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年少

　　十点半，Havana Club。
　　酒吧人不是很多，昏暗的灯光迷离了人们的眼神。酒吧放着各种语种的小调音乐，舒缓又不失动感，靠近吧台，还能听见帅哥调酒师们手中冰块撞击的声音。
　　肖骁拉着小雅找到一个雅座坐下，跟服务员点着：“十瓶HB，一瓶威士忌。”
　　“你别笑了，难看死了。来，喝一杯。”
　　“我当然笑啊，甩掉那个包袱，都不知道多开心，看我，多好啊。”肖骁一口一杯。
　　“我刚刚也太怂包了，就那样放过他。”小雅愤愤的一大口闷下去。
　　“你怂，我TM也怂啊。老子刚才不知道多想把酒杯砸到他脸上，顺便也砸到那个女人身上。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把最后一丝尊严也丢了。”说完一杯猛灌下去。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丢人，我陪着你。”小雅开始微醺，但还是尽量保持清醒。
　　“哭？哈哈哈，有什么哭的。不就是三年恋爱嘛，不就是说好的去德国结婚嘛，不就是TM不敢出柜嘛。老子不稀罕，老子有的是人喜欢！老子也男女通吃！”
　　“他跟那女人在一起一年多了，一年多了啊，TM怎么不跟我提分手呢？我会成全他的，可是他就是不说。什么很舍不得我，什么放不下，什么要时间多考虑，什么不想让他妈担心，都TM是屁话，就是TMD没种！
　　他以为他是谁啊，跟女人亲完又跟男人亲，刺激吗？！凭什么啊！我鄙视他，我瞧不起他！”
　　小雅在旁边听着，看着他半清醒半糊涂说酒话，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本以为豁出一切就能堂堂正正地携手前进，却发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个人，没有勇气，仍然选择了最容易的那条路。
　　肖骁一边喝一边骂，慢慢的，开始笑，后来又开始哭，笑得越狠，哭得越厉害。
　　“呜呜呜，你说，分手都是这么难受吗？呜呜呜，我以前以为分手很简单的啊。那时候看到苏离哭成那样，我还特别不能理解。你说，两个人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要分手啊？”
　　小雅心口一紧：“什么？什么苏离哭成那样，你在说什么？”
　　肖骁看她一眼，一副你居然不记得的鄙视：“大一啊，你不记得啦，他去上海找你。不过回来后在车站整个人都虚脱了，打电话让我去接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来回啊，三天两夜都没睡觉，我接到他时他都走不动路了。那天晚上他喝得醉生梦死，哭得啊，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哭得那么惨。”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小雅心里突然堵的喘不过气，心头有个尘封已久的阀门似乎被突然打开，那蜂拥而至的难过填满整个胸腔，又好像心中那一串完美无瑕的珍珠忽然断了线，一颗颗反复砸在心口。
　　一阵隐隐作痛，不肯罢休。
　　她无力发泄，只是机械地无意识地跟着肖骁一杯一杯灌自己。
　　“你干嘛不告诉我他去上海这件事？”
　　“你不知道吗？哦，对对，我想起来了，他不让我讲，我到车站接他时，他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我：不要跟小雅说我去找过她。”
　　酒意越来越浓，小雅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压抑，开始发泄：“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啊！我哪知道他那么喜欢我，他不说，你不说，没人说，我该怎么知道！”
　　“你是猪吗？感觉不到啊？不过，那时你，你不是都要和那谁，哦对，姜昊，你们俩不是都要在一起了吗？说不说有什么意义啊。”肖骁耷拉着眼睛，不清不楚地自言自语：
　　“你们以前多好啊，你知道他多喜欢你吗？他明知道很有可能报不上你的大学，还是报了，一二三志愿都和你一样。你说，他是不是傻。
　　哎，你们分手后，他连我都不找了，我还不知道他吗？看到我就会想到你啊。我也只能二选一啊！你说你们怎么就分手了，分手有什么好的？连吴磊和小乔都结婚了，你们呢。关小雅啊关小雅，你和陈佳明一样，TM就是个混蛋！”
　　那埋在心底逃避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豆大的泪水从小雅眼眶中流落，眼睛重得抬不起来，视线开始迷糊，透过依稀水气，眼前那个云淡风轻的男孩却越来越清晰。明明耳朵是那么清晰，却开始嗡嗡作响，顿时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着。
　　“是，是，我混蛋啊，我真TM是个大混蛋。我就那么和苏离分了，是我分的啊，我怎么就跟他分了呢。
　　你们都说我像个女侠，其实我很鸵鸟，遇事就知道躲，我连分手两个字都没有当面说过。他什么都不说，连一句挽留都没有，我以为，我以为他也淡了。
　　以前我们多好啊，一起回家一起骑车，看他打球，做什么都在一起，我真以为能到永远的。可是，我毁了这一切。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都不敢联系他，一句你还好吗我都不敢问。我不敢啊，不敢找他，怕他讨厌我，怕他不理我，连别人口中他的消息我都不敢听。我TM就是个混蛋！就是个混蛋！”
　　小雅哭着，说到以前在一起又开心地笑，完了后又哭，到后面干脆一边说一边捶自己脑袋。
