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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诚然,这信浓川是君上一定要我去的,我个人没有这等本事,想借四哥的避水珠子又没甚结果,如今堪堪有个灵力修为皆是出类拔萃的奚正一来渡我越这涵虚湖,我还有甚闹心的,想来我确是有些不领情了。
“罢了罢了,左右我就把我这生死安危都交付给你了。只是,我这幅身子骨你可要周全了些,横竖我也提不起些许灵力,头脑也着实昏涨,我还是躺下休憩的好。”一语道毕,我已然作病态惬意的卧在床榻上。
“好。”见我睡下,奚正一又作正襟危坐的姿态批阅文书。
“还有你能否再离我再进些?有你身上那股子罡气裹着我,我想是能安稳些。”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胸口处一股作祟的邪气翻滚,刺得我硬生生的疼。
“好。”奚正一将一方桌椅往床榻这边移了移。
我朝里睡下,奈何狐狸耳尖,听得奚正一在我身后嗤笑了一声,到不像是平日里俨乎其然的形容。
我转过正脸,困惑道,“痴痴的笑甚?”
想是未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一句,奚正一先是一怔,继而浅笑道,“只是感慨九岫君人前都会唤我一声‘南省君’,与我独处时或是同我有何相悖时,九岫君便只以‘你’相称,若是背地里,怕是只当我是‘奚正一’了罢。”
我蓦然老脸一红,被人看穿后着实尴尬,何况奚正一……不,应当是南省君嘴角漾着一抹明朗的笑望向我,委实尴尬的紧,我干笑两声,“南省君说笑了,我素来逍遥惯了,没甚分寸,对南省君多有冒犯,还望神君勿要介怀才好。”
“无妨,我倒是更愿你唤我奚正一。”奚正一脸上的浅笑敛住了,正经对我道。
“嗯。”我胡乱应了一声,不过是当年上山学艺时,我玩世不羁的脾性,又不愿循规蹈矩,与规言矩步的奚正一相看两厌,旁人都恭恭敬敬道他一声“南省君”,我且偏偏要叫出他的名讳。就这么千二百年过去,我性子也算得是沉稳了颇多,因而人前倒也能温良的道一句“南省君”,只是背后里这一口一句“奚正一”怕是再也扭转不过来了。
嘻,这么一番回忆我倒是翻出“梦凡”这么个名字。
当年我对一凡尘女子一见倾心,奈何仙界从未有同凡间女子结为连理的先例,又因着仙家与凡人的命数确实不同,三丘九荒内都找不得几个赞成我的人出来。我那种年岁里又是初尝情爱的滋味,哪里听得进这些,倒是把青荇壑好一阵折腾。
母上实在无法,又好哭歹哭将我送至奚正一使学的寄萍堂,盼我授着得虚神君的教诲,得神君渡化,早日脱离红尘苦海。哪知我到了那处,只是终日恍惚着,惹得断忆老儿三令五申要把我斥出创觉山,终不得法。
一日,断忆老儿寻了一紫竹洞萧想来赠予奚正一,便让奚正一着个雅字,也好试探此萧是否有灵性。奚正一往壁上的书画打量了两圈,道了句“梦凡。”
我心道一句不好,已见断忆老儿循了奚正一的视野望去,目光落在壁上我潦草的题的一副“仙人梦凡,凡人思仙”的字幅上。
坏了坏了,莫要是一向红尘不染的奚族储君动了凡心?虽奚族并未禁令族人滋生情爱,但奚族储君协领三丘九荒的责任已然重于儿女情长的俗事,一句“梦凡”难免会让人觉着奚族储君舍本逐末,贪恋红尘俗世。我那段时日里日日与奚正一歇息一处,怕是断忆老儿又觉着是我教唆使然的罢。
霎时断忆老儿赫然而怒,戟指怒目夺过奚正一手指握着的紫竹洞箫,铿锵两声那萧就被摔得支离破碎,仙物究竟也不经得神君这般摔打罢。
断忆老儿一拂袖,一道肝肠寸断痛楚就在我身上炸开了……
当日之事我也没个工夫盘问奚正一究竟是对哪方女子动了绮念,如今想起来,好不得捉弄他一番?
