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

　　“呵呵，我家锦儿小时候最喜欢吃我烤的鱼。”老妇又夹了一筷子鱼到齐的碗里。
　　齐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再动筷子。
　　“如果锦儿还活着，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吧……”老翁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齐，若有所思。
　　老妇接着说道：“是啊，如若不是你们，我们的锦儿也不会因此丧命！”说话间，老妇抽出一把匕首，飞速的向齐刺来。
　　齐险险的躲过，还没喘上一口气，老翁伸着利爪向齐攻来。齐只得接招，但是由于之前受过重伤，面对两个人的同时进攻，渐渐的有些吃力。突然，齐感到一阵晕眩，他知道，定是鱼里的散魂散发挥效果了，老翁和老妇的笑脸变得越来越扭曲，他身子晃了一晃，重重的倒了下去。齐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就这样昏过去，他必须保持清醒，于是他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却闭着眼睛，假装昏死了过去，他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到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齐心头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声音比以前冷淡了些，齐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声音。
　　“族长，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要他偿命！”
　　“当年的事情还有些蹊跷，不能错杀好人，待我查明事情真相，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可是，族长，当年大家都亲眼目睹了……”
　　“亲眼目睹了什么？我听说你们只看见许多族人死在他的脚下，可曾见过他亲手将他们杀死？”
　　“这……”老翁迟疑了一下，如实说道，“确实不曾看到。”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翁和老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言汐鞠了一躬，沉默着离开了。
　　言汐看了齐一眼，满目的忧伤，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
　　“你打算每次救了我就一言不发的离开？”齐坐起身，看着言汐的背影说道。
　　言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看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今天碰巧经过此地，看见我的族人在和什么人纠缠，我只是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才会无意间救了你。南宫公子一个人在外，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言汐，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很多事情都很奇怪。”齐懒得跟她做表面功夫，直接切入正题，“我们一起把事情查清楚，好不好？”
　　言汐依然背对着齐，沉默了良久，淡淡的说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我既已为鸾鸟族的族长，就不可能做出伤害我族的事情。”说完，言汐唤来了坐骑，向天边飞去。
　　“族长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定会追你生生世世。”齐看着天边，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没有了唯一的牵挂，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本来齐已经心灰意冷，回到蛊雕族之后，他便开始不要命的执行父亲给他的各种任务。有一次任务，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被对方暗算，差点魂飞魄散，突然有人暗中助他，他才捡回了一条命，他原以为是羲云山，可是问了羲云山之后，却发现并不是他。后来每一次执行任务，他都能感到有人在暗中相助，直到上一次任务，他负了重伤，昏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后来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他在昏迷中清醒过一两次，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那人用冰冷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额头，同时他还闻到一种独特的香味。今天再次见到言汐，他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正是言汐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险境中救出。原来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从这一刻起，他不想再有任何怀疑，他确信她爱他，正如他爱她。但是齐知道，现在即使去找言汐，她也只会躲着自己，所以他打算先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再去找言汐，可是机缘巧合却见到了她。
　　言汐逃也似的回到了鸾鸟族，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齐。自从她接手鸾鸟族之后，便开始一心一意的处理族中的事务。自从失去了瑾瑜石，鸾鸟族不再有往日的风光，却也因此安定了许多。言汐见族中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着手调查当年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调查的越多，她越发觉得当年的事情疑点重重。父亲告诉她，她是在当年那场抢夺瑾瑜石的混战中不幸被打伤，从而落入了凡尘，可是她是鸾鸟族的大小姐，一直有护卫保护她，她的修为也并不弱，怎么会被轻易打伤落入凡间？又为什么会失去所以的记忆？所有人都说是南宫齐屠杀了他们的族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他杀人，瑾石为什么会在齐的体内，如果是他夺走了瑾石，他又为什么和她一样坠入了凡间失去了记忆？虽然瑾瑜石已经唤醒了她的记忆，但是落入凡间前的那段，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总有些事情似乎串联不上。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查明，却不知道要从何查起。
　　“族长，您找我？”青鸾单膝跪地，显得十分恭敬。这些日子以来，言汐把整个鸾鸟族治理的井然有序，做起事来也总是有条不紊，许多以前的族长不敢做的事情，只要对他们一族有利，言汐便都做了，而且完成的很出色，一点也不比前任族长逊色。青鸾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产生了一丝敬意。
