我心里真真是这么认为的）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嗯，南省君好走。”

　　“嗯”，南省君便捏了决子走了。灵力高深就是不一样罢，若换做是我，我是断不敢初来乍到乐凡荒便深夜出门的。

　　我自己念了几个静心的决子以后便睡下了。这静心决是千年前追随得虚神君时，得虚神君亲传于我的，得虚神君言过我骨子里有股戾气，除不去清不掉，怕来日为我酿成祸端，便留我在他的静室里参悟。

　　想来那足足五百年，我在得虚神君门下，青灯古佛，吃斋打坐，不问俗事，倒也享在其中。那段时日甚至连父上母上都不得知我去了何处，只当我与哪位小狐子去人间厮玩了。时至今日，怕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当初是何来的毅力？得虚神君却说，它是我心境里的佛性所至，再修炼个数万年，我怕是能坐化成一尊佛也未可知。我摇头笑笑，佛不佛的我倒是不稀罕，有道是“花开两生面，佛魔一念间”，我要的，只是我被俗事缠身时，能有一份超然物外，上善若水的心境，旁的，我不图。于是，我要回了我那把描骨扇便回了青行壑。

　　唉唉，睡了睡了，空想这些做甚，反正旁人也不知晓我这份经历，反正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当年那个纨绔的狐族九世子。

　　等我睁眼时，已然是日上三竿了，浸音琅的曲儿早就过了时辰，不去也罢。今日身子困乏的很，倒不如看些戏本打发时间，晚些再找我梦西厢的小狐子们侃壳子。

　　也不知过了几时，我闻见窗朻上扑腾翅膀的声音，我转过头一看，是一红嘴白羽的仙鸟，追息鸟？扶辰君的追息鸟？

　　平日里因我游荡惯了，每逢扶辰君要与我约做点什么，便唤了这鸟儿来寻我。难道，扶辰君在附近不成？

　　我推开窗轩，就看见扶辰君那张喜眉笑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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