“嘻,不若我叫你一声奚梦凡罢?”也不管奚正一现下里是什么神情我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间竟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里的物什都不甚明朗,大抵是当年学艺之时的模样罢。
“莫摇床,头晕。”
我费力抬眼却不见了奚正一的身影,咦,怎的好似我被一汪水裹住了?
我着实吓了一大跳,从床上弹起,竟发觉着汪水总是不偏不倚把我裹在中央,该不会是奚正一作下的结界吧?莫非是起了何状况?
听得船外江上似何种物什陆陆续续坠入水中,又似有些许物什冲出水面,一时间无数涎玉沫珠的水花破碎复圆润,水花溅起的声音愈发迅猛。
我负手立在船头,看着江上,细碎的光影大致描出奚正一的轮廓来,我眼里见的,是奚正一持一长剑,被乌泱乌泱的一团团黑影围住,身体一纵轻身跃上云端,翻掌间,青芒色的剑身呼啸而去,剑气化作一道飞虹,翻飞缭绕的剑花无一例外的挑中了那团涌动着的黑影,被刺中后的尸首簌簌坠下,江上倾尔翻涌起殷虹淋漓的血花。
凌凌剑气撞向我所在的结界,结界上那汪水只是漾了漾,便化解了那凌厉的剑气。我盘坐在甲板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描骨扇,用我后脑勺的狐狸毛思索也该知晓,堂堂奚族储君若怎可连这点修为都没有。只是这柄“浮生剑”倒是委实好久未见奚正一使过了。
结界外的情况我只能朦朦胧胧看个七八分,结界像是一脉水在流动,多多少少让我有些许不舒服,好歹外面的江水我看的不甚明朗了。对方是何人我却看的不甚明朗了,只是那团黑影身上像是有细碎的锦鳞,浮云蔽日间竟也灼灼生辉,莫非是鲛人?
半晌,奚正一翩然落在我身侧,我问道,“好了?可有受伤?”
“无恙。”余光处见他那不染片尘的衣裳就当知道罢。
我收好描骨扇,慵散支着头问道,“鲛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不知,不过白泽一族确有大异动了。”
“我看倒不至于全是白泽的手脚。”白泽族若是果真埋了阴谋倒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罢?
“只是现今尚未有定断。”奚正一暗下眸子思忖着。
我道,“是了,许久不见你动用着浮生剑,想来这些鲛人怕是有些本事。”
“因你也在,我要担你安危,不敢马虎。”奚正一微低了头,目光落在浮生剑柄繁复的纹理上。
“嘻,南省君好生会撩,可惜啦,我终究是一男子。否则,定会在这里与南省君一度春……”
靠,我是又被禁言了吧,奚正一一拂袖,蓦自进了船舱。我自讨个没趣,好歹这汪鬼结界你总要帮我拂了去吧!!
是夜里,奚正一正襟危坐于桌案前,我半寐在床上,看着话本子。也算这奚正一会体己人,知晓我就喜看着凡间的戏本子,随手操了几本也带上了船。说来这戏本子还属人间的最是深情切切,委实是因着人间的儿女情长确是比我们仙界要细腻的多。
仙族嘛,命数如此绵长,万儿八千里对谁动了心燃了情,情长纸短的也没个人会细细记录下来了。倒是凡人不同,就那么几十年活头,愣是要那一段延长的情谊记述下来才好。不过今日这戏本子也看的着实乏味,言的是男女二主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本该结下连理,奈何男主“官蔚”,为着救一素不相识的女子不慎被的江水卷了去,丢了命数。女主“启秀”不甘心,苦苦求了一名叫“七池”的仙人硬生生改了的命理,怎奈此刻已然饮过孟婆汤,忘却了凡尘过往,然女并未死心,仍一心一意候在男主身边,望有朝一日男主能唤回前尘往事。
哎无趣无趣,连点肉腥子都没有,最多写到“情到深处不能自持”时以“一室旖旎”一笔带过,过于寡淡无味了。
我丢了戏本子,两手枕于后脑,优哉游哉做着自己的盘算。
两人都不言语,只听得海浪柔柔推动船驶出的柔波声。在乐凡荒住得习惯了,夜里也是一副灯火通明,丝竹乱耳的景象,难得夜里如此雅静,竟静得睡不着了罢。
我转过身想向奚正一讨几句话说说,见他半边眉眼都埋在阴影里,英挺的眉目轮廓却更见不凡了。啧啧,虽说本公子这幅容貌在我们九尾灵狐一族也算的上是丰神俊朗,但比起南省君来,我终是少了一副雅正风骨和宠辱谐忘的风貌。
“南省君可是在等人?还是个半夜里从海上来的贵客?何不把油灯点亮堂些?”难得从奚正一微拧的眉头里见得“担忧”二字。
“不错。我有些许担忧他。”奚正一略测身面向我,拧巴着的眉宇仍未舒展开。
“我倒好奇是何许人也,好大的脸面,竟让南省君巴巴等上这么半宿?”莫不是当日他说道过的要拜访的旧人?呵,竟用如此隐晦的方式见面,倒是……别有些情趣。
“无事,你先睡下吧,想来还有些时辰他才能抵达的。”奚正一一张脸都撞入了阴影中,目光炯炯落在窗轩外的江面上。
无趣无趣,奚正一这个关子卖得好生无趣,我把头埋进靠枕里,半盏茶工夫便见了周公。
半梦半醒间,船舱里好一阵晃荡,险些把我摇到地上,操,什么破船,动不动就摇床!!