　　“青鸾，你来了，坐吧。”言汐侧躺在竹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一串葡萄。
　　“属下不敢，属下站着就好。”青鸾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言汐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青鸾，你不要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论身份，我是族长，但是论年龄，我还要喊你一声姐姐，明面上你做做样子也就罢了，现在就你我二人，坐着说话吧。”
　　“是，属下遵命。”青鸾从小不在女床山长大，本就不喜欢被拘束，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倒也是个随和的人，便不再推辞，坐在一旁。
　　“青鸾，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那年……你赶回女床山，山上是什么样的情形？”
　　青鸾微微一怔，她不明白为什么言汐还要提起当年的事情。想起那天女床山上的惨状，青鸾依然觉得触目惊心。“当年，我刚好修行结束，奉了急召赶回女床山。我到达女床山的时候，已经是火红的一片，到处都是族人的尸首，到处都是凄惨的哭声……”
　　“你可有看见是什么人对女床山下的毒手？”
　　“都说是羲五公子和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那个男子还杀死了少爷抢走了瑾石。”
　　“你可曾看见过那个男子的长相？”
　　“没有，可是后来有人说那人好像是蛊雕族的大公子。”
　　“哦？有人看见了？那人现在在哪？带他来见我，我有事儿要问他。”
　　“这……据属下所知，那人现在不在女床山了。”
　　“什么？他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当年属下曾想要彻查此事，找到凶手，可是被当时的族长阻止了，而那个人好像也被族长送到了女床山外保护了起来。”
　　“父亲？”言汐觉得很奇怪，小声的嘀咕道，“父亲为什么阻止青鸾追查？为什么又把那个人送出了女床山？若想保护他，在这里不是更好保护吗？”
　　“族长……恕属下多言，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的事情不是蛊雕族的那位做的？”
　　言汐愣了一下，耸了耸肩，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笑了笑，毫不避讳的说道：“我确实不相信那些事是齐做的。”
　　这回轮到青鸾愣住了，她没想到言汐会这么直言不讳，她反倒对她的磊落十分欣赏，她也笑了笑，单膝跪地，郑重的说道：“属下愿听族长差遣。”
　　“你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当年的事情？”言汐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青鸾。
　　“族长说笑了，我本就是族长的影卫，为族长效力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言汐笑着摇了摇头：“你一直都不认可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族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哦。”
　　青鸾闻言，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是属下无知，族长不要见怪。”
　　“我确实很无能，让你这么强的高手做我的影卫其实是有些大材小用。而且，这次调查当年的事情，应该算是我个人的事情，所以，你大可不必帮我。”言汐将青鸾扶起，笑着说道。
　　青鸾低垂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只要族长需要，即使是青鸾的命，也可以尽数拿去。”
　　言汐笑着摆摆手：“我才不会要你的命。谢谢你愿意帮我。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青鸾微微鞠了个躬，悄声退下。
　　言汐看着青鸾的背影叹了口气，她一直想跟青鸾走近些，可是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说，青鸾却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也罢，只要有人愿意帮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言汐放下手中的葡萄，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远方，远方有一只青鸟在漫无目的的飞着，越飞越远，渐渐地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言汐仿佛看见了齐的身影，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描绘着他的脸，暗暗在心里说道：“齐，在我查明事情真相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族长，羲五公子求见。”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女进来禀告。
　　“清河哥哥？”言汐微微皱了皱眉头，自从她接任族长以来，一直处理族中的事务，很少有时间见外面的人，想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羲清河了。
　　“前任族长在闭关之前已经下过令，以后不欢迎羲氏公子来我女床山，你们都忘记了吗？”言汐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位一直陪伴她长大的哥哥，她曾经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理红尘、无欲无求的翩翩公子，他待人温和，与人为善，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曾几何时，她是那么的喜欢他，依恋他，甚至还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他。可是，凡间的相识，她才发现，她似乎并不了解他，也许以前她眼中的清河哥哥只是她儿时的一个幻想。
　　“是，奴婢知道了。”小侍女并不了解这位新族长的脾性，感觉族长好似有点生气，吓得立刻退了出去。
　　言汐轻轻叹了口气，坐到案边，打算继续处理族中琐碎的事情，突然想到，当年的事情，羲云山也是知情人，说不定他会知道一些什么细节。于是，她把侍女叫了进来，说道：“女床山不欢迎羲氏公子，转告羲五公子去崖边等候。”
　　“崖边？敢问族长是哪个崖边？”小侍女歪着脑袋，唯唯诺诺的问道。
　　“你就这么传话，他自会明白。”
　　“是。”害怕惹族长不高兴，小侍女急忙应声，然后匆匆的跑了出去。
　　言汐换了身便装便去了崖边。小的时候，羲清河经常带言汐来这个崖边，这里十分隐蔽，只有一条幽静的小道，小道的入口又极其隐蔽，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崖边并无特别的景致，只是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又没有人打扰，所以是一个练功的绝佳地方。羲清河喜欢在这里练剑，言汐喜欢在一旁看他练剑。羲清河的剑姿很优美，犹如行云流水，周身泛着绿色的光芒，言汐经常看的出了神，好像看见了夜里山上的萤火，满脸的幸福与崇拜，待羲清河舞完，她总是会普金他的怀里，一边拍手一边笑着称赞：“清河哥哥真好看！”。