　　“苏离总是由着你，连分手也由着你，不让你为难。他也害怕，如果挽留了还留不住，那怎么办？不过他也胆大过一次啊，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吃散伙饭的时候，他喝多了，靠着你身上：亲，亲我吧。哈哈哈，真是让我吃惊，当时还觉得，够男人！”
　　“对对对，哈哈哈，我想起来了。”小雅想到这件事，又像神经病一样大笑起来：“不过，我老觉得我们是听错的，他怎么可能那么说？”
　　“怎么不可能，我绝对没有听错，我就站在旁边啊。”肖骁拍着胸脯：“你不信啊，我有他微信，我问问他，你等着，等着啊。”
　　他从口袋里，慢慢悠悠找到手机，开始解锁，找名字，翻App。小雅在一旁好像看戏一样，已经失去了思考这些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的能力了。
　　“喂，喂，苏离啊，哈哈哈，我是肖骁啊！”
　　小雅凑过去一看，大笑起来：“你傻啊，要按住这里才能说话！像这样。”说着按住微信，开始说：“苏离，我是小雅，关小雅，你能听到吗？喂，喂，咦，怎么没有人说话啊，你这什么破手机啊！”
　　肖骁抢回手机：“你傻啊，这是微信，他怎么会有声音啊，要按住说啊。喂喂，苏离啊，哈哈，我们在说，高中散伙饭那天你是不是对小雅说亲亲吧？她说我听错了，我怎么会听错呢，当时我就站在你旁边呢。喂，喂。”
　　小雅也凑近说：“他肯定听错了，对不对，你哪会那么说啊。”
　　说完，拿过手机轻轻说道：“我们以前多好啊，一起回家，一起骑车，我看你打球，我替你拿衣服，给你送水。我们什么都在一起。
　　肖骁说我是混蛋，我真是的，我就是啊！......”
　　小雅一直对着手机说话，把刚刚说的话又反复说了一遍。
　　肖骁都听不清她说些什么了，直到后面她放慢速度说：“苏离，我们快十年不见了，你在怪我吗？我好想亲口跟你说对不起哦”时，才不以为然地抢过手机：“呵呵，说你是傻子你真是傻子，这有什么难的，把他叫来啊。你看，我能发实时地址呢，Ha～va～naCl～ub，ok，send！”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我们俩在五道营胡同的酒吧，哈哈，快来。”说完，头彻底撑不住了，把手机一丢，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过去。
　　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自我催眠，醉了才有勇气说出想说的。
　　小雅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醉过，此时胃终于承受不住了，冲进厕所一顿吐，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了才觉得舒服。她吐完后觉得当下这个姿势特别舒服，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头靠了一个空，整个人瞬间惊醒，居然蹲在马桶边睡着了，看看手表，凌晨1点多了，还好还好，就迷糊了一个多小时。
　　小雅扶着门缓缓站起来，走到洗漱台前，往脸上猛扑凉水，头脑总算是清醒了。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头发乱得跟疯子一样，脸色微微发白，还好，平时都是淡妆，现在也没有多不和谐。
　　她顺顺头发，按按太阳穴，天啦，怎么能喝成这样。
　　对了，肖骁！
　　想到他，小雅赶紧快步走回酒吧。
　　此时，酒吧里零星只有两三波人了，灯光仍然那么昏暗，音乐仍然非常舒缓。
　　刚来时肖骁就说过，这家酒吧虽然价位比一般的高，但是非常安全，一是人不会很多，二是老板特别负责任，你要是喝睡着了，可以放心的在这里趟一晚上，所以这儿是失恋买醉的绝好地方。
　　这个时间点，除了吧台帅哥外，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或是靠着，或是睡着，只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弯腰在忙乎些什么。
　　那不是自己的雅座吗？
　　那个背影？
　　怎么那么熟悉？
　　是谁？
　　小雅情不自禁放慢脚步往前走去，隐隐约约看到那人的侧脸。
　　她彻底呆住了，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棒球衫，他的头发有墨玉般的光泽，即使弯着腰，还是能看出他那修长的身型。这么多年不见，他身材一点没变样，不，应该是更壮实了一些。此刻他正拿着一件衣服盖在肖骁身上，然后把他身子压着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包包抽出来，叠成枕头状垫在他脑袋下。
　　这个侧脸和十年前那个总是温柔地笑对自己的男生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许是感觉到有人来了，他缓缓转过身，看到眼前的她，以为不再会波动的心还是莫名动荡了一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小雅，好久不见。”
　　小雅脚步被钉住了，怎么都挪不动，她眼睛朦胧起来，开心，忍不住的开心，开心的要笑出来了，她情不自禁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苏离，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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