奚正一则从善如流的信步走出船舱,我利落的翻身下床,扯好鞋靴也出了船舱。
才见船头跌落一只蓝喙轻羽的神鸟,像是穿破云霄而来,翻卷的海浪打湿了翎羽,周身焕发着浅浅晕染的光晕,顷刻间却幻做一眉目俊朗的少年形状,衣服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时有水珠从额间两侧滴落下来,估摸着也就人间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束发蛾冠,青葱年少,只是,唯一使我纳闷的是,此少年眉眼里竟有些许奚正一的影子。
奚正一也不含糊,走上前将手里的薄寝将少年裹了个严实,“莫要言语,好生憩息便是。”
“嗯。”少年紧抿着双唇,两瓣朱唇青紫着。
“咦?莫不是南省君的私生子?”我轻笑一声。连眉目情绪都这般神似,倒真想是一个模子刻出的,算来同我们一个年纪的仙人,莫说生养了孩子,作了太爷爷的大有人在!
我自觉着自己言语的声音并不大,信步走在我前头的奚正一却怔了怔身形,而他扶着的少年郎却是一口鲜血“噗嗤”喷了出来,想来是穿涵虚湖而来,长途跋涉,殚精竭虑,(我同奚正一乘仙船也坐了两天两夜,这孩子却单靠乘云也过来了,委实也算得有些能力),方才我那一句话怕是让他有些许急火攻心,一时间竟也血气翻涌不过。
“抱歉,是我失言了。”
奚正一直直把他扶上床铺安顿好,才侧过身同我说话,“这是创觉山的门生,奚云朽,他幼时你见过的。”
奚云朽 想来我这记性终究是不中用了,翻想了半日才翻出这么个名字。想来还是我同奚正一在寄萍堂时,彼时奚正一受得虚神君之托,授予他些礼仪教数,按奚族的门规说来奚正一也算得是他半拉子师父。这样想来我便确是见过这孩子的,好似还曾胡乱夸赏过他几句“聪明伶俐,后生可畏”。不想只千年过去,当日那个率性聪慧的孩提,已然出落成今日的风采勃发的弱冠少年!光阴荏苒间,岁月的杀猪刀,怎就落不到奚族头上呢?!
既是回忆起了这些,我就不得再端着上仙的架子,俯身在奚云朽身侧,“乖师侄,可是渴了饿了疼了?,要不要师叔抓几条鱼给你炖了吃?”
“师……师叔,创觉山的门生向来……是不食油腥的,师侄并……无大碍,只消……歇息片刻便……好,劳烦师……叔挂心。”我这云朽师侄连气都快踹不及了,倒是礼仪使然,难为他还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来宽慰我这个吊儿郎当的师叔了。
也是了,我竟忘了创觉山不食油荤的清规戒律,当日也曾苦了我们一批“无肉不欢”的走兽一族,只因这奚族只食素斋,便生生让我们不进油星确是创觉山最不近乎人情的一点。
奚正一细细打量着我脸上的神色,道“堪堪的,你怎就成了他师叔?”
我面不红心不跳道,“怎就不是了?当日你教他识礼知书时,可不就算得他半个师父?你我又是同窗学子,我怎就担不得他一句师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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