　　坐在崖边想着往昔的种种，言汐不由得笑出声来。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羲清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然犹如山涧的清泉，悦耳动听。
　　“清河哥哥。”言汐转过身，淡淡的笑着，“你来了。”
　　“你还记得这里。”羲清河也淡淡的笑着，坐到言汐身边。
　　“自然记得，这是个很好的地方。”
　　羲清河点点头，他环顾四周，轻声说道：“这里一点儿都没有变。”
　　言汐也看了看四周，笑着说道：“是啊，一点儿都没有变。”
　　羲清河笑笑，没再说话，微微仰起脸，任凭山风如刀子般割过他的脸颊，吹乱他的头发。沉默了好久，他突然说道：“就是在这里……”
　　言汐微微侧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么深邃，犹如天上的星子，里面印出两个小小的言汐，满脸的惊慌。她急忙别过脸，问道：“什么？”
　　羲清河缓缓地站起来，单膝跪在言汐面前，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就是在这里，你说你要嫁给我，今天，换我对你说，萱儿，嫁给我吧。”
　　言汐心头一颤，想要躲开他炽热的眼神，她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说道：“那只是我儿时的玩笑话，清河哥哥你还记得哇！”
　　“记得。”羲清河拉住言汐的一只手，不让她走远，“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那时还小，我一直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到你长大一点，我就娶你。”
　　言汐吓得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侧过身，急忙解释道：“那只是我的玩笑话，我那会还小，什么都不懂。”
　　“就是因为你那时还小，所以你的感情才会那么的纯粹简单，而我就是喜欢你的纯粹与简单。”看着言汐紧张的样子，羲清河仿佛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萱儿，“你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变。”
　　“清河哥哥，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见你是有事想要问你。”言汐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她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的对羲清河说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务必告知我实情。”
　　难得看言汐这么认真，羲清河觉得有些稀奇，遂点点头，笑着说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你想问什么事情？”
　　“当年那场抢夺瑾瑜石的血战，到底有多少人卷入其中？”
　　羲清河其实已经猜到了言汐要问的是什么，所以并没有惊讶，他也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件事，所以心里有点不痛快，他扬了扬眉，说道：“你是为了蛊雕族的那个臭小子在调查当年的事？”
　　“清河哥哥，我只是想要让天下知道真相！”言汐怕他不告诉自己实情，所以软声说道，“我和齐……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只是我最近在查当年的事情，越查越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我想要查清楚，不想让我的族人死的不明不白。”
　　言汐说的合情合理，羲清河也并没有多讨厌南宫齐，所以他想了想，把自己知道事情和盘而出：“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当年争夺瑾瑜石的总共有四个人，我、南宫齐、我四哥羲云山和一个黑衣人。因为金乌和鸾鸟两族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所以我和羲云山并没有大开杀戒，南宫齐一直跟我周旋，应该也没有机会去杀人，至于那个黑衣人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陆续续开始有鸾鸟族的人暴尸街头，再后来所有人都在说是蛊雕族的大公子杀害了你们的族人，你们两族从此便结了仇，而我们两族也不再来往。”
　　“你的意思是说，根本没有人看见齐杀人？”
　　“可以这么说。”
　　言汐理了理事情的经过，原本她以为只有齐、清河和云山他们三人在争夺瑾瑜石，现在看来，当年的事情还有第四个人也参与了其中，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他是出于什目的抢夺瑾瑜石？那件事过后，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南宫齐杀了鸾鸟族几百条人命，而这一点，之前齐恢复记忆之后却只字未和她提过，是他故意隐瞒，还是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件事？本来她应该是整个事件中最清楚的人，可偏偏对于那件事情，她的记忆却很模糊，这究竟是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奇怪，看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找到当年的那个黑衣人。
　　“清河哥哥，对于当年的黑衣人，你可有什么印象？”
　　羲清河皱着眉想了半晌，说道：“我记得当时就觉得身影有些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见到我的时候好像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很怕我的样子。”
　　“很怕你？”如果是小时候，言汐绝对不会相信有谁会怕她和煦如春风的清河哥哥，可是自从凡间的重新相识之后，她便清楚的意识到，她的清河哥哥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那个人既然怕清河哥哥，那就一定是认识他的人，这样的话，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眉目。
　　“要不要跟我回去，把我认识的人全都调查一遍？”羲清河似乎看透了言汐的心思，戏谑的说道。
　　言汐笑了笑：“我是想，但是现在不行，族里事务繁忙，而且，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以免打草惊蛇。”
　　羲清河点点头，赞许的说道：“我的萱儿可比小时候沉稳多了。”
　　言汐微微作揖：“今日真是多谢你了，清河哥哥，我族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羲清河没有挽留，淡淡的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走到一半，言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大声说道：“清河哥哥，我叫言汐，不再是什么萱儿，以后叫我言汐就好！”说完，她笑着挥挥手，转眼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路里。
　　羲清河站在崖边，耳畔仍回响着言汐最后的那句话。呵，她说她叫言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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