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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两全
“痛，好痛。”豫让在心里大喊着。破庙外大雨倾盆，破庙内一灯如豆。这是一个萧瑟的秋天，这是一位英雄的最期。
从昏迷中悠悠醒转的豫让首先想要的就是水，喉咙如同被炭烤般灼热。豫让用力想发出声音，但听到的只是可怖的从喉头中发出的“咝咝”声。庙门外有积水，他爬过去看，见到的是一张已经不成人形的面容。他跌坐在水塘边，无声的笑着。
市集里熙熙攘攘，豫让生怕还可以被人认出，故意在家乡最热闹的地方观察着有没有人认识他。他感到自己的眼前有点模糊，“涂漆浸入了眼睛吗？”他心里想。眼前又有别人扔下的钱币，他低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别人的怜悯和惊奇已经无法使豫让的感情产生任何波澜，除了她。当豫让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他颤栗了。“这里有些点心，您快吃了它吧。”豫让连连叩首，可以感到从前面那美貌女子眼中流露的怜惜和心痛。“小舞，快回家吧。”后面有人招呼她。隔的太远，看不清。也许是视力已经太差了，都会无故流泪了。豫让看着面前用油纸包着的两个馒头，一把抓起来大咬大嚼。“好吃。”他含糊的说。
大概过了十余天，豫让确定没有人认识他，准备收拾收拾去晋阳。可是门口有一个人背着阳光站着，依稀是个男人。他拱手道：“豫卿……”语塞。豫让使劲辨认着来人，他终于想起来了：“芜大人……”
“别大人了，在下早就弃官回乡了。”“听说赵襄子没有把智伯手下的臣子革职啊。芜大人……”“我早就厌倦了这官场，正好就请求回乡了。豫卿一别经年……竟……”豫让突然感到一阵悲凉，他已沦落到让当日并不怎么看得起的芜青同情了吗？“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芜大人，在下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芜青沉默片刻，拉住作势要走的豫让：“卿……不念小舞了吗？”豫让突然回忆起了当日的片段，那招呼小舞的男子正是面前的芜青。他看着欲言又止的芜青说：“芜大人有事直言便是。”“你一去几年不知消息，小舞又有了孕，所以我……我就去照顾她……后来你迟迟不归……小舞……小舞就……”“芜大人，你是说小舞当初有了孕？”“正是。”“那么孩子呢？”“孩子，孩子刚出生就死了……”豫让一下子泄了气，感到胸臆间有些翻腾，他平静了一会儿从衣服里面拿出一块洁白温润的玉璧递给了芜青：“如果可以……您是否可以把这块玉璧交给小舞……”卿何不自己交给她？”“她……她既然从了大人，在下也不便再去。还请大人好生对待小舞，她是个好女人。”豫让把玉璧塞到芜青手中，径直踏上了去晋阳的路。芜青远眺着豫让渐渐模糊的身影，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条婀娜的身影。他轻叹道：“你都听到了？其实你何必让我编话骗他？孩子既没死，你我也从来没有关系。这几年你一直为他收身如玉，我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让……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做……他披发涂面即使我劝他，他估计也是不会相从的。既如此，就让他毫无心事的去了了这桩心愿吧。孩子我会带大，希望他将来和他父亲一样……”
豫让潜在这里三天了。原本心中隐约的一丝牵挂现在竟然奇迹般消失了，只剩下澄澈空明。远处好象传来马蹄声，是赵襄子来了吗？他握着匕首的右手紧张了起来。一步一步近了，终于走上了石板桥。豫让估计了一下赵襄子行进的速度，扑了出去。没想到赵襄子的马竟然在石桥中间如何都不肯行进，侍卫们看到草丛中飞扑出一条人影，连忙挡在赵襄子面前。豫让一来一击不成暗暗心惊，二来毕竟敌不过那许多人，就被擒住了。赵襄子下马仔细端详了豫让一番，也被他的洋貌惊吓了一跳，迟疑的问：“汝何故谋刺孤？”还没等豫让开口，赵襄子大惊着问：“莫非，英雄是豫让？”
“正是。”
“上次孤已经放过了你，你何必又来自寻死路？”
“智伯对我恩重，不可不报。”
“孤尝闻，汝初仕范氏、中行氏。既灭，汝非但未替他们报仇，更是投在了剿灭此二卿的智伯之帐下。今智伯死，汝几次三番以命相搏，何来？”
“前二氏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礼遇在下，深感厚恩，欲以国士报之。”
“真义士也。今次，孤亦放汝回去。希望汝可以放下昔日之隙，孤定以国士之礼待汝。”于是招呼侍卫放开豫让。其中有一个侍卫头领模样的人跪在赵襄子面前说：“不可啊！豫让，猛虎也。缚之复放，终成后患。”
“汝不必多言！豫让乃英雄也，孤岂能相害？”喝退了那人，赵襄子亲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豫让身上。豫让低头看着披风，猛得扯了下来，在上面连戳三刀。四周之人大惊，都围了上来。赵襄子拦住了他们，他知道豫让此举必有深意。
豫让将手中匕首放在了地上，在赵襄子面前跪下：“向闻赵卿大贤。晋自厉公以降，大夫之权益大，战乱不停，百姓苦不堪言。让本是山林野人，有报效国家之心，故寻访明主以投。先遇二氏不受重用，后得智伯青眼，让虽死不能报智伯大恩之一。让有心报仇，却蒙公屡次释放，得知此仇终不得报，唯有三击公之披风聊以慰怀。公刑明政严，晋国若有公，定可中兴。让虽报仇不成，见国家兴盛，亦无憾也。今可随智伯而去。”语毕，伏剑自尽。
赵襄子与众臣皆落泪。
后二十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灭晋而三分其地。自此，春秋的历史翻过，中国进入了